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云端（GL）》青琦

15、别前一相顾

　　姬云都眉心微皱：“你现在应该回去休息。”

　　经她提醒，叶雨初才想起自己一身的伤。但不过踌躇片刻，她摇头坚定道：“我不碍事，而且现在也睡不着。而且，还有一些细节……还要问你。”

　　姬云都垂睫不语。

　　雨初不留给她劝阻的时间，抬步向酒吧街走去，转头邀她：“一起？”

　　她终于拗不过叶雨初，不紧不慢地跟上。只是微微蹙眉，始终不曾放松。

　　热闹越来越近，周围音乐鼓点不断，分外喧嚣。走过一个转角，她靠近姬云都，叹道：“我曾在这里遇到过云络。”

　　姬云都眸光深深，无法猜测她心中如何作想。只不轻不重道：“这种小事忘了就好。她不会再来找你麻烦。”

　　叶雨初笑笑，没有反驳。接着她的话问道：

　　“这么笃定她不会阴魂不散？在洞里的时候……我昏了过去。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姬云都面上云淡风轻：“赶跑了而已。”见她犹盯着自己，姬云都眸光一黯，轻声反问，“你不解恨？她伤你不轻，你希望我杀了她？”

　　叶雨初听她后半句如此轻描淡写，微微一怔。

　　……我怕你杀了她。

　　叶雨初脑中闪过无数断念，最终定格在这样一句。她重创傲因的凌厉杀伐，尚清晰印在叶雨初脑中。那种力量，杀一个人就好像碾死一只蚂蚁吧？但她潜意识里非常不希望姬云都杀人。

　　就算身份特殊，可杀了人就绝对突破了最后底线。叶雨初无法想象……手上沾满鲜血的姬云都。

　　她的双手漂亮灵巧，指节修长白皙。这双手可以专业地做尸检，可以闲懒抚过书页，可以熟练烹调出美味佳肴。甚至在不久之前江源家门后，还曾不轻不重地揽过她腰身。

　　没有谁会期许，美丽之下是可怖的残忍。

　　“没有，我没这想法。”叶雨初出声否认，“不要随便说这样的话。”

　　姬云都唇边似乎微扬，但灯辉重影间，她看不分明。反而是身后突然有人喊她：“嘿！叶雨初！”

　　这个声音有点熟悉，她回首。

　　居然是那天酒吧里的服务生。原来她们已经不觉走到幸福酒吧门口。干这行业的人晨昏颠倒是常事，小男生精神奕奕地搭讪：“叶雨初，喝一杯吧？上班警察服务大众，下班绅士服务美女啊！”还冲她挤眼。

　　叶雨初太阳穴突地一跳，登时沉脸拒绝：“不用了，你忙你的。”

　　“不忙。”他露齿一笑，看到叶雨初身后那人，眼有点儿直，“这位？”

　　叶雨初暗自皱眉，不动声色地挡了挡，低声道：“我同事。我和她商量正事，不用献殷勤。”

　　小男生脸色有点塌，雨初心头头刚要松口气，谁知身后温凉声音突然响起：

　　“一杯白雪清酒。”

　　叶雨初惊讶回头看着出声的姬云都。服务生小哥也有点惊讶：“男酒？这个有点烈啊。”

　　姬云都权作没听见，目不斜视：“给她准备热牛奶。”然后气定神闲地跨进了酒吧门。叶雨初和小服务生面面相觑，小服务生眨巴两下眼，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叶警官，你朋友可比你懂门道多了。喝牛奶嘛……”

　　叶雨初：“……”

　　酒吧里没有很安静的地方。她们找了个角落坐下。

　　不一会儿张老板居然过来了，神色有点慌。叶雨初忙解释无关案子，只是消费，他才放心。

　　没过多久两人点的东西都上来了，叶雨初对着冒雾气的热牛奶，有点无语。

　　对面的女人抿了一口酒：“趁热喝，凉了伤胃。”

　　叶雨初深吸口气，决定宽宏大量地绕过：“姬云都，云络以后会不会继续威胁你？”

　　“她没有机会。”对方言简意赅，没有细说。

　　“傲因……不止一个，对吧？”

　　姬云都不做声，叶雨初接着问，“能作出那种东西，云络背后肯定也有人。你一人……”

　　“我不是一人。”姬云都打断她，沉思片刻后突然看她一眼，似是警告，“云络的事，背后的人，会有专门的人处理。这里面水很浑，与你无关，不要来蹚。”

　　叶雨初皱眉：如果一无所知，当然不会在意。但偏偏她揭开了一角，便很难克制好奇欲。

　　“要是我也能和武罗她们交流就好了……”她低低地自言自语。

　　姬云都握着酒杯的手停在半空。反问：“很想接触这些？你觉得这次差点丢了命是好事？”

　　“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她想了想，又不知道怎么描述，只好大而化之，“古书看多了，突然有一天亲眼见到了它们，我忍不住。就像江源，就算对方是山林精怪，一旦喜欢上了，也忍不住。”

　　“我让你知道前因后果，是不想云络成为你日后噩梦。”姬云都出声打断她，音色冷冷，“如果你因此更加不能正常的生活，我就是错上加错。在能力范围内做该做的事，平安过日子才是正道。”

　　她的语气冷硬，钻入叶雨初耳朵里，如同小针戳心，火火得疼。

　　她一点点绮想被姬云都毫不留情地戳破。对方残酷提醒她现实，做出冷硬警告。

　　她们始终不是一路人。而且案子结束，姬云都也会离开。

　　叶雨初无法挨下不甘心，却同样无力反驳。气氛一时尴尬而沉默，有些心虚的女子低头小口啜牛奶，温热的雾气蒙花了眼睛。

　　“雨初。”姬云都低声叫她名字。似乎是感觉自己话说重了，姬云都下意识揉太阳穴。

　　明明热气氤氲间，看不甚清她眉眼，叶雨初还是笃定，捕捉到了她周身笼着的一丝倦意。

　　“对不起。”雨初莫名心疼，道歉的话脱口而出。

　　姬云都揉穴的动作一顿，难得的怔愣。

　　“我一点也没想让你为难。我只是、只是……”她一时找不到托词，被盯着又觉更加尴尬，僵硬转头看向玻璃窗外，假咳道，“就嘴上那么一说。”

　　姬云都面前酒杯已空。她闭上眼睛，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叶雨初心中惴惴：“你别生气。”

　　这话她自己都觉得奇怪——她太清楚自己是个有主见的人，这种主见甚至有点执拗。上学、打工、求职，选择背井离乡定居，在姐姐的担忧中依然选择做一名警察，婉言谢绝了导师保研的推荐……虽然她一路走得不算非常顺，但始终执着而坚定。很少后悔，也很少向别人道歉。

　　但眼前姬云都不过稍稍一句重话，她就有些心神不宁，这种不安来得汹涌迅疾，一点都不别扭。

　　“你不要生气。”她又怔怔重复一遍。

　　姬云都似乎轻叹口气。她久久才轻声道：“我不会生你的气。朝九晚五的生活很好，也很幸福。能平静生活，是让人羡慕的，知道么？”

　　“你也羡慕？”她呆呆反问。

　　出乎意料的，姬云都点头甚是爽快：“羡慕。”

　　“快点喝完，要凉了。”她见叶雨初又发怔，提醒道，“你现在不能疯玩，要回去休息。”

　　回到家，看着熟悉格局和布置，叶雨初恍如隔世。

　　姬云都隔她几米，站在门外，没有进来。

　　好像身体这才如释重负，骨头里的酸软疼痛这才隐隐冒出。叶雨初虽然累，却没忘记身后还有个人，忙回头一看，姬云都竟然已无声的走下楼梯中间。

　　“等等……这么晚了，在我这休息吧。”叶雨初叫住她。

　　“没关系，我之前房间没退。”姬云都站在原地，平淡解释。言下是谢绝了她的好意。

　　“但是这么晚了，走在外面不安——”雨初声音突然卡住说不出来：上一次好像也是这么劝的，然后姬云都是怎么回答的？

　　唔……好像是“能让我不安全的人不多”这样？她头有点疼：再用这理由八成又会被拒。

　　眼看姬云都又抬步下楼，她心中急切，居然福至心灵，开口道，“我要上药。你能不能留下来？”

　　姬云都果然停驻脚步，再度转身仰头看她。

　　淡淡月光透过楼梯间的窗子，洒到女人身上。她背对光源，眼瞳沉在夜色里。明明是安静凝望的姿势，雨初却莫名觉得她目光灼灼，看得自己心虚气短。

　　“背后那些伤口，我够不到。你要是不觉得麻烦，能不能帮我？”

　　姬云都没有再拒绝。只道：“好。”

　　叶雨初心底暗松口气，听到她在玄关换鞋的声音，心头似放下了大石头。她回身看姬云都，女人依旧是淡然模样，半蹲身子摆好鞋，目不斜视，却好像头旁边多长了个眼似的：“怎么不进来，站在外面吹冷风？”

　　叶雨初忙听话地走进屋关好门，深吸口气郑重道谢：“麻烦你了。”

　　“不会。浴室在哪里？”

　　叶雨初这才觉身上都汗津津的，忙道：“我去放热水。”一切准备好，她本想让姬云都先洗浴，谁知对方却道“你换药拖不得，去洗吧。”说完竟慢条斯理地从她书柜上抽了本书，悠悠然看起来。

　　雨初无法，只好先进了浴室。

　　她身上有伤，不能痛快冲澡。只能放着热水小心避开那些伤口冲洗。浴室里热气氤氲，她洗着洗着困意泛上来，酸软从骨头缝里钻出，几乎一蹲下就不想再换姿势。周围暖气开得大，更是催她昏昏欲睡。

　　结果外面居然传出清晰的敲门声！

　　她神魂一惊，登时驱走了瞌睡虫。知道只有姬云都，便低声问：“什么事？”

　　“睡着了？”门外姬云都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闷。

　　“没……这就好。”叶雨初以为是她等不及了，忙擦拭身体，一不小心碰到伤口，疼得轻叫一声，嘶嘶抽气。只是一门之隔，姬云都当然听清了，突然扭开门，走进雾气里：“怎么回事？”

　　听到开门声，感到一阵冷气逼来，叶雨初身形僵硬。

　　她半蹲在浴缸外，背对着门。整个人依然被吓得一呆。不过两秒反应过来，下意识摸到搭在架子上的浴巾，拽到身上胡乱一披，又拢了拢，才没有出现更尴尬的场面。

　　当然这是她自以为的。

　　她转身笑道：“没事，不小心碰到伤口了。”

　　姬云都视力很好。即使隔着缭绕雾气，她依然看清那人背对着她，脊背光洁白皙如同象牙，在水光浸润下，泛出不可思议的珍珠色。雨初很瘦，蝴蝶骨微微凸起，在雾气晕染下，竟会造成一种错觉，那是和肌肤同色的白蝶，停憩在她肩胛骨侧，稍不留神便要飞去。

　　而她匆忙之间也没有擦干身子，转身双手扯紧拢住浴巾，两厢对视间，脖颈上尚有成串水珠儿，沿着柔滑肌肤滑下，划过弧形优美的锁骨，滴进更加深入的地方。

　　所有美好，被姬云都不动声色收入眼底。

　　叶雨初显然不自知，而且恢复镇定：“刚刚是有点困，多亏你提醒，不然要在浴室过夜了。等急了吧？”

　　姬云都始终正色，贴着门站得笔直。听到她发问了，也不是没感觉到叶雨初没收敛好的尴尬。她低声开口答道：“不急。头发还没洗。”

　　“……？”叶雨初一怔，这才反应过来是指的自己。想着自己蹲在浴室里打瞌睡，连头都没洗，时间都拖到现在，更加不好意思，忙道：“没事，我现在洗起来也麻烦，明天再说吧。”

　　“我给你拿浴巾。”她抬脚要走，姬云都居然轻轻按了下她肩头，示意不要动。而后转身把暖气又开得大了些，也不脱衣服就哗哗放热水。

　　“姬云都？”叶雨初不明就里。

　　……她这是要做什么？

　　姬云都示意她过来，又指了指头发：“我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