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衣》春从春游

102、第 102 章

　　枣马驮着人一路向西北疾驰，直到了塞凉地界才放慢了脚力。歌舒夜后知后觉地发现，眼前这匹骏马甚为眼熟：通体赤红，四蹄踏雪，酷似塞外名驹贲雷……若果真如此，前方等着他的必然是容小将军了……想通个中缘由，歌舒夜反而放松下来，端坐在马背上凝神以待。
　　再往前就是被誉为“塞外明珠”的新月湾了。这里绿草如茵，湖泊成群，更有名闻遐迩的望舒园坐落其间，是文人墨客最为钟爱的曲宴之地。歌舒夜虽然是个武将，对诗书音律一窍不通，但也听说过望舒园的主人是位好客之人，时常发帖筹办雅集，就连北含音也是望舒园的座上宾。
　　“呿，跟我来这套。”
　　歌舒夜搞不懂容衣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好奇地四处张望。约莫走出一里地的时候，前方忽然热闹了起来。道旁旌旗招展，一路过去人潮攒动，叫好声不断，勾得歌舒夜心痒难耐，不禁快马加鞭想去探个究竟。就在他靠近人群的时候，冷不防一团红影从天而降，他“啊”了一声，条件反射地抬手去接，旋即掌心传来云朵般绵软的触感，教他怔忡了片刻。
　　“噢！噢！噢！……”
　　“恭喜恭喜！……”
　　“这是谁家的儿郎，长得真俊！……”
　　“接绣球咯！……”
　　……
　　喧闹声中，歌舒夜明白了自己当下的处境，登时尴尬地想要将手中绣团抛出去，结果人群中不知从哪冒出一队家丁，一边起哄一边把“准新郎官”从马背上扛了下来，七手八脚地往前冲去。
　　“喂喂喂！……把我放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歌舒夜虽一路拼命挣扎，却架不住群情激奋，身不由己地被簇拥到了不远处的擂台之上。果然，花团锦簇的擂台上明晃晃地悬挂了四个大字：比—武—招—亲—
　　“这位公子，既来之则安之。”说话的是一位身着礼服的杖家老者，举止之间气韵沉稳，“只要你在擂台上赢了我家小主，往后平步青云保你荣华富贵。”
　　“误会！我不知贵府千金在此摆擂招亲，实属无意冒犯……”
　　歌舒夜急得冷汗直下，明明招亲的女郎就在跟前，他却头颅低垂，甚至不敢抬眸多看一眼。
　　“怎么，你已有婚配？”老者迟疑地问。
　　“这……不才尚未成家，但确有婚约在身。”
　　大庭广众之下，歌舒夜不愿有所欺瞒，据实以告。
　　“你接了我的绣球，那便是命中注定。我不管你有没有婚约在身，今天这场擂台你非打不可！”
　　似曾相识的声音落在耳畔，不啻于惊雷炸响！歌舒夜猛然抬头，望进了一双翦水秋瞳之中——声音的主人笑似银铃，大大方方地冲他行了个福礼。
　　“好久不见，歌舒大哥。”
　　“钟遗郡主，怎么是你？……”
　　“这么多人看着呢，歌舒大哥不会就这样留小遗一个人在台上吧？那我可要伤心的。”
　　歌舒夜回过味来，明白了眼前这一切定是容衣从中作梗，但他如今骑虎难下，不得不迎刃而上。
　　“恕我失礼了！……”
　　“尽管放马过来！”
　　……
　　边关儿女不拘小节，钟遗自幼舞枪弄棍，一手钟家枪使得有模有样。歌舒夜迫不得已与她在台上过了几招，开始苦思脱身之计。
　　“歌舒大哥，当心点，再这么下去你就要输了！”钟遗看出他的心不在焉，忍不住揶揄道，“莫非你改变心意，要娶我回家了？”
　　“……”
　　歌舒夜能说什么？只能怪自己最近命犯桃花了——
　　“得罪！”
　　常年征战沙场的将军一旦认真起来，钟遗的看家本领也只能称得上花拳绣腿了，歌舒夜到底没敢用上全力，一招一式无不束手束脚。然则内行人看门道、外行人看热闹，台上的人拳脚纠缠打得难舍难分，台下的人目不转睛齐声叫好，擂台周围沸反盈天，盛况空前。
　　距离擂台不到十米远的一座高阁上，另一位与歌舒夜齐名的少年将军发束翠冠，身披戎装，正站在窗前看得聚精会神。蓦地，一个仪表不凡的高大身影闯入了他的视线。
　　“歌舒颜？”
　　原本安静待在容衣身后的哈斯瞳孔一震，满脸不敢置信。
　　“该来的总会来。”容衣似是早有预料，吩咐哈斯道，“带他来见我，别让他打扰擂台招亲。”
　　“……是，属下这就去。”
　　哈斯没有多问，训练有素的转身下楼，哪怕心中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此时此刻，歌舒颜还不知道前方等待他的是谁。眼下他注意到了锣鼓喧天的擂台，也认出了台上比武之人正是他要寻找的歌舒夜，但他没有急于上前，而是选择驻足观望。
　　不消片刻，越来越多的人被擂台吸引过来，人海中摩肩擦踵不可避免。电光火石间，歌舒颜察觉到有一只手碰到了他，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这里人太多，他不想节外生枝，便动了动手想要抽离，不成想那人掌心一翻搭在了他的左手腕上，是一个很明显的捏的动作。
　　“谁？”
　　无法抑制的颤栗之感让歌舒颜面露愠怒之色。可当他回头看到身边之人，所有翻涌的情绪都如潮水一般层层退去，他几乎听不到周围的喧闹声，整个世界都变得安静。
　　“跟我走。”
　　歌舒颜会意，跟着他走出人群。
　　两个人的手分开，哈斯的神色恢复了正常。
　　歌舒颜的眼里映着光，直接又捉住了他的手。
　　“你终于来找我了。”
　　哈斯抿着唇脸色煞白，手指头微微颤了一下，“我奉容小将军之命，带你去见他。”
　　“什么？”
　　歌舒颜一脸错愕，仿佛不认识他一般蹙起了眉头。
　　哈斯见此反而沉下心来，一字一顿道：“边关军副指挥使哈斯，奉命带歌舒大人面见容衣容将军。”
　　“你……好，好，好！”
　　这一刻，久别重逢的喜悦荡然无存，歌舒颜的胸腔被怒意填满。他愤恨地甩开哈斯的手，面上再无半点留恋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