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这一辈子》哈而乐

6、 童年第三个记忆（一）

　　这是个晚秋的傍晚，我妈带着我来到了这里。
　　远处的山越来越近，来的路上我问妈妈，我们是去哪里，回答是看见山就到了。现在，山已在眼前，应该到了吧？
　　窄窄的田埂是我们此行最后一段路，走过田埂，经过一个仓库再有一片水塘，往上走就到了。这个仓库后来曾是我的教室课堂，那个水塘后来上学的路上每天必经。
　　看见了，水塘对面一个瓦房的背面竹林旁，站着一个人，一个男人。妈妈拉着我的手，指着那不远处的人，对我说，那个人就是。是什么？我没问，妈妈也没再说。
　　走到竹林边，那个男人说了句，来啦。妈妈拉我到她身前对我说，叫爸爸。一见这个人，我没来由地就有了好感，他和我见过的男人不一样！怎么不一样，我也说不好，反正就是不一样。他不是农民，也好像不是大队书记公社书记那个样子，说是老师有点像但年纪好像也大了很多……爸爸。我应该是有点甜味地叫出了口，这个人后来成了我的最后一个继父，也是我妈妈最后一个男人。
　　穿过竹林，就进村了。这是一个破败的村落，村里到处都有老旧的砖墙，墙上有穿牛鼻的石凹槽，废弃的石磨盘连着轱轳仰斜着，那盘眼里还有雨水积在里面，小路两旁边的地上满是残瓦断砖，看起来年代也很久远的那种，说不好现在任意拿一块交给文物学家，都能扯出一段历史掌故……
　　没走多远，就看见一全身被石灰抹成白色的房子，这就是我即将生活的所在。
　　我们的到来，引起了这个村子的轰动。大人远远地在自家窗口屋边探出了头，小孩子们则是立马围了上来，跟着一直走到门口不动了。眼前的一切，我感到新鲜。那一堆小孩大大小小的对我也好奇，就在那对看着。
　　搬好东西送我们的人就回了，我妈连着道谢，那男人则拿出香烟，一人给了两包。热闹随着送我们的人离去，也平静了下来。该吃晚饭了，一家家大人都扯着嗓子把孩子们叫回了家。
　　这是一个平房，两间。里间隔成两个房间，南边一大间，北边一小间，都有床支着。大间里有张办公桌，桌上一个煤油灯，一叠稿纸，还有一个大大的砚台，砚台旁边是个笔筒，里面有很多毛笔，有粗有细，一个小沙发，一个衣架，墙上面挂着不少画，不是年画那种，一个柜子上摆放着一个棋盘；小间也有个柜子，上面堆着两个皮箱子，墙上也是挂着画。
　　里外的画，有花好像是腊梅花，还有鸟挂枝，还有山等等。
　　大间窗子朝南，小间窗子朝东。外间则是客堂，紧靠西北面墙角是灶台，一个现在还有的传统式的灶台，台面上架着两口铁锅。靠里些是个小点的铁罐，一般农村家的人晚上用的热水就在那里取用。看上去，灶台并没大用，灶堂干干净净的，看不到烟火熏黑的痕迹。一个煤炉倒是开着的，上面放着个铝锅，里面有东西在煮着；里外间隔墙外间一面靠墙有个香案，看样子也是老古董了，颜色很深的那种，上面有个小白胡子老头彩像，再有就是热水瓶和一个茶盘，茶盘里有几个瓷杯子，是青花的那种，墙上贴着一张毛的画像。转过来隔着里外间门一侧，一张八仙桌靠着墙两把太师椅分摆两边，桌上已有酒菜。门上是一副司必灵暗锁，门是用绞链连接门框的，不是农村常见那种木轴。
　　我里里外外看了个遍，就见男人拿着把扫帚，轻轻慢慢地扫着客堂间的地面，好像在想着什么，我妈已把灯点亮了。
　　第一次，我和我妈还有那个男人，坐在了桌子上，吃起了来这里的头顿晚饭。
　　菜不多，但是绝对不少。一个豆腐，一个红烧鱼，一碗扣肉，还有一个韭菜炒鸡蛋，汤是鸡汤。对了，还有一盘油炒花生米。
　　那个时候的日子，恐怕八字头九字头的朋友们没经历过，要在一顿饭里，同时吃上这些菜，几乎是不可能的！那时候国人都很穷，就是当官的家里，也不好到那里。
　　一个小男孩，看见这么多好吃的，眼不绿就怪了，不是吗？我当时确实是这样，一上桌饭还没到手，就动起了筷子，而且筷头一下就点在了那诱人的扣肉上。我妈没说什么，但是那男人倒是眉头轻轻地皱了一下，我看到了。
　　现在的我，看眼色，看天气已和我的年龄不相称了，因为那段磨难吗？或许是吧。反正我看到他那皱起的眉头了，点是点了，可不敢再动了，看着我妈。我妈说，吃吧，想吃什么就吃。
　　那人没说什么，端起了小酒杯，对着我妈，看也不看我说，来，为你的到来，干。我妈不喝酒的，也象征性地拿碗碰了碰说，弄这么多菜，累坏了吧。呵呵，不是我弄的，我也不会弄，是街上做的，让他们送过来的，你看这扣肉我刚又热了热，不然不好吃。XX，是吧？叫着我的小名说。
　　我已顾不得说话了，嘴里慢慢的。我又看到了那眉头一皱。
　　你来了，我也好有个伴，上次你来，做的菜不错，我这人那，是个吃客，但不会下厨，呵呵，君子远离庖厨是也，以后就靠你弄了。
　　哦，你是君子，那我是什么了？小人？
　　呵呵，你不是小人，他是小人。他指着我说。
　　还有什么，记不住了。
　　刚搬过来，妈妈要理理，事很多。可我累了，俩眼皮都在打架，哈欠连天。妈妈把我弄了上小床，接着做她的事去了。随着煤油灯的离开，我躺着的小房间黑了下来。
　　我来到这里的第一个夜晚在我的睡梦中过去了，这个夜晚，我做梦了吗？做了什么样的梦？不知道，也许根本就没梦。
　　明天会怎样呢？我不会想，真的。睡梦中的小男孩，从来到这个世界，就处在流离中，就身陷磨难里，欢笑得很少，哭泣得太多。明天，是个很大的问题，他不能够知道明天会是怎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