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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三章(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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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明起万万没想到,瘟疫蔓延得这样快。
像潮水滚滚而来,淹没了兵营里的一顶顶帐篷,又像乌云压城,一点点吞噬生命的余光。兵士营里,以伤兵营为中心,死亡迅速向四方爆发。肉眼可见的,先是围绕伤兵营的一圈营帐里抬出了尸首,接着,外一层帐篷的兵士带着死气,慢慢歪倒在帐脚。恐惧迅速传递到第三层,也传进李鹿白明起的帐篷。
太快。快得让人措手不及。
文勇和福贵在帐篷门口摆上蜡烛,又烧了黄表纸摆上祭品奉送瘟神娘娘。福贵点好蜡烛,恭恭敬敬的跪拜叩首。一礼刚毕,一抬头,抻着脖颈吐出一口黄水。
文勇刚刚拜下,听到声音,趴在地上僵住了。许久,他突然狠狠磕了十几个响头,再抬头已是泪流满面。
福贵倒是很平静,他抹抹嘴,拉文勇起来,说:“别拜,没用了。”他扯着文勇掀帘入帐,轻轻的说:“见不着大伙啦。”
白明起一大早就和薄紫出去看探查各营的情况,他眼睁睁看着死亡一层层传递过来,又越过他进到身后的帐篷。营地重重的帐篷成了一片香火世界,万千支蜡烛腾腾而燃,一堆堆黄表纸还带着火焰在密密相连的帐间翻滚。他心中发寒,外表却还勉强维持着镇定。
什么样的行动,能快过死亡的脚步?
他们踩着地上厚厚的香灰纸屑回帐篷,白明起走在前面,刚掀开帐帘就被福贵吐了一身。
这是福贵第二次呕吐。
白明起愣了一下,立刻说:“薄紫,你退后。不要进来,在门口等我。”
薄紫一把抓住了白明起的胳膊:“主人!”
白明起回头,极严厉的盯了薄紫一眼:“在这里等我。”
薄紫慢慢把手松开了。
白明起走进帐篷,先把沾染了秽物的外袍脱下卷成团放在一边。他们这帐里本来有二十人,马上就只剩下十八人了。白明起想到这里,心中微微一酸。
大家围着福贵,帐篷里弥漫着山一样的沉默和沮丧。
福贵刚刚吐过,抹着嘴说:“没啥,老天收生,我走了,替下你们!”
李鹿的脸上,罕见的显出疲惫憔悴来。他抖震着双唇,想要说话,却什么都说不出。
福贵笑了:“老大,你也有今天?”他刚说完,歪头又吐了一口,身子一软,坐倒在地。
文勇急忙去拉他。
白明起如梦初醒,扑过去拦住了文勇:“退后!都退后!”他拦在众人面前,粗暴的推着众人远离福贵,边叫了一声:“福贵!”
福贵闻声偏过头,说:“我看不着啦!”
他那失神的双眼和消瘦的脸上泛着莹莹绿光。这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帐中一刻沉静。瘟疫的汪洋大海中并没有可供避难的岛屿,他们这座帐篷终于不可避免的也被卷进了死亡的漩涡。
李鹿腾地一下跳起来,扑向福贵的尸体:“福贵!”
白明起急忙拦住他:“李鹿!”
李鹿不管不顾的要推开白明起。
“李鹿!”白明起揪着李鹿的衣领,他拦不住李鹿,整个人几乎挂在了李鹿身上:“先顾活人!李鹿!”
李鹿的手停在半空。心中有股热气翻腾欲喷,却被他硬是压在心口。他眼睛瞪得极大,沉重的喘息了半天,突然抱住白明起,大吼一声:“啊!”
声音震得白明起耳朵嗡嗡作响。
“怎么办?白明起?怎么办?”李鹿发红的眼睛狠狠瞪着白明起,凶恶得像头困兽。“怎么办?白明起?怎么办?”他嗓子嘶哑了,胸膛剧烈的上下起伏。
白明起搭上李鹿的肩膀。他的手,稳定而温暖,传递着不容置疑的信念。
“别怕。”白明起说。声音沉静如铁:“照我说的做。尚有一线生机。”
他在这死亡的漩涡中随波跌宕,却依然沉静宁定。李鹿稳了稳,狂躁绝望的内心好像被人钉了颗冰凉牢固的钉子。他放开白明起,喷着粗气,像瞪着不共戴天的仇人一样狠狠盯着对方,过了半天说:“好,听你的。”
一股气在心里撑住了白明起。他缓缓扫视一圈众人,又说了一句:“别怕。”
远远的,鼓点响了起来。渐渐密集激越,催命一样一波一波从主帐传荡过来。
白明起向外看去。
文勇掀开帐篷帘,探头看了一下。转过身来,红着眼睛说:“是招魂鼓。大家给弟兄们招魂呢。咱们把福贵也带过去吧。”
几个人过去抬起了福贵的尸体。大家一起走出帐篷。
各帐的门帘子都掀着,门口燃着香和蜡烛。地上的烧纸香灰积了厚厚一层如同黑毡,踏过去就粘在脚下。白明起走在最后面,偏头看看身后的薄紫,握了握他的手。
主帐前的空地上,两侧旗台堆满了尸体。地上密密麻麻点了无数的蜡烛,一堆堆黄表纸腾腾而燃。各营的兵士将自己帐篷里死去的兄弟抬到旗台下,便在此磕头作揖,拜祭瘟神娘娘。
鼓槌一下一下重重敲击在鼓面上,一声比一声深沉,一声比一声沉闷。
庄严肃穆。
人群不由跟着屏住呼吸,深深拜下。
白明起和薄紫走过跪伏在尘土中的兵士,径直走到旗台前。他踢开脚下一排排的蜡烛,默默看着众人拜伏。
一拜,二拜,三拜。双手齐额交叠,再拜。
二十四拜。
这是琉璃朝最恭敬的大礼,只用于敬拜天地,祭祀祖先。
此时在浓烟滚滚的缭绕黑灰中,众将士却用这最恭敬最神圣的大拜之礼来恭送瘟神。
等李鹿等人在旗台前也跪下了,白明起突然说:“李鹿,你也拜?”
他的声音在一片嗡嗡的祷告声中显得清晰而突兀。
众人都是一惊,鼓声戛然而止。
“我以为北军威武,将士只需上拜天地,下拜父母,原来还会拜鬼神。”
李鹿抬起头,呆呆的看着白明起。
白明起慢悠悠问:“文勇,你不是识字吗?你教教我,什么叫疫病。”
文勇眨眨眼,迟疑了半天答:“疫者,感天地之厉气,横四时而有盛衰,触之者即病,邪从口鼻入。”
这是琉璃朝的启蒙读物《四时发蒙》中的一句。私塾开蒙都是从这本书开教,类似百科全书,讲解琉璃朝天文地理,生活常识。锦王小的时候日日早课前都有人在书房外为他大声朗读,白明起听得倒背如流。
白明起冷笑一声说:“既然邪从口鼻入,拜瘟神有什么用?”
李鹿挠挠头,想了想说:“是,是啊。”他闷头闷脑的站起来,疑惑的说:“有了疫病都这么拜。”
白明起问:“拜完好了没?”
嗡嗡的祷告声静下来。简简单单几句话,问的人冷静,答的人迷茫。
李鹿问:“那怎么办?”
全场鸦雀无声。众人的目光都不知不觉放到了白明起身上。
“既然时疫触之即病,那就不要触。当务之急,是先合营。合营后,两个营盘都烧尽污秽,隔绝疫气,活人另找干净地方扎营盘。”
李鹿一愣,说:“和军奴合营?没听说过。”
人群一阵轻微的哗然。
突然有人说:“合什么营?军奴都是猪狗,凭啥要管他们?”
立时有人点头,有人附和:“就是!凭啥管他们!”
烟尘起落。头顶几只秃鹰低低盘旋。空气中一股腥臭沉闷的尸体味道。白明起抽抽鼻子,闻着那股难闻的气味,一种怒意自心头升起。都什么时候了!还在纠结这种事!他直直看向带头反对的人:“凭啥?”
“凭啥?凭他们跟你得了一样的病!”
白明起走到那人面前,声音变得咄咄逼人:“他们是猪狗,你是啥!一样拎脑袋上战场,你和猪狗有什么区别? ”他铁青着脸,一把把对方拽起来:“凭啥!你好好看看!就凭这军营里,多一个人活着,死了就有人给你挖坑填土!”
白明起猛地回头,看向李鹿:“李鹿,你倒是说说,凭啥?”
李鹿不吭声,突然抱头蹲了下去。凭啥!这个问题,从陈郁死在奴营,他就问了自己无数遍。他的好兄弟!把他从死人堆里扒出来的陈郁!进了奴营就不是人了!让人猪狗一样对待!
凭啥!
“凭啥!”白明起在人群中穿行,走到下一个人面前,逼视着对方的眼睛:“凭啥!就凭咱们站在一块草原上!就凭咱们一起打蛮子!就凭你上战场,他给你收尸!”他突然转过身,指着旗台下垒叠的尸体大吼:“就凭老天收生!我们有相连的血!”
白明起指着旗台,站在人群中一动不动。他心里腾越着冰冷的怒意,突然爆发了出来:“你们是死在奴营里,还是死在兵营里,是瘟死,还是被杀死,有什么不同!有什么不同!凭啥军奴就不能佩刀!凭啥军奴就该死!都给我说说!今天这营里死一百人,明天会死二百人!都什么时候了!还问我凭啥!”
“就凭北军将士,血脉相连!就凭是个人,就没法看着一起上战场的兄弟瘟死!”
白明起顿了顿,缓慢转换了腔调,阴恻恻的说:“就凭哪怕留一个人在这营里,瘟神就送不走!”
人群一阵寂静。
在这边疆草原上,谁不曾失去过兄弟?谁不曾面临过死亡?谁没在长夜嚎啕过?谁没在梦中刻苦思念过家乡?那奴营里的,猪狗一样的军奴,也是活生生几百条人命那!和他们一样在草原上挥汗如雨,在战场血肉拼搏,在烈酒中咽下思念,在热血中发誓永不背叛的活生生几百条人命那!
好像突然之间,军奴这个词,如此清晰又如此鲜活的,代表了一张张阴郁的面孔。分什么贵贱?有什么荣辱?都是人命啊!有什么不同!有什么不同!
白明起蓦地大喝一声:“李鹿!”
众人悚然一惊。
李鹿猛地跳起来。他肌肉虬结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像一头发怒的狂狮咆哮起来:“我们有相连的血!”
他的吼声四面八方在人群中散播出去。有人慢慢站了起来。
三三两两。
隐隐有一道防线被突破了,越来越多的人站了起来:“我们有相连的血!”人群中窃窃的回应渐渐变大,胸臆中的热血喷薄欲出。北军双旗风中招扬,旗台下尸体垒叠成山。死亡的阴影从未有一刻放过这座草原大营,在瘟神阴冷的呼召中,个人命运变得微不足道,集体的力量却强大得不容忽视。
“我们有相连的血!”
这声音开始只是隐隐藏在热血沸腾的胸膛里,渐渐自人群中升起。几十几百人的眼里腾跃着摄人的火星,慢慢站起来,走到了一起。合营吧!一起挣条命出来!北军的将士,一个都不让贼老天收走!
战鼓再次被人敲响。声音沉闷而清晰,如同巨雷缓缓巡行人间。
他们第一次这样同时跨过两营中间深深的壕沟。
是热血上头,是激情汹涌,是面对未知死亡鼓起的全部勇气,如同大海的万顷波涛,堆挤到奴营闸门前,却被硬生生遏止。
奴营已经封营。
鼓点声迟钝而沉闷的一声声响荡。
前后两道闸门已经封死。隔着粗木钉造,四角生铁箍死的巨大闸门,军奴列队而立。他们是些衣衫褴褛的青壮,额心还留着黥面的青痕,眼神冷峻凶狠。有的人手里握着武器,白亮阳光中闪着寒光和杀机。
他们是军奴,他们也是军队。他们已经准备好防守和冲杀。
李鹿并不管这些。他一马当先,凭着野牛一样的力气,慢慢推挤着闸门:“咱们合营吧!不能都死在这里!让你们的将军出来!”
扣紧铁链掌闸门的军奴张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手上施加的压力。他身不由己,连人带门被慢慢推开。
“合营吧!合营吧!”随着闸门那丝缝隙慢慢变大,越来越多的兵士涌上来推挤着闸门:“合营吧!合营吧!合营尚有一线生机!”
“擅入者死!”军奴后面突然爆发出一声森寒的厉喝,好像一道命令,众军奴立刻上前顶住了闸门:“擅入者死!”
闸门承担了万钧之力,又慢慢合上。
“秦夺!”白明起认出了那个声音。闸门前人头攒动,看不见后面的秦夺,他挤到最前方,分开拥堵的人潮,绕到栅栏前大喊:“秦夺!”
秦夺抱臂站在人群之后,他听见白明起的声音,偏过头冷冷的笑了。远远的,隔着栅栏,他微微躬身,优雅的施了个礼。
那是琉璃朝的拜别礼。是秦夺给他们的最后告别。乌恩跟在他身后,脸色苍白,眼窝下压着深深的青影。
“秦夺!乌恩!”白明起抓着栅栏,急得几乎想要攀上去:“你疯了!现在封营只有死路一条!秦夺!”
秦夺转过头,像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那样,笑了起来。他带着嘲讽,慢慢走近,反问白明起:“不封营就能活吗?不封营,我怎么压制军奴的愤怒?你们想死于瘟疫,还是想死在军奴的手里呢?”
“白明起,”秦夺像和天真的小孩子讲话一样,温和的说:“你知道军奴积压了多少屈辱和愤怒吗?不封营我是压不住的。”
“横竖都是死路一条,各死各的吧。”
“秦夺!”白明起嗓子都喊哑了:“不一定会死!我们不如合营,还有一线生机!”他用力掰着栅栏,试图弄出一道大点的缝隙挤进去:“你这么把营一封,所有人一点活路都没有!”
“就算活着能怎么办?”秦夺微微冷笑了:“现在九连池北大营全都封营不纳,就算避过了瘟疫,除了在草原上游逛到饿死,又能到哪里?”
白明起愣了愣,立刻又道:“这些以后再看!先把眼前避过了再说!秦夺!你不能封营!秦夺!”
秦夺摊开手:“我当然可以不封。除非他们允许。”他看向眼前焦躁而愤怒的军奴,无声的笑了,露出雪白的牙齿。
“秦夺!”
秦夺退开去,没有再理会白明起,只有乌恩跟在秦夺身后,回头深深看了他一眼。
闸门前的人群愤怒的呼吼起来。喧嚣声震耳欲聋,掩盖了白明起的呼喊。李鹿领着人开始冲撞闸门,准备突营。
闸门另一侧的军奴们举起了手中武器准备拼杀。
巨大的闸门吱嘎作响,承受不住两方的撞击,门扇歪了一页。迅速被兵士们喊着号子拉开。
“合营!合营!合营!”
“合什么营!”军奴中有人愤怒的咆哮:“军奴和兵士不共戴天,誓不两立!”
两方人马终于碰撞,像滚烫的熔岩和冰冷的海水相遇,像奔腾的野马和愤怒的狼群撞击,咆哮和咒骂贴着地面翻涌,军奴中,有人再次大吼:“滚!滚!擅进奴营,杀无赦!”
“自古军奴兵士不两立!滚出去!”
“擅进奴营杀无赦!”
喊声惊天动地,有人用上了武器。有人见了血,在血腥气和暴力对抗中男人们的杀意跃跃欲试了。
双方交接的界线缓缓退后,又一次退到了闸门外。兵士慢慢被赶出了奴营。
“呸!”李鹿吐掉满口鲜血,混乱中他被人打了好几拳,也把别人打得满脸鲜血。他不顾一切的推挤着,努力想突破军奴的防线。营中鼓点如激雷般急促,他的心脏跟着这节奏狂乱的跳动,一阵无能为力的绝望突然卷上来。
可以了吧?一个弱小的声音从李鹿内心深处升起:他们不愿意,就不管了吧?军奴和兵士,什么时候也没听说过能合营的!
“呸!”他又吐出一口血,咽下满口的血腥气,狠狠把这软弱的声音掐断:我们有相连的血!
我们有相连的血!
“我们……”李鹿嘶哑着嗓子,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把这句话喊了出来:“我们有相连的血!”
“将军,战士,奴隶。商人,耕者,世家。”
“我们有相连的血!”
人群被他突然爆发的吼声震了一震。李鹿反复吞咽了半天,再次拼尽全力将这句话吼了出来:
“我们有相连的血!”
几乎是一种下意识,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条件反射,也许更是在绝境中战士们最后的信念。立时有人跟着吼了出来:
“我们有相连的血!”
这是北军的从军誓言。不管是军奴,是兵士,还是将军。不管是武将,还是文官,进了北军,这段誓词就无数次的被反复念诵。点卯要念,练兵要念,受罚要念,行赏要念。一个人,踏入北大营,就是这段誓词迎接他。埋骨边疆,战友为他盖上最后一捧土,也是这段誓词纪念他。
“我们是冰火的试炼,是百锻的铁!”
人群嗡嗡的回应着。流淌在血液里的誓词。太熟悉。兵士在念诵,军奴也在念诵。没有念诵出声的,也无法控制在胸口回荡起相同的声音:
“我们是琉璃朝的四境守护,是皇帝陛下的锐利刀剑!”
两边依然在激烈对抗。一方突进,一方防守。他们之间本有着草原上最深的鸿沟,最刻骨的仇恨,却奇迹般的,念诵起同一个声音:
“我们将不计私仇,不纳阴赏,不惠妻子,不结党己!”
一起俯首在滚滚尘土。一起跋涉在茫茫草原。一起挥汗如雨修建北军的辎重营,一起结成血肉大阵抵抗蛮族的铁骑。他们活着,彼此仇恨,死了,尸首交叠在一起分不出你我。他们彼此欺凌,彼此羞辱,彼此鄙视。他们互相争夺,互相伤害,又互相,在死亡的阴影下,用充满敌意暴力的方式,想要彼此维护。
“我们生于卑微,竭力征战,托付性命,互照肝胆!”
“将军!”秦夺的亲随满头大汗,奔到秦夺面前:“将军!守不住了!请下令吧!”
“啊。”秦夺站在军奴后面,慢慢放下手。他的脸上流露出悲喜交加的复杂神色。
“我服从众人的意愿。”秦夺说。
他跟着众人的嘶吼,一起念完了誓词的最后一句:
“同吃,同歇,同在,北军万众,血脉相连!”
咚!最后一记鼓声敲落。
李鹿带着兵士们跨进了军奴大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