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清》冰蓝镜影

4、第四章

　　江城原以为他的一番话可以增进一下那两人之间的关系，谁知，这第二天醒来，情况比以往更糟。
　　邱云霄见到墨清不是一声不屑地‘哼’，就是一个‘嘁’的感叹词；而墨清对邱云霄的无视状态升级到了根本是一团不可见的空气。
　　江城那个叫莫名加其妙啊，只能用世事无常来形容，毕竟有些事不是人力能改变的，比如天命。
　　按照预定的时间，四人离开诸葛飞的府第启程向欣荣县出发。
　　若是红门果真对墨清下了杀无赦的命令，那么提议这次同行的江城凭着一份江湖道义，也必定要护墨清周全，至于到了欣荣县之后如何，江城正在筹划中。
　　因为墨清脸上的伤疤，引来不少路人的眼光，虽然墨清脸上没有表现不快，翠琳还是对着向他们投来怪异视线的人狠狠瞪了回去。
　　“看什么看，没见过帅哥啊！”邱云霄没好气地骂向擦肩而过的路人。
　　江城示意他不要惹祸，转而去牵来了一辆马车，对墨清道，“大夫说你不能过度操劳，而且坐马车的话也能尽快赶到欣荣县。”
　　墨清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心里明白，这或多或少也是为了他脸上的伤。
　　邱云霄很不爽地接过马鞭，嘴上逞强道，“我可不要坐在空气不通的车厢里。”
　　翠琳从鼻子里‘哼’了他一声，跟着上了马车。江城本想和邱云霄一起驾车，却被后者赶了回去。
　　“还怕我不认识路啊？你就进去保护你那个少爷好了，省得又被什么人抓去。”
　　江城无奈地叹了口气，钻进了车厢。
　　“什么态度嘛，好像巴不得我家少爷被人抓走似的。”翠琳嘀咕道。
　　“翠琳，不用管他。”
　　“云霄说话直来直往，墨少爷……”
　　“都说了不要叫我少爷。”墨清打断江城的话。
　　江城笑了笑，“他也没什么恶意，你们不用放在心上。”
　　“那个无赖有没有什么恶意翠琳我是不知道，不过江大哥对我家少爷的照顾翠琳是看在眼里的，翠琳斗胆代替我家少爷在此先向江大哥道声谢。”
　　“真是个口齿伶俐的丫头，墨少，哦，墨兄弟真是好人缘啊。”江城笑道。
　　“翠琳说得是实话，江大哥对我们二人的好，墨清感激之情难以言表。”
　　“不用客气。”
　　翠琳看着相敬如宾的两人，玩笑道，“少爷，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话一出口，墨清与江城之间的气氛霎时变得尴尬万分。
　　车帘外驾驭马车的邱云霄听闻立刻沉下了脸，明明人是他救的。
　　立时一个挥鞭，马车‘呼’地一声急速驶去，车内的三人因惯性而后仰，戏剧性的一幕就此发生，墨清摔到了江城怀里，他脸上一闪而过的窘迫之色没能逃出另两人的眼睛。
　　待马车渐趋平稳，墨清连忙起身，却因为刚才那场虚惊使得未见全好的内伤复发，对不起的‘对’字刚出口，就是一阵猛咳。
　　“怎么样？”江城替他顺气。
　　“没、没事。”墨清不露声色地拭去嘴角的殷红。
　　“喂，你这人怎么驾车的，不知道我家少爷身体抱恙啊？”翠琳拉起车帘，冲着邱云霄就是一阵狮子吼。
　　邱云霄自知理亏，可惜他一回头看到那暧昧的场景，气不打一处来，“凶什么凶，要是不满意我驾车，有本事你自己来啊。”
　　“无赖。”翠琳再度一声狮子吼，愤愤地放下车帘。
　　“算了，翠琳。”
　　“我看还是换我去驾车吧。”
　　江城正欲起身，墨清拦住他，“没有关系，我不碍事。”
　　江城点头‘哦’了一声，低头看了眼墨清抓住他的手，尴尬地笑了笑。墨清这也才发现，窘迫地收回自己的手。
　　翠琳看在眼里，心里开始打起如意算盘。

　　再有半天的车程就可以到达欣荣县，但见墨清内伤未愈，三人还是放弃日夜兼程，决定投宿一夜，明早再走也不迟。
　　若是住客栈，未免上次的事重演，四人选择了两间两人的厢房，至于如何分配，翠琳一口宣布，江城和墨清一间，她自己就勉为其难和剩下的无赖一间。邱云霄即使心里有异议，也绝对不会表现出来，那样他会觉得自己太窝囊了。
　　用过晚饭，墨清和江城就被翠琳推推嚷嚷地塞进了厢房。
　　墨清向江城陪笑，“让江大哥见笑了。”
　　“也罢。”接着，江城看了看让店小二准备的热气腾腾的澡盆，示意了一下，“我在外面等就好。”
　　江城合上门的霎那，清楚看到了墨清垂下的双眼，那般落寞无助的墨清，是他陌生的。
　　经历那番家变，坚强外表下的心早已伤痕累累，但是他不曾把那份脆弱表现。
　　难道这才是真正的他吗？
　　那一个瞬间，江城突然萌发了一个念头 ，一个令他自己都惊讶万分的想法。
　　半夜，邱云霄被翠琳连吼带打得赶出了房间。
　　只不过回来因为没点蜡烛不小心上错了床而已，一个丫鬟罢了，她以为自己有多少姿色啊，送上门他邱云霄还不稀罕呢。
　　邱云霄无聊地踱步来到后院，清冷的月光下，已有人占据那唯一的石桌自斟自饮。那背影叫邱云霄熟悉得很，却愣是想不出，直到他看到那人的侧脸。
　　单看这右半边脸，邱云霄依旧会嫉妒得咬牙切齿，但他现在更多的是对那看不见的半边脸的怜惜。
　　他走近独自饮酒对月的人，挑衅道，“我就说这背影看上去怎么就那么可恶，原来是你啊。”
　　墨清模糊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微醉，没能认出来人是谁，兀自拿起酒瓶往嘴里灌。
　　“喂，酒是用来喝的，不是像你这么灌的。”邱云霄抢过酒瓶，晃了晃，里面已是空空如也，“真是的，喝这么快，也不怕明天早上宿醉。”
　　墨清安静地低着头，邱云霄怀疑他是不是睡着了，推了推他，“喂，在这里睡觉会感冒的。”
　　见对方没有反应，邱云霄只得扶起他的人，这一扶，立刻慌了他的神。
　　不知何时，墨清已是泪流满面，空洞无神的眼睛让邱云霄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拽得紧紧的。
　　他慌忙去擦墨清不停往外涌地泪水，“拜托，你不要哭好不好，被人看见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
　　墨清一头栽到了邱云霄的身上，哽咽地叫着‘爹娘’。
　　邱云霄任凭他把泪水往身上擦，两只手悬在空中，碰他也不是，不碰他也不是。直到墨清哭累了，喊累了，发完酒疯了，邱云霄才把瘫软下去的人抱起来。
　　好轻！
　　这是邱云霄抱起他的第一个反应，仔细端详那张曾经完美的脸，恍然发现，他比第一次所见消瘦了好多。
　　邱云霄把他安全送回了房，看了看还在熟睡中的江城，悄悄离开。
　　而在邱云霄走后，江城就起身走到了墨清的床边。
　　刚才发生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墨清半夜出门借酒消愁，为了他的安全，他一直在窗口密切注视着。
　　此刻，他凝视着那张因熏酒而泛红的脸颊，不由自主地抚摸上去，却在接触的霎那因为墨清的一个翻身宣告结束。
　　江城不禁笑了笑，轻声道了句‘晚安’，便回了自己的床。
　　第二天，邱云霄如期看到了受头疼折磨的墨清，正考虑着如何借口把藏在身后的那碗药送过去，就见江城已经先他一步，递给了墨清一碗治疗宿醉的汤药。
　　他翻了翻眼睛，走到客栈门口，把那碗药扔给了一只流浪狗，还不忘咒骂两句，“吃吃吃，吃死你。”
　　“哇，你好残忍啊。这条狗和你无冤无仇，你干吗要咒他？”翠琳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看着那一地灰不溜秋的汤药，道，“你这给它吃得什么呀？”
　　“毒药。”邱云霄没好气地道，回头就见墨清和江城有说有笑地走向马车。他一个施展身形，眨眼就像一阵风似的钻进了车里。
　　墨清随后坐进马车，选了个靠他较远的位置坐下。
　　而翠琳一见他坐在车厢里，立刻针锋相对道，“你不是抢着要驾车的吗？怎么，今天儿改行坐车了呀？”
　　“拜你这个无聊女所赐，本少爷一夜未眠。难道本少爷现在想上车补觉，还要经过你同意不成？”
　　“你叫我什么，你这个无赖。”
　　“你是无聊女，我是无赖，那咱们还是一家的呢，啊？”
　　“你……”
　　“翠琳，不要吵了。”墨清头疼地扶了扶额头。
　　翠琳不服气地瞪了邱云霄一眼，坐回自己的位置。
　　邱云霄倚靠窗口，撑着下巴，表面上看似闭目养神，实则，小心翼翼地偷瞄因为宿醉同样在闭目养神的墨清。墨清时不时会皱眉，邱云霄一个冲动，差点想伸手去抚平那眉宇间的褶皱。
　　江城的驾车技术显然比邱云霄好上不止百倍，一路匀速平稳。到达欣荣县的时候，翠琳见墨清睡得很沉，就没叫醒他，和江城商量了一下，决定暂时把人留在车里，他们先去打听打听关于墨雪的事。当然，这需要一个人留下，邱云霄义不容辞地担当了这个任务。
　　马车停在一个安静的小巷，邱云霄挪过身体，蹲着双膝，手捧下巴，像小孩儿观摩街头卖艺那样，盯着墨清的脸。
　　这是他第二次近距离看他脸上的伤疤，墨清醒着的时候他不敢看，他害怕看到墨清眼中那份极力隐藏的忧伤。
　　自此，他邱云霄很不情愿地承认了连日来困扰他的一个事实，那就是他真的是喜欢上了眼前的这个人，而且是无可救药的。
　　随即，他叹了口气。
　　邱云霄啊邱云霄，你算是完了，竟然喜欢上了一个男人。看来那次的发誓，自己真的要变成乌龟王八蛋了。
　　“明明内心痛苦地要死，却偏偏要装作一副释然的表情。”邱云霄带着几分责备的神情抚上了那道伤疤，“人都有脆弱的一面，又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为什么你要这么倔强地一个人承担呢？”
　　在邱云霄叹气的那个时候墨清就已经有些醒了，闻言，他惊讶异常地睁开眼睛。此时，两人之间的距离甚至连鼻息都可以感觉到。
　　邱云霄一愣，下一刻已然慌张地退到了车厢对面。
　　“那个，今天天气不错，风和日丽，万里无云，真是适合去郊外走走，钓钓鱼什么的，呵呵……”
　　我这说得都是什么呀！邱云霄恨不得自己打自己的嘴。
　　清了清嗓子，他郑重其事地说道，“咳，那个，本少，不对，我，邱云霄，正式通知你墨清，我喜欢你。”
　　“哈？”墨清眨了眨眼睛，属于状况外。
　　“我说我邱云霄喜欢你墨清。”
　　“恩？”还在状况外。
　　“你到底要我说多少遍你才明白？就知道这种表白的话不适合我。”
　　邱云霄挨近对方，一个前倾，就把墨清压在座垫上，吻了过去。
　　墨清还在消化刚才那段对话，等到进入状况，嘴里异样的感觉令他下意识地去推搡身上的人。
　　“放……唔……放开我……唔……”
　　邱云霄抓住墨清乱动的手，继续他的告白行动，直到墨清因缺氧而咳出血的时候，他才放开他。
　　邱云霄意犹未尽地舔去自己唇边的血，笑道，“现在你的血和我的血融为一体了，这可好比歃血誓盟，你不可以反悔。”
　　从刚才到现在根本都是邱云霄一个人在自说自话，他墨清到这会儿才完全理清了头绪，立刻骂了回去，“你脑子有病啊？什么反不反悔的？我有跟你承诺过什么吗？”
　　“你家丫鬟说得啊，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第一次算是我间接救你，那第二次可是实实在在我救的你啊。”
　　“你强词夺理。”
　　“我是就事论事。”
　　“你胡搅蛮缠。”
　　“我是爱你没商量。”
　　“你无聊。”
　　“我承认，没有你我会无聊。”
　　“神经病。”
　　“虽然以前我也怀疑过自己，但是真喜欢上了一个男人我也没办法啊。”
　　“你……”
　　墨清气急攻心，咳嗽不止，咳得邱云霄都心疼死了。
　　“好，好，好，我错了，我承认自己错了，还不行吗？虽然我以前经常流连烟花之地，但我保证今后绝对不会再去，你不要气了，会伤身体的。”
　　墨清简直是气得吐血了要，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呀。
　　所以当另两人回来的时候，看到得一副做错事的孩子惹得自己的父母生气不止的画面。
　　这会儿，翠琳没有立刻上前指责邱云霄，凭她跟在墨清身后多年的经验，现在的少爷似乎并不真像表面那么生气。
　　以江城的资历，他已然感受到了这两人之间微妙的变化。他识趣地离开了马车，而翠琳虽然疑惑万分，但她还是跟着江城走到了远处。
　　这邱云霄心急如焚的表情让刚平复咳嗽的墨清不自觉笑出了声，这一笑又差了气，幸而没有再引起咳嗽。
　　邱云霄心头的一块石头落下，松了一口气，“吓死我了，还好没事。”
　　“你刚才说得是真的？”墨清还在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问题了。
　　“连我自己都不相信会喜欢你。”
　　“那你还跟我说？”
　　“这有什么办法，我的理智提醒我我怎么可能喜欢一个男人，可我的心却告诉我里面装得满满的都是你。你说我该听谁的？”
　　“你不是不敢看我的脸吗？”
　　“我邱云霄要么就不喜欢，要喜欢的就是连他所有优点缺点长处短处好习惯坏习惯通通打包收下的人。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伤痕，你认为我会在意吗？所谓，缺陷才是美嘛。”
　　“你是说我有缺陷？”墨清故意沉下了脸。
　　“我这不是打比方嘛。”
　　喜欢吗？墨清陷入了沉思，还真的被江大哥的那番话说中了，难道从那次玄黄出鞘就开始了吗？
　　邱云霄以为他又生气了，立刻辩解道，“都说了只是打比方嘛，干吗那么认真？”
　　“为什么会喜欢我？那次你知道我是男人后，你明明很生气的。”
　　“我怎么知道？要是喜欢能像科举试题那样一句两句话就可以说清楚，天下也不会有这么多人为情所困了。”
　　“虽然你决定接受自己喜欢我的事实，但不见得我能接受。现在这个时间，我无心想这种事情。不过，我可以答应你考虑一下，等这一切结束后给你答案。”
　　真是的，考虑不就是答应喽。不过邱云霄没有说穿，“好啊，难道我还怕你逃走不成？”
　　两人协商妥定，这才从车窗外注意到等在远处的另两位。
　　下车的时候，邱云霄讨好地去扶墨清，顺便吃豆腐，被墨清毫不容情地拍掉了贼手。
　　翠琳看着一路过来貌似打情骂俏的两人，心里的如意算盘被扼杀在了摇篮中。
　　“对不起，江大哥，刚睡得太熟了。我们这是到欣荣县了吗？”墨清歉意道。
　　“恩。你刚才熟睡之际，我和翠琳已经向附近的人家打听过你妹妹的情况了。”
　　“结果呢？”
　　江城摇了摇头，墨清眼里的神彩瞬间又暗了下去。
　　“不过，有人说见过相似之人，可能是我们漏了什么，不用这么快放弃。”
　　邱云霄奇怪地看着急切安慰墨清的江城，心里犯嘀咕：又不是你的妹妹，你急什么。
　　“恩。我心中早已有准备，毕竟小雪失踪了三年，找回的可能性不大，说不定她已经……”
　　“在没有努力过之前别说丧气话，到时能找到的也被你害得找不到了。”邱云霄厉声道。
　　墨清看了看他，吐出一句，“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我是好心鼓励大家好不好，有你这么骂自己的……”
　　“自己的什么？你倒是说说看。”
　　“没什么。”邱云霄翻了翻眼睛。
　　这一幕看得翠琳目瞪口呆，通常和这无赖斗嘴的不应该是她吗？现在完全变换角色了，反倒是少爷把这无赖制得服服帖帖的，这下问题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