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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搅乱春水(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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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不行,得趁早去青夜那一趟,你我法力不够,大抵烘干这事儿还得有劳他提一提手施个法。”说着,古墨当真去后院拿了昨晚被粪水浇过的衣裳,就要往青夜那里走去。
曋七当即捏起鼻子:“我觉得如果你让他知道你要他烘干的是件被粪水浇过的衣服,或许你这最后一件黄裳也要没了。”
快走到门口的古墨对此话没多大在意,反而忽的想到什么,惊异地说:“你觉得有没有可能是纸娆知晓我在这里,又不好意思与我会面,便想出这个法子引我注意?”
曋七一个没坐稳,差点从椅子上踉跄下来,继而望着古墨真挚的询问眼神,又不好过多打击,便牵出一丝微笑:“许是她想睹物思人。”
之后的日子里,曋七总能时不时听见古墨诉说着他半道上遇见的奇怪的事,比如突然一个绊倒,让他的黄裳划了道口子,他当即吓得捏口诀平伏了破口,一路忙念着菠若心经回屋;又如忽然一只恶犬往他身上扑去,死命咬住他的衣裳,就是不肯松口,最后古墨把长裤留给了那条狗,自己灰溜溜地跑了回来。
每每说至此,古墨总是会有些动人,说这是纸娆给他的考验,若是他能顺利保住这最后一件黄裳,或许纸娆就会出现,与他双宿双|飞。
曋七觉得古墨是她见过的最为爱执着的男子。
想到此处,她觉得古墨和曲斓还是很般配的。
是夜,曋七把最后一摞卷宗都整理完后,感觉自己整身兔毛都松透了不少,一双黑溜溜的眼睛重新焕发出光彩。
这日子总算是个头了!心里念着,口中也不自觉地哼起了小曲,尽管有些不着边际,但对于欢快的曋七来说,哪怕古墨在一旁碎碎念,她也会觉得十分和谐动听。
一出屋,曋七就打算直奔自己的庭院,好好休息一番。谁知脚步还没迈开,就隐约听见箫声。
若非她自小耳力极佳,怕以为是哪只母猫夜晚孤寂乱叫。
曋七掂量一番,觉得还是不要好奇心过甚,以免发生不好的事情,近来倒霉事儿多,能避则避。
然则曋七刚一转身,迎面便扑来一股清冽的酒香,让她不自觉迷失自我地嗅了嗅,当即感叹一声,好酒!
今朝有酒今朝醉,美酒我自来相会。
闻了酒香,寻着好酒便成了曋七的头等目标,方才顾忌的全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一只鼻子用力闻了闻,双眼便半眯跟着酒香走了。
待她停下步伐,眼前却是一片良辰美景。
明月高照,透着枝头零零散散落在草地上,似给小草们撒了银粉。一股小溪涓涓流淌,四周种满了树,花瓣由树上飘下来,浮在溪面上淙淙而去。
树上,断续间传来沉沉的箫声,不似寻常箫声的清明,也不似少许箫声的落寂,而是低沉、缓慢地吹着,像是在回忆着箫声,反反复复,如此几回,却也终究成不了完整的曲子。
曋七随着望去,便见青夜端坐在树身上,一袭紫衣被月光倾洒而罩,配上箫声和酒香,略显悲戚。
不错,方她寻至到此,见原来箫声和酒香都自一人而来,却还是她的冤对头青夜,她的头脑顿时清醒了不少。
本欲抬脚悄无声息地走,但是见到这样的青夜,不知怎么,曋七竟挪不开脚步,甚至静默地端详起青夜来。
其实曋七觉得以青夜这样的身份,配古琴比较妥当,既大气又不失仙气,怎的会吹起不着调的箫声来,但虽是不完整的曲子,却也被青夜吹出一种别样的风格。
还有酒,像青夜这种平日里正儿八经的主儿,曋七委实看不出他是个爱喝酒的人,印象里,似乎他明面上喝茶多过喝酒。
难道这殿下还有什么烦心事?
曋七想起老夫子的一句话——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免有些同情青夜,想来大抵是氏族的琐事多,烦恼也就变多,像她这样尚且做不到一直的吃喝玩乐,何况青夜那样的身份。
突然想起古墨与她提及在前些年中他被魔尊伤过眼睛,不免觉着他有些可怜。
那厢,箫声突然停止,曋七抬眼看去,竟不见青夜的踪影,还没等她四下张望,一个平淡无奇地声音就在她耳边响起:“今夜是散步至此,还是赏月至此?”
曋七猛一转头,就见青夜倾泻着一头乌发,竟没有穿鞋,赤足站在她的身旁。月光浅浅,星光点点,一阵微疾的风拂过,令沾染了月色的紫色衣袍犹如银光下起伏的波涛,在夜色中浑然天成地散发出淡淡檀香。
无论是白昼紫衣玉冠的他,还是夜晚赤足吹箫的他,都无比让世间女子着迷,眉目如画,气质优雅,惟独脾性有些欠佳,这是曋七对青夜的看法。
月光下的青夜确实显得与白日不同,面色间透着淡淡的迷茫和感伤,让方才听出箫声略带悲戚的曋七愈加愣了愣。
但只一瞬间,青夜就恢复了平日里的模样,微微一揽外衣,宽大的紫袍就遮住了大半雪白的赤足,让本就若隐若现的双脚更加让人浮想联翩。
见曋七眼神闪烁的盯着自己的双脚,青夜一手拿着箫,另一只手撑在上头,微微托了托下巴:“想吃猪蹄了?”
曋七惊吓的抬头,不知自己的心思为何会被看透,咽了口唾沫,正色道:“怕殿下受寒,绝无他想。”
青夜的眼角浮现出一丝淡笑,“那就有劳你回去给我拿了。”
曋七第一次见青夜对她笑,不觉呆了呆,又听到那极好的磁性嗓音,也当真回去给青夜拿了双过来,待青夜轻飘飘地道谢后穿上,她方才顿悟过来。
“那个,”曋七试探地问:“幻化之术……难道变不出一双鞋吗?”
青夜听了她这声话,隧不紧不慢地说:“我嫌麻烦。”
曋七看了看青夜不似玩笑的话,觉得这个殿下的行事颇有风范,不禁想着自己或许该回去洗洗睡了。
想罢拱了拱身子,极为有礼地朝青夜道:“殿下好雅兴,那么我就不叨扰殿下的清静了,告退。”
曋七一想着回被窝里那舒心畅快的感觉,就巴不得立刻飞奔回去倒头大睡,且青夜看上去精气神皆好,也不劳她瞎担心什么。
哪知青夜一抖衣裳,穿上鞋似乎心情有些不错,忽而牛头不对马嘴地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曋七微微一愣,虽不知青夜为何突然问这个,但还是如实回答。
青夜应了一声,然后一顿:“这几日你都没去学堂?”
曋七略显委屈的点点头:“整理卷宗,无暇分|身,方才总算整理完了。”
言外之意,她希望青夜能明白自己的辛苦,给点补偿。再不济,日后别再如此待她也算是造福。
但是青夜却并不在意,撇头看向她,和煦地道:“那你应该不知晓前日夫子通知明日大考。”
曋七抚着额头,有些无法承受:“谢殿下告知……”
“不必客气。”青夜目光遥及山谷遍家通明的烛火,缓声道:“他们都太紧张了,我倒觉得你的性子不错,不就还有五个时辰么……”
青夜话音刚落,曋七就落了句“殿下告辞”,飞也似的身影一眨眼就不见了。
那晚,古墨被曋七拖着伴她添了三次灯油,方才迷糊入睡,却又被曋七叫醒一同去学堂,说是侍童需得一同前往。
实则,曋七心里打的小九九是届时若当真不会,曾经身为上仙的古墨一定对佛理和佛法精深了然,她问一问自家的侍童有何不可。
就在曋七和古墨顶着四只黒眼风尘仆仆地赶往学堂时,恰被老夫子见了,便出声唤住。
“你怎么来得这样早,不是说午后方你负责维持秩序吗?”
“维持秩序?”曋七懵了懵。
“是啊,殿下同我说你日夜整理卷宗多有辛苦,便特许你不用参加此次大考,且准许你等到午后再来,现如今第一次考试还没结束,你怎么就来了?”
曋七顿了顿,打了笑脸和老夫子随口应了几句,就同古墨折返了。
“害我一晚不得安眠,一大清早又被你唤醒,若我现在这副样子被纸娆瞧见,她定会认不出我来,我得回去补眠……”说着,古墨打着哈欠先行离去了。
徒留曋七一人站在原地,内心无比翻江倒海。
她觉得对青夜,自己已经是颇有耐心的了,尽管有时青夜给她添些麻烦,她还是接受了。可是青夜如此骗她,委实让她有些气愤,这般打道回府,她隐忍不下这口气。
于是思来想去,曋七便急匆匆地朝青夜的屋子走去,打算找他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