《但解征衣》春从春游

105、第 105 章

　　倦鸟尚知返，离人终须还。歌舒颜带着哈斯和琪琪格出发前往驿站，甚至没来得及与歌舒夜打个照面。望舒园里，擂台招亲的戏码匆匆闭幕，台下人潮散去，一切尘埃落定，唯余暮色笼罩着新月湾，热闹过后成冷清。
　　“歌舒大哥，小遗技不如人，让你见笑了。”
　　钟遗的本意不在为难歌舒夜，她心知以歌舒夜的秉性，断不会让她在众目睽睽下出丑，便主动收枪认输，邀他步下擂台。
　　歌舒夜松了口气的同时，心底也浮现出一缕疑惑。
　　“郡主不远千里而来，就只为了见我一面？”
　　“你我虽立场有别，但只要你尚未成家，我总还抱着一丝希望。”钟遗说得那样自然，只有微红的脸颊透出一抹娇羞，“这么多年了，我对你的心意从未变过。”
　　“……抱歉。”
　　这一刻，歌舒夜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钟遗不甚介意地摇了摇头，冲他笑了一笑。
　　“从旁人口中听闻你要成家的消息，我原是不信的。今日亲耳听到你承认有婚约在身，我感觉就像做梦一样。”
　　“我……”
　　“你什么都不用说，今日一别，我以后不会再缠着你了。”钟遗把手里的长枪扔给一旁的侍者，瞧着十分恣意洒脱，“你的未婚妻一定是个大美人，我真羡慕她。”
　　“郡主，你以后会遇到一个比我好一百倍、一千倍的人。”
　　歌舒夜知道钟遗有所误会，但他没有解释自己与呼延若拙根本不熟，只是真心实意地想要祝福她。
　　“以后的事谁知道？不过呢，我也不能白走这一趟。早就听说望舒园的主人风雅好客，我来之前已经命人在园里的丹桂楼备下筵席，不知歌舒大哥愿不愿意赏脸赴宴，也算是为我饯别了。”
　　“承蒙不弃，自当奉陪。”
　　见歌舒夜没有推辞，钟遗脸上露出了开怀的笑意，“你放心，绝不是鸿门宴，我可不止邀请了你一个。”
　　“如果我没猜错，想必容小将军也是郡主的座上宾了。”
　　“哇，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钟遗一扫阴霾，喜上眉梢道，“远来是客嘛，我与少将军也算不打不相识了。好不容易出趟远门，我便拜托园主把这十里八乡能叫得上名的青年才俊全都请来了，宴会嘛，人多才好。”
　　“不会吧……”
　　十里八乡能叫得上名的青年才俊？歌舒夜一下子就想到了北含音，以小侯爷在卧龙城的才名，定然在受邀之列——不知道现在拒绝赴宴还来得及不？？
　　然则人与人的悲欢本就难以相通，钟遗心里可没这么多弯弯绕绕，兴冲冲地拽着歌舒夜就往丹桂楼的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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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舒园里常设雅集，最不缺的就是文人高士。南沅郡主在丹桂楼广宴八方的消息传出，前去赴宴的宾客络绎不绝。晓事的僮儿把人带往闲座，自有相熟者荟萃一堂。此间觥筹交错，兼有诗酒花茶，伴随清乐灵香，颇有点落日狂欢的余韵——只是容衣没有想到，在这遥远的塞凉边地，竟也有人认得自己。
　　“将军，这边请。”
　　“阁下是？”
　　“鄙人不才，正是这望舒园的主人，在此恭迎将军。”
　　来人持扇半遮面，着鸦青色素锦，衬得一双眉目尤为隽秀。容衣但觉其声清冽，如昆山玉碎，举手投足间有种雌雄莫辨的异域姝色。
　　“原来是槐舟先生，久仰大名。”
　　望舒园的主人自号槐舟先生，容衣到底是有备而来，对答如流。
　　“将军初来乍到，人地生疏。如不嫌弃，就由槐舟为将军引荐一番如何？”
　　“有劳。”
　　两人穿过曲折的石径，时不时碰见三五成群的人在飞花掷酒，槐舟便一一介绍。推杯换盏间容衣不得已喝了一点酒，他的视线在朦胧的醉意里变得模糊，心口闷得喘不过气来，茫茫然又记起了午后与玄英匆匆而别的画面。当时的愤怒与不甘在这片花天锦地里消磨殆尽，此情此景，只教人悲从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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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英不知道歌舒颜对容衣说了什么。他走之后容衣独自坐在窗前陷入沉思，有那么一刹那玄英竟不敢打扰。
　　哪怕是朝夕相对的两个人，彼此之间也还是有禁忌的。有些事情没必要说得太明白，最好想也别想。
　　“比武招亲结束了？”
　　很突然的，容衣转头看了过来。原本午后的阳光只暖暖照他一人，这会儿光亮骤逝，令他整个人蒙上了一层阴翳。
　　“丹桂楼的筵席已经备妥，南沅郡主已先行一步，少将军也该赴宴了。”
　　“她跟歌舒夜一起去的？”
　　“……是。”
　　“走吧，去会会你的好兄弟。”
　　容衣拂袖起身，面无表情地从玄英身旁走过。
　　“我没打算去见他。”
　　玄英静静地看着容衣，心湖一片沉寂。
　　“就这么旧情难忘？”
　　“什么？”
　　玄英疑心自己听错了。容衣却没有给他辩驳的机会，冷笑一声迈开了步伐。
　　“既然怕触景生情，今日的晚宴就不必陪着了，先行回营吧。”
　　“……”
　　这回玄英听得真切，一瞬间只觉得从悬崖跌落，残魂坠下后把他惊醒，宛若劫后余生。他想容衣或许已经知道了自己一直以来在刻意隐藏什么，但此刻他乱了心神，无法顾及太多。原以为时间是一贴良药，足以弥平世间一切不平事。但平静的水面终究只是表象，而今暗流涌动，他们早已作茧自缚，进退无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