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乌》卿卿意盈

107、脆弱

　　第107章脆弱
　　谢俊轻轻拉过一张椅子坐下，坐在白屏床前。高鱼儿有些累了，被他安排睡在了白屏的隔床。白屏的脸仍是苍白，眉毛微皱，双眼紧闭，几缕头发颇为乖顺地垂在她的颈侧，显出一种谢俊平时绝不会看到的情态。暖暖的阳光轻巧地避过薄薄的窗帘，温柔地洒在她的脸颊上。她的手臂柔顺地放在雪白的被面上，五指无意识地微微弯曲。谢俊不由自主地想伸出手，想为她抚平眉毛的褶皱。抚上她的脸，一种如同玉石般冰凉滑腻的触感通过他的五指传到他的神经，他顿了一下，神情中挣扎之色一闪而过，而后带着一种毅然决然，低头飞快地在她的额头上吻了吻。他几乎算得上是有点慌忙地立起身，眼睛慎重地扫了她一眼，发现她仍是毫无所觉地昏睡着，心中升起一股既庆幸又可惜的感觉。光线略有些轻柔地打在他宽阔有力的背上，让他看起来几乎增添了一种强势。也是，当年仅有十几岁的青涩小男孩已经成长起来，长成了可以遮天蔽日的巨树。拥有了成熟的面容、宽大的手掌和强壮的身体。他长久地凝视着她，十年时光过去，她的脸上已悄无声息，暗然无声地潜生了一些轻浅的纹路，岁月无情，她的年纪也不小了，可她为什么不肯妥协呢？他的心里情不自禁的出现了这样的想法。这想法如同不断攀沿生长的藤蔓，将他的脑海慢慢装满，然后牢牢占据。可蓦然，他的脑海里闪过他至死不能遗忘的一双眼睛，眉梢微挑，眼中带着一点轻蔑和了然，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仿佛他只是她脚下一个无关紧要的奴隶，她对他有着绝对的掌控权，随时可以让他来或走。他膨胀火热的内心像被直面泼了一盆冷水，刹那间跌到了谷底。他重又转头看着她，薄薄的唇，尖尖的下巴，是个冷情的长相。他凭什么会觉得自己能够掌控她？他心里不禁质问起自己来。
　　他站起来，将她的被子压了压，确保不会有冷风灌进去。而后转过身看了看高鱼儿，她睡得天真，小脸埋在被子里，一只小脚调皮地从被子里伸出来。他脸上显出一种柔软，几步走过去将被子给她拉了拉。捏捏她的嫩脸，高鱼儿不舒服地往杯子里埋了埋。他无声地笑了笑，就势坐在白屏的床上，脑海里风起云涌，脸上保持着一种专注的神色，发起呆来。
　　白屏脑中昏昏沉沉，久远的旧场景踏破时间的阻隔，活生生的现在她面前。她僵直地坐在车里，双手死死地握着方向盘。前面道路上是赤红的一大滩血，她眼前仿佛都能看到桑青头朝下，“砰”的一声摔得脑浆四溅，四肢分离。耳边还回荡着她轻柔地、带着笑意的声音：“阿白，你来看看我吧！我好无聊啊，我不生你的气了，你快来吧！”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欣喜若狂地说：“是真的吗？青青，你真的，不生我的气了吗？”
　　她笑着，笑声透过听筒直直传到她的耳中，“当然，阿白，我们是好朋友啊，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你快过来吧，我好想你啊，阿越一走我就好孤单啊！”
　　“好啊，青青，你等一会，我马上过来，你在哪里啊？”她看着自己急切地问道，心中涌起一阵无力。
　　“我啊，在天成酒店附近。你一来，就可以看到我了。”桑青声音甜腻地说。
　　她小心翼翼地道：“嗯，你等一会。”
　　周围的街景不断地后退。冲入云霄的摩天大楼，笨重且沉默无言的公交车，街道两旁寂寂无声的梧桐，烁烁闪光的巨大广告牌，全被她甩在身后。自从出事之后，她的心里十分焦灼。桑青的话，不仅让她的心情松快了一点，更让她从心底生出几分侥幸。人心之恶，大抵就是如此，永远不肯直面自己做下的错事。
　　渐渐的，仅有的一丝晚霞也沉入了远处西面群山之后。天色越来越暗，路灯悄悄亮了起来，风声呼啸着掠过城市上空，桑青的长发被狂风吹得飘起来，缠绵地绕过她的脸和脖子。她坐在阳台上，伸着细长的手臂，风穿过她的腋下，将薄薄的外衣鼓起来，身子变得如同死人般冰冰凉凉。她脸上带着一种近似于甜蜜的微笑，弯月般细长的眼睛轻轻弯着，嘴角轻轻勾着，温柔地低声浅唱。歌声低低萦回在楼顶的平台上，然后又悄无声息地被绞灭在急速奔回的风中。下面的人极力地仰着头望着她，嘴里议论纷纷；还有人焦急地呐喊着，向她挥手；也许还有人正偷偷站在她身后也说不定。她向他们投去温柔地一瞥，仿佛满怀爱意。她一点儿都不着急，还剩最后一个人就可以到齐了。她这时候还有时间可以抽空想一想韩越。
　　白屏茫然地看着桑青晃了晃腿，然后身体停止摇晃，眼神一定，嘴角扬起一抹异常甜蜜的微笑。她有些好奇，走过去站在桑青身后，顺着桑青的视线望去，自己的车刚好停在天城酒店的门口，楼下的人越来越多。她感觉到嗓子里有些干哑，眼睛赤红，她想喊，可是嗓子里像是堵了一层棉花一样，发不出一点声音。她蓦地转头，看着桑青一只手撑着阳台窄窄的台面，脚慢慢地站直，终于，她站起来了。单薄瘦小的身体在楼顶的狂风中摇摇欲坠，深黑的巨大穹幕下，她渺小的如同一粒浮尘。白屏木木的，她低声道：“青青，你原谅我了吗？”桑青慢慢回转过身，背对着直直竖立着如同斧仞般的高楼，脸上浮起轻薄的微笑：“阿白，你说呢？”说完，垂直坠下。她双手按住阳台，附身向下望去。桑青衣袂飘飞，面容十足艳丽，活脱脱一副恶鬼的模样。砰地一声，她在黑色地面上绽出一朵巨大的血花。白屏的视线透过空间，桑青正好落在自己的车前，双眼圆睁，死不瞑目。白屏突然感觉心如刀绞，哀恸至极，不知不觉间已泪流满面，不能自已。她睁开双眼，一时之间不知身处何时何地，只觉心痛如绞，枕头处一片濡湿。

作者有话说

　　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