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衣》春从春游

101、第 101 章

　　阳春三月，料峭轻寒。是日北含音来公主府向北顾瑶问安的时候，意外地看到外祖父也在，简单的拜会之后祖孙三代人围炉而坐，一时间和乐融融。
　　“我们一家子好久没在一起聊过天了。”若言北静彦这辈子有什么遗憾，那便是他子嗣单薄，唯一的福缘便是老来得女，灵心慧性美姿仪。虽然父女俩曾因家国大计有过齟齬，但人生在世数蜉蝣，转眼乌发换白头。如今王朝建都历经十二载，他也算有志竟成，晚年唯好静，能得享寸草春晖，可谓再无他求。
　　“爹，你要是想见含音，以后多叫他去王府走动，就当替我这个不孝女尽尽孝心了。”自容熙身故，北顾瑶因夜会表兄歌舒涯被容家军千里追杀，迄今已有五载。回到卧龙城后她始终对父亲设计陷害丈夫一事心存芥蒂，故此深居简出，持斋茹素，甚少与北静彦见面。但北含音与她不同——他还年轻，身上终归流着北静彦的一点血脉，是未来继承大统的不二人选。
　　“王府规矩多，我看含音每回请安都来去匆匆，比不得外头自在。”北静彦手捋长须，笑吟吟地看向身侧坐姿端正的青年，“你便把王府当成自家一样，有什么缺的用的，尽管吩咐内务府打理，可不能委屈了自己。”
　　北含音听罢露出了吃惊的神情。他其实想说不用的，他在侯府吃穿用度都不愁，但北静彦偶尔关心他一次，就这么被外孙驳了面子似乎不合礼数。于是他说了好，乖觉的语气令北静彦心生慈爱。
　　“还是你这儿清静，最近什么人都爱往我跟前凑，烦哪。”
　　北顾瑶从中听出点弦外之音，饶有兴致地追问道：“谁又惹你生气了？”
　　“除了歌舒那混小子，还能有谁！”北静彦气呼呼地拍了拍桌子，“我好心好意给他选了一门良配，他却不领情，想方设法地要退了这门婚事，都求到你伯舅那儿去了，闹了好几日也不见消停。”
　　“爹，你给人做了一辈子媒，可曾落着什么好？”北顾瑶不无自嘲地笑笑，“歌舒夜的样貌人品没得说，又年纪轻轻立下这等勋劳，想必城里就没有他看得上的姑娘。”
　　“话不能这么说，呼延若拙是我见过最有才气的姑娘。歌舒夜若能娶她，该是他的福分。”北含音对北静彦给歌舒夜赐婚这件事早有耳闻，他与呼延若拙曾共赴雅集，对她印象不错，故此不吝美言。
　　“含音也觉得他们般配吧？将门虎子与桃李佳人，天赐良缘哪！”
　　“既是如此佳人，怎的不把她许配给含音？”
　　“娘…咳咳，我并无此意！”北含音被北顾瑶惊世骇俗的一句话给呛住了，胡乱用帕子擦了擦嘴以掩饰尴尬。
　　北静彦觉得甚是有趣，大笑起来：“瑶儿说得不错，含音你回朝也有四载了，可曾遇着心仪之人？”
　　“歌舒夜待我亲如兄弟，如今他尚未成家，我怎敢僭越。”
　　北含音此言一出，北静彦和北顾瑶也觉得此事还需商榷，便不再为难他了，口风一转又聊起了旁的。只是北含音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心思早就飘到了别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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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难留，时易损。仿佛一眨眼，就到了歌舒颜启程回返的日子。
　　出了卧龙城往西是一条宽阔的驿道，目之所及草木葱茏，日暖风轻，是个难得的好天气。歌舒夜与歌舒颜并肩策马，领着车辇一路浩荡前行，阵仗着实不小。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你我兄弟就不必讲求这些虚礼了。”
　　“大哥何必见外，你就当我借机出来散散心吧。”
　　“听你这口气……怎么，还在为婚事发愁？”
　　歌舒夜的表情就如那远山不化的冰雪，“王上总是避而不见，我真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
　　“或者这就是命中注定，你就认命吧。”歌舒颜打趣他。
　　“认命？我打小就不知道这俩字要咋写！”
　　“哈。或许你该先见见呼延若拙，问问她的想法。”
　　“我若贸然见她，恐怕更难堵住悠悠众口了。”
　　“感情一事非同儿戏，你可要想清楚了，别误了人家。”
　　“我自有分寸。”歌舒夜怏怏地抬头远眺，说了句无关紧要的话，“你可还记得你的好部下？”
　　“你说哈斯？”歌舒颜福至心灵，眸中似乎有了一丝笑意，但这丝笑意转瞬即逝。
　　“他叛变了，投靠了容家军。我一直在等他的消息，但是这么多年了，他什么消息也没传回来。”
　　“我知道。”歌舒颜不置可否，“良禽择木而栖，或许他早就想离开了。”
　　“他还会回来吗？”
　　“我与他久无联系，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又打算做些什么。”
　　“将来若在战场上遇到他，你希望我怎么做？”
　　“小夜，你是我弟弟，你怎么做我都不会怪你。”
　　“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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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心无挂碍地行至中途，骤闻一声嘶鸣，一匹枣红色的骏马自前方转弯处急蹿而出。
　　“小心！——”
　　一行人当中就数歌舒夜马术最为了得，他当即翻身下马，趁与惊马错身而过的瞬间探手拽住缰绳，干脆利落地飞身上马，欲将其制服。不成想那枣马不听使唤，拐了个弯后又一个劲地疯跑，不一会儿就连人带马消失在众人面前，徒留满地烟尘。
　　“这……这可如何是好？”
　　白音掀开车帘目睹了一切，面上惊疑不定。歌舒颜策马行至车窗前，安抚她道：“一匹惊马而已，小夜身手了得，不会有事的。”
　　“……但愿如此。”
　　白音心头狂跳，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众人在原地等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歌舒夜竟仍未回来，仿佛就此消失了一样。
　　“莫非前方有埋伏？”
　　不怪白音杞人忧天，实在是事发突然，不得不教人疑心。
　　“我去看看，你先到前方驿站歇脚。”
　　歌舒颜欲打马先行，却被白音拉住了衣袖。
　　“……我同你一道。”
　　“夫人不必多虑，我去去就回。”
　　歌舒颜唤来副手，命他护送夫人一行前往驿站，不得有误。白音莫可奈何，只能眼睁睁地看他朝着歌舒夜离去的方向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转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