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竹听溪》墨色颜落

7、眼前一片黑暗的妇人

　　宴会在海棠园内举行。这白海棠开得十分漂亮，星星点点如枝头上裹了一团团雪球，娇艳无比，在这微热的天气里令人眼前一亮。
　　会场装饰的也是十分奢侈，帐舞蟠龙，帘飞绣凤，金银焕彩，珠宝生辉，丝竹绵绵。
　　皇后今日盛装出席，一身翟衣礼服，深青色缎子上织十二对翟鸟纹，间以小轮花，红领褾、襈、裾，织成金色小云龙纹。内配玉色的纱中单，红领褾襈裾，深青蔽膝，上面织着翟鸟三对，间以小轮花四对，酱深红色领缘织金小云龙纹。玉革带用青绮包裱，描绘着精细地金云龙，身上饰玉饰十件，金饰十件。青红相半的大带下垂部分织金云龙纹，光彩夺目，端庄大气。
　　乌发高盘，头戴十二龙九凤冠。冠上饰十二龙凤，正面顶部饰一龙，中层龙，下部五凤；背面上部一龙，下部三龙；两侧上下各一凤。龙或昂首升腾，或四足直立，或行走，或奔驰，姿态有数不清的宝石珍珠在阳光下熠熠发光。上面雕琢的金龙神态各异，龙下部是展翅飞翔的翠凤。龙凤均口衔珠宝串饰，龙凤下部饰珠花，每朵中心嵌宝石，如神妃仙子一般。一身高贵的打扮更将皇后温婉的容颜衬托的倾国倾城。
　　只是令兰墨佳疑惑的是，皇后一直都是闭着双目，行动也让宫女搀扶，缓慢异常。
　　徵羽的席是挨着兰墨佳的，她小声道：“皇后娘娘双目失明，一腿残疾。还不能生孩子，就定期为父皇挑选女子入宫绵延子嗣。父皇也一直将她视为珍宝。”
　　兰墨佳知道，当年皇后汤绘浅仗着自己是将门之女会得一招半式，前去安华王府去解救被囚禁的还是皇子的皇上，被捉住后被人打残一腿，被药瞎了眼。汤家得知女儿危机后才出手帮助将皇帝解救。皇帝才得以登基。如此女子，皇上自然百般疼爱。

　　皇帝拿着戏单，道：“梓童想看什么戏？点来便是。”
　　汤绘浅闭着眼睛，浅笑道：“臣妾怎知道有哪些戏？皇上点什么，臣妾便听什么。”
　　皇帝笑着，将戏单上的戏一个个念给她听，皇后点了两出，一出《豪宴》，一出《乞巧》，因道：“怎可让臣妾一人点戏，将戏单传下去，给妹妹们点戏罢。”
　　皇帝便让太监将戏单拿下去，首先传到了皇贵妃李霁雪那里，皇贵妃便点了一出《仙缘》。再传下去，一时再传上来，再共点了《离魂》、《游园》、《山门》、《北点绛唇》、《西楼会》五出。女孩儿们在台上唱戏，热热闹闹，众人如何心喜，不在话下。
　　李霁雪离了席，上身着浅橘色洋绉缕金刻丝藤萝袄，下着深橘色金色撒花裙襕柞绸马面襕裙，手拿着一张纸过来，朝二人行了礼，道：“皇上万福。臣妾恭祝皇后娘娘千秋大喜，凤体安康。”皇帝让她起身后，她将纸递给皇上，道：“姐妹们献给皇后娘娘的贺礼，臣妾已经悉数交给皇后娘娘身边的周公公了，这是单子，还请皇上过目。”
　　皇帝接过单子，一样样念给汤绘浅听：“金玉如意各一柄，沉香拐杖一根，‘富贵长春’宫缎共二十匹，‘福寿绵长’宫绸共二十匹，紫金‘笔锭如意’锞共八十锭，‘吉庆有馀’银锞八十锭……”数目不少，倒也不算多，宫里位在正六品以上送的东西大大小小加起来理应这么个数。可皇后却不依了。
　　“年年都是这么多，本宫一个人能用多少？妹妹们仔细着自己的用度才是道理，本宫也不缺这些东西，每次送上来的好东西都压在仓库里落了灰，也枉费姐妹们的一番好心。这些东西拿着用作新来小主的赏赐，总比送给本宫好。”皇后皱着眉头。
　　李霁雪脸上带着明媚的笑容，道：“横竖是姐妹们及臣妾的心意，娘娘理应收下。娘娘若是嫌多，晨昏定省上吩咐妹妹们少送点就是了。万万不可为这小事急坏了身子。”
　　皇后叹了口气，道：“这次就罢了，下次若再如此，本宫就连寿宴也不办了，就请皇上，妹妹你和几个熟识的人在昭阳殿喝一盅罢了。”
　　皇帝拉着皇后的手，爽朗笑道：“宫里一年到头热闹不过几次，家宴又有几次？若是梓童的寿宴不办，那她们可当真要闷死了。平时无事也不好三天两头请戏班子来唱，好不容易趁着梓童的寿宴热闹一会子。”
　　李霁雪也含笑跟着道：“皇上言之有理。”
　　皇后叹了口气，似是无奈：“皇上与妹妹一起欺负我，臣妾竟回不了嘴了！听妹妹你的声音就知道你又是一副怎样惹人喜嘴脸，也可惜了本宫看不见。罢罢罢，听戏罢。”
　　李霁雪方才回了自己的位子坐下看戏。一个个歌有裂石之音，舞有天魔之态，虽是妆演的形容，却做尽悲欢的情状。李霁雪便让手下的宫女去打赏戏子。

　　一场宴会办得热热闹闹。只是对于兰墨佳来说，听戏未免太过枯燥。只是一个劲儿喝那酸笋鸡皮汤，味道酸爽可口，鲜美无比。
　　“梓童，今天开心吗？”皇帝握着皇后的手，温柔道。
　　汤绘浅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愉快的神情，她道：“灵竹来了么？让她来见臣妾。”
　　皇帝便让宫女去了，不多久兰墨佳就来了。她看着这位妇人——虽已年近半百，可是依然皮肤紧凑细腻。
　　她柔声道：“灵竹向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笑道：“听声音就知道是个漂亮的孩子。”说着，她伸出手，摸索着想要摸兰墨佳的脸。
　　兰墨佳心里一酸，就轻轻的拉着皇后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左颊上。
　　皇后摸索着，指尖轻柔地滑过兰墨佳的脸颊，唇，眉眼，鼻子。许久，她缓缓的收回手，道：“是个眉眼周正的孩子。”
　　一想到眼前这位妇人只能用手来感知周遭事物的形状——这满园的盛开如洁云的海棠，台上的戏子作尽悲欢的高超功夫，桌上摆盘精致的菜肴，春日里大好的良辰美景，她的眼前却如隔了帘子都看不到的时候，兰墨佳就替她惋惜。
　　皇帝道：“梓童若是喜欢，那就将她过继到你那如何？”
　　兰墨佳心里一惊，还好皇后笑着答道：“免了免了，臣妾一个人清静，无儿无女也无牵挂。多了反而烦心。”
　　“如此那便罢了。”皇帝眼中有些失望，兰墨佳却不知他究竟在失望什么。她怎么也不会想到，皇帝只是失望自己少了一个可以控制她的筹码。
　　回宫后，休息一晚，翌日上午，月菁道：“公主让在御花园扎的秋千扎好了，公主可想去玩？”
　　兰墨佳眼前一亮：“快为我更衣！”
　　今日怪暖和的，兰墨佳一身冰绸蓝纹段掐牙交领上襦，染绿湘竹裙。一条蓝纹缎披帛。乌发绾了垂挂髻，攒了几朵嵌珍珠的宫花，一支蓝珠流苏簪，鬓边插一只浅色水仙绢花银梳。坐在秋千上，一晃一晃，悠然自在。
　　秋千是扎在太液池旁边的。太液池是宫中第一大湖，举目望去，阳光下的一汪碧水波光粼粼犹如一轮碎了的明镜，湖中岛上筑着一些造型精致的亭子，河畔的六棱石子路旁种着如烟垂柳。现在阳春三月，柳树嫩绿细软的枝条随风轻拂，树上的鸟儿娇憨活泼，娇声脆语。整个太液池周遭的景色美不胜收。
　　“那边那位姑娘，我家小主要荡秋千，你快下来。”不远处，一个充满火药味儿的声音响起，令人不愉快。
　　兰墨佳如何应对，且听下回分解。
　　——本回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