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狐》一宵

14、第十四章 情动不知

　　自从从树林回来，白玉一直都跟薄衣置气似的，对她爱答不理。薄衣知道他那孩子脾气，也没放在心上。

　　过了两天，他们吃晚饭的时候，薄衣才又提起在树林里见的徐公子。

　　“他说这山里有狐妖，让我们小心点呢。”

　　桌上除薄衣的另三人俱是一滞，白玉倒是照样喝着粥，桌上气氛静得十分不正常，薄衣刚想开口问，白玉便接着道，语气微凉：“是吗？你信吗？”

　　薄衣含着筷子想了会儿道：“反正我从小到大都没见过狐妖，要是能遇见我自然就信……不对，呸呸呸，我怎么能说遇见呢，应该说我们一辈子都不要碰到才好。”

　　白玉给了薄衣犀利的一眼，薄衣看着他道：“怎么了？难道你希望遇见？”

　　“哼。”白玉把碗放下，嘴角还沾着玉米粒，一脸不满道，“我看你就是信那个小方士！”

　　薄衣一愣，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小方士是那个徐公子，看他的打扮并不像是道士，可是他似乎又会些法术。

　　“你怎么知道他是术士？不过看起来是有些像，他懂法术的，当时那个三头蛇看起来很凶很厉害，可他一点都不害怕，很快就制服了。”

　　白珞嘴角轻笑了一声，她想说，那三头蛇只是山中小怪，要是见到三哥逃还来不及呢，之前庙里扮和尚的不就是找的他们，一抓一大把。

　　至于白玉，他就差从眼睛里“哼”出一声了，说话不想说，不说话又觉得气不过，最后端着碗面朝另一边吃，不理薄衣了。

　　吃完饭，轮到白珞帮薄衣收拾碗筷了。前几天，他们便遣散了那些“和尚”，就剩他们几个了，所以白玉就排了一个班，轮流着帮薄衣收拾碗筷、洗晒衣服。

　　其余人都离开后，白珞站起身来把碗都叠在一起，白冉从她身边走过，白珞轻快地问白冉道：“要帮忙吗？”

　　白冉看了看一桌子的碗碟，点了点头。

　　他们坐在井边刷碗的时候，白珞不经常做这个，刷得很慢，白冉便默默地把最高的一打盘子搬到自己那里，也把最难刷的锅也揽给了自己。

　　薄衣做完手中的时候，起身伸伸胳膊腿，侧头一看，便看到白冉低着头认真地冲洗着，面前堆着到膝盖的一大堆碗盘，衣服下摆也早都浸湿了。白珞也挺认真，一边刷着，一边把盘子举起来对着太阳看瓷盘上的纹路，比起平时比较冷艳的样子，看起来倒添了分少女的情趣。

　　晚上，薄衣给白玉端药的时候，问白玉，“你们几个真的是亲兄妹吗？”

　　白玉含着勺子道：“其实不算，我们相当于一个师父门下的师兄妹那种，不过必然比人间的那些亲兄妹要亲。”

　　“人间？”

　　“……”白玉推了推她的额头，“我意思是那些市井人家冷酷的家庭关系，你看你家不就是，你和你那个弟弟亲吗，和你娘亲现在的丈夫亲吗，不就是这样……”

　　薄衣低下眼睛，嘀咕道：“我若是有同父同母的亲弟弟，定然也是很亲的。”

　　白玉又道：“你问我们是不是亲兄弟干嘛？”

　　薄衣这才想到自己本来要讲的事，她看了看门窗外都没有人，才小声道：“你不觉得白冉对白珞很好吗？”

　　白玉奇怪地看她，“对她好很正常啊，对她不好我才要找他呢！”

　　“不是……”薄衣语气放轻道，“我的意思是，我觉得不只是兄妹间的感情……”

　　白玉认真一想，看着薄衣道：“你是觉得……白冉想取白珞做媳妇？”

　　“呃，差不多这个意思……”

　　白玉不以为然：“那有什么的，男人想娶媳妇不是很正常吗，虽然感觉有点怪，不过如果白珞愿意嫁，那也没什么啊。”

　　薄衣没想到白玉看得这么开，不禁笑道：“你想的倒很透彻嘛。”她用手托着下巴道，“我有时候其实挺羡慕你们这种生活方式的，敢爱敢恨，一切都很简单。”

　　“那你都怎么生活，爱不敢爱，恨不能恨？”

　　薄衣扭头看白玉，本来想说这样也太惨了，可是转念一想，原来她身边的人，与之又能差多少呢。她原本觉得原先自己的生活很正常——人总要被这样那样的东西挟持着往前走，哪能事事随心。

　　可是，她遇到了这群人，遇到了白玉。

　　她从未想象自己有一天，会逃离了那个家，与白玉这群人一起这般任性而肆意地活着。也是到了这里之后，她每日睡前会期待第二天做什么发生什么，会感叹日子过得飞快，她开始觉得，自从父亡母改嫁之后，她停滞的生命重新又流淌起来。

　　看到薄衣若有所思不说话，白玉撇嘴，“跟你说话，你还在想着其他的东西……明明就是对我越来越不好、越来越不在意了，人人都说人心易变，肯定是这样的……”

　　薄衣被他逗笑，“对你不好了，那你说我对谁好，对我自己好？”

　　“那谁知道，或许是那个小方士呢，小白脸一个哼。”

　　薄衣：“……咳，其实，在我们那边，小白脸一般都是形容……”薄衣顿了顿，“像你这样的。”

　　“什么？小白脸难道不是指那种专门勾引有妇之夫，破坏别人关系的小子吗？”

　　“……”

　　“不是吗？”

　　“你知道的太多了，赶快喝完药睡吧，我走了。”

　　**

　　子时刚过，阳山镇上，一个更夫打着哈欠从一个大宅门口路过。

　　他刚刚走过，宅子边不知何时多出了两个身影。

　　一个穿着浅灰长袍的男子向身边的白衣男子道：“就是这里，我今天在这附近遇到了那老道。”

　　白玉眼中有异光闪过，他道：“他身边还有人吗？”

　　“有几个年轻人，好像是他新收的俗世弟子，我看最近常在山上出没。”

　　“是不是一个小白脸？”

　　“……什么？”

　　白玉哼了一声道，“其中是不是一个胸前受了伤的男的，跟你差不多的身材？”

　　白冉想了想道：“好像是有，胸前裹着白纱。”

　　“我第一次见他时，就看到他拿着老道的一个法器，早知道一开始就给他结果了，省得又这么多事。”

　　“他的伤是你给的？”

　　“那当然。”

　　白冉轻笑一声，“三哥你出手一向干净，这个不像你风格啊。”

　　白玉一脸后悔，“当时有事分神。而且想着他在那荒山上也活不下去了，谁知道命这么大。”

　　两人在在宅边说了一会儿话，白玉拍拍白冉道：“要不，你就先在山下看着那老道，打探清楚情况后我们再下手。”

　　白冉想了想后点了头，“那我就先在镇子上住下了。有消息会立刻跟你们说的。”

　　“嗯。”

　　白玉应了声后，突然低头对白冉小声道：“对了，让你来山下不影响你跟白珞吧。”

　　夜色掩住了白冉脸上的不好意思，他咳了声道：“三哥你什么时候这么……”

　　“没有，我就随便说说。不影响就好，万事小心点，我先回去了。”

　　“……”

　　天黑不见五指，白玉一个人慢悠悠地走在路上。路过一个宅子，突然停下了脚步，侧过头看去。

　　他仰了仰头，在黑暗中眯了眯眼，身影一晃，便变成了狐狸身，灵活一跃，从墙上直接翻了进去。

　　宅子里的人都在熟睡，走廊里还回荡着男子的鼾声。

　　狐狸轻易地从门上穿过，进了一个屋子。那屋中燃着炉火，一个男子在床铺上面朝上睡着，发出阵阵鼾声。他看起来近而立之年，眼窝微深，下巴有细碎的胡渣，他的手翻在被子外，手指细长，手指上有厚厚的茧。

　　原来，这就是你说的四肢健全的好人家？

　　白玉已化作人形，直直地站在床前，他讥嘲地轻笑了一声。

　　又盯着这个陈先生看了许久，白玉又化身狐狸，一眨眼就窜了出去。

　　不一会儿，他回来的时候，带了一件他自己府中丫鬟的中衣和耳坠，扔在了他柜子中显眼的地方。

　　白玉又看了他一眼，好像不解气似的，提起手掌，就要朝他的腿劈去。

　　手掌即将落下时，白玉却还是收了手，最后只故意把他的被子掀开到一旁，把屋中的炉火灭掉。

　　做完这些，白玉才觉得心情舒畅了些，轻轻拍了拍手，大大方方地迈出了门。

　　白玉为妖五百年，前三百年为狐身修炼，化作人形胡作非为也有两百年。

　　对与自己无关的人下手，这是第一回。

　　用白冉的话说，下手不干净，这是第二回。

　　怎巧，俱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