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三章（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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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声凄厉的惨叫揭开草原上的死亡封印。
蛮族铁骑扫过，白明起和秦夺李鹿等人，原地葬了战亡的军奴和兵士，又将伤员抬回大营救治。他们像军奴营一样，腾空了采光通风最好的几顶帐篷给伤兵住，又四处挪调伤药食物。白明起将流放时带过来的药物通通拆了御封，一半给秦夺治疗军奴，一半留在了兵士营。
他们在草原上本不是为了打仗，营里没有准备太多药品，随军医官只有一位姓王。他忙得满头大汗，待伤兵都治疗包扎完毕，又过来查点伤药。
白明起和薄紫李鹿将各类伤药都整理到一处，让王医官过目。待万事妥当，白明起道：“王医官，这边没什么事了，我们去军奴营看看吧。”
王医官讶异的问：“去军奴营干什么？”
白明起大感意外：“那边还有几十个伤员，刚刚只把药送了过去，也得要王医官领人救治啊？”
王医官莫名的看了白明起一眼：“军奴还救什么救？死就死了，你们送药也是浪费。再说，这时候进军奴营，恐怕还没到伤兵跟前就先被打死了。你没见他们一个个恨得要吃人？”
白明起一时说不出话来。
闷头不吭声的李鹿开口：“都是一起打过蛮子的，能治还是得给治。我让佰长带你进军奴营，走吧。”
几个人一起往佰长主帐走。白明起走在前面，突然被李鹿拉住了。
“白明起，给。”李鹿往他手里塞了个东西。
是一枚锐利冰凉的狼牙，上面钻个洞，拴了根链子。
“这是曹六的。现在是你的了。兄弟们都有。等再打头狼，给薄紫也弄一个。”
白明起答：“好。”他收了那枚狼牙，和身上藏的锦王私印放在一起。
李鹿看见了，咦了一声说：“你还有私印？”
白明起说：“有的啊。我是公子哥儿嘛。”
他们刚走到主帐前，里面突然传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李鹿一愣，急忙掀开帐帘走进去：“怎么了怎么了？”
帐篷里帘子都放下来，显得阴沉昏暗。大白天的，还点着油灯。佰长躺在最里面的坐床上，他近身服侍的亲随是个十几岁的小男孩，此刻吓得面色苍白，瑟瑟发抖，手里的碗摔在地上，帐篷里一股浓郁的药味。
小男孩完全吓呆了，见到来人也不说话，只是愣愣看向床上的佰长。
李鹿大踏步走近床前，掀开被看了一眼，皱起眉：“死了！”
摇晃不定的油灯映得佰长脸上莹莹发绿。他微张嘴，唇角还淌着青色的粘液。小男孩见到了，又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
“行了行了。”李鹿大掌盖住小男孩的脸，把他轻轻推到一边，“小孩子，没见过死人！”
小男孩坐倒在地，突然低头一阵干呕。
草原上的兵士军奴们度过了风平浪静的最后几天。因这次蛮族重创，加上管事的又少了一个，各营都不再上工。李鹿将大家重新编队，轮流照顾伤兵。
白明起坐在伤兵营里，正抱着脑袋冥思苦想。他心里有一种非常不安的感觉，沉沉的疑虑像雾一样笼罩着他。他想起军奴营旗台下高高累积的尸首，想起暴雨那天兵营里死去的两个人，还有佰长死后的面容。
一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他能听到那阴沉逼来的脚步，可是却琢磨不透这里头的联系。
身后的小男孩突然在睡梦中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白明起回头想拍拍他，手刚搭在男孩身上就僵住了。
他死了。
突然之间电光一闪，很多让白明起疑虑的细节被死亡串联了起来。不停的呕吐，发热和衰竭，佰长死后就是他的亲随……如同一桶凉水兜头浇下，白明起立时就跳了起来！
他神经质一样哆嗦着，撕开了小男孩的衣服，果然在腹股沟处看到了一片一片的黑斑！瞬时恐惧袭上来，白明起的冷汗淋淋而下。
“主人？”薄紫听到动静，走了过来。
“不要过来！”白明起蓦地爆发出一声大喝。
薄紫站住了。
白明起勉强压了压情绪：“薄紫，你出去，回营帐里等我。”他心中算了算自己和这个小男孩接触的时间：“两天，你不要再到这里了，两天之后我去找你。”
过了半天薄紫才答：“是。”
他转身出去了。
白明起一个人，将小男孩的尸身用被褥包了，扛到营帐后面的草甸子上焚烧成灰。火焰噼啪发响，浓烟熏得白明起睁不开眼睛。草原上烈日灼灼，远处大地反射着茫茫白光。白明起在烧成焦土的草地上，用木枝慢慢画出世界地图的大概轮廓。任何一个现代人，都不会对那场发生在中世纪的大瘟疫感到陌生。那场瘟疫横跨草原，席卷亚欧大陆，几十年间灭绝了世界一半人口。那场大瘟疫，叫做黑死病。它的典型症状，是尸体皮肤变黑。
白明起活了两辈子，从未像现在这般茫然过。他好像坐在一辆车上，已经看见了前方绝路，却一时无计可施。
白明起在地上写出几行字。
源头：未知
致病菌：鼠疫杆菌
传染方式：空气传染，鼠蚤叮咬
典型症状：潜伏期疲累衰竭，无传染性，呕吐后传染性增强，昏迷，迅速死亡
治疗方式：抗生素，血清
写完，白明起自己笑了。他！身在冷兵器时代！需要抗生素和血清！这简直是个笑话！
能有点杀菌剂也好啊。白明起默默想。
念头一转，他微微笑了。
杀菌剂是有的！可以用生石灰啊！他们这个营地，最不缺的就是石灰。用它垫在地基里吸潮，或者兑水做成熟石灰抹墙。营里专门有一个队，就是负责捣石灰运往各个工事的！
就算不太对症，也是聊胜于无吧。白明起叹口气。
身边一阵微小的动静。旁边草堆顶出个小小的毛茸茸的脑袋。那是草原地鼠，被白明起一把火烧得受不住，跑了出来。
白明起冷下脸。
老鼠和跳蚤是黑死病的宿主。等所有人都死掉，这里将变成瘟疫传播的巨大源头，无数的老鼠跳蚤扑过来啃食尸体，再将病菌带往四面八方。草原的这一边是琉璃帝国，那一边是蛮族大陆。黑死病会以此为中心，将死亡一波一波推到看不见的远方。
无论如何得把瘟疫按在这里！白明起咬牙切齿的想。
黑死病的潜伏期很短。白明起在营帐外呆了两天，将瘟疫隔离预防善后各事宜想了又想，还是一点把握都没有，倒把自己饿得两眼发绿。他确认没被传染，回营地先跑到辎重营偷了一堆肉干和一坛酒拎回营帐去。
他不知道就在今天白天，兵营里的死亡人数有了一次令人触目惊心的跃进。
营帐里没有人，白明起坐在床上，撬开酒坛的锡封，先喝了一大口烈酒，空荡荡的胃瞬间缩到一起，逼得他鼻尖冒汗。
一只手慢慢的掀开了帐篷门帘。对方像已经知道帐里有人，在外面定了定才迈步进来。
“主人。”薄紫见了他，低低叫了一声。他回身将帐篷门帘放好，走过来跪在白明起脚边：“主人。”
“嗯。”白明起正啃着肉干，撕了一块塞进薄紫嘴里：“你干什么去了？”
“军奴营的佰长死了，过去看了一下。”
白明起的手顿了顿：“还有什么？”
“伤兵全死了。军奴那边也是。各帐都有人发病。”
白明起低头看着他，声音里带了几分危险：“你没去伤兵营吧？”
“没有。”薄紫抬头和白明起对视，突然又叫了一声：“主人。”
“嗯。”白明起说：“饿死我了。你这两天吃什么了？”
薄紫没回答。他的黑眼睛闪了闪，然后说：“主人，让属下带你走吧。”
“这里太危险，不能再留。属下可以护送主人回端氏。或者，”薄紫垂下眼睛：“主人想去哪里都可以。”
白明起叹口气，把手里的肉干和酒坛放在一边：“薄紫，我不能走。这场瘟疫必须压灭在兵营中，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那些传播途径，灭菌方法，隔离手段，除了他这个现代人，又怎么能指望别人知道？所以白明起只是简短的说：“只有我在，才能带着大家勉力一博，求得一线生机。”
“薄紫。”白明起看着薄紫，情不自禁的，将他鬓边一绺乱发理了理：“如果可以，我真想让你走。可是我不放心你一个人。我要留下你。跟我一起留在危险中吧。一定不会让你有事。”
薄紫抬头长久的凝视白明起。他慢慢勾起唇角，带着清浅的笑意，低声说：“是。”
白明起说：“是什么？你愿意和我留在这里吗？”
薄紫说：“我愿意。”
他跪在白明起脚下，悄悄抬起手搭在白明起膝盖上。见白明起没有反对，他就靠过去，把体重都交付给了对方。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第三章（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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