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破敌 ...

  •   赵子诚回到相和村,随即在村长的主持下与云英举行了简单而正式的的婚礼,结为真正夫妻。偶尔他还会想起朱父的预言,但已觉得丝毫不足为虑了。世上再没有任何东西,无论是皇帝、国王还是神仙,可以拆散他们!
      他忐忑不安地等待着陈光翊的报讯,不知皇上会如何处置云英和自己。谁知日复一日、月复一月,竟是杳无音讯。倒是有关陈光翊本人的消息,不时传来,而且五花八门,前后矛盾,让人莫衷一是。
      先是有消息说,他在赛场,无论武艺、骑射、兵法、策论,样样出类拔萃,皇上龙颜大悦,钦点为金科状元,还御赐“国之栋梁”匾,披红挂绿,跨马游街。
      接着又有消息说,他并没有夺得状元,相反,在金殿面圣时应答出错,龙颜大怒,打入大牢。
      可是过了月余,又有新消息,说他根本没有入狱,而是领兵出征,抗击北戎入侵,大获全胜,朝野相庆。
      ……
      相和村人疑窦丛生,纷纷议论。正在议论得热烈时,大半年后,一位太监带着大批赏赐来颁旨。圣旨先是以骈四骊六、典雅堂皇的辞藻赞美了陈光翊的功绩,“令旗方举,蛮夷丧胆;神威到处,邪佞荡然;致使四方靖绥,国祚昇平”等等,接着敕封陈光翊为“护国忠勇将军”,钦赐回乡省亲,并敕封相和村为“忠义村”。
      次日,陈光翊回来了。他穿着一身铮亮的甲胄,头盔上红缨飞扬,身披猩红披风,迎风招展,腰悬七星宝剑,足跨一匹枣红骏马,身后还跟着两名亲随。这与他立下的大功相比,已经是非常低调,然而在村人眼里,也是“衣锦还乡”了。
      他豪爽的性格依旧,听说赵子诚与云英已正式成亲,嚷嚷着要赵子诚请客,弥补自己错过的喜酒。赵子诚当然一口答应。他也想与这位大哥叙谈。云英亲自下厨张罗。
      把盏间,赵子诚忍不住问道:“大哥,那日我所托之事,到底如何?皇上到底准备如何处置我们?若情况不好,我只好带云英先躲进无忧谷了。”
      陈光翊听了这话抬起头,把酒杯往桌上一放,眼中闪过一道明亮的光。他看着赵子诚,微笑道:“我并没有禀告皇上。”
      “呀!”赵子诚吃惊的放下酒杯。他随即想到他这样是为了保护自己与云英,不由心头感动,道:“那你如何禀告皇上相和村旧战术已不能再用?皇上如何能信?”
      陈光翊唇边的笑意更浓了,却沉默了片刻没说话。接着道:“没错,皇上并不相信,所以我罹受了月余牢狱之灾。”
      在赵子诚感激而歉疚的眼光中,陈光翊简略述说了当时的事:

      “我的确是夺得了武状元。发榜那天上午,朝廷还专门给我们三甲披红挂绿、跨马游街。之后则是在保和殿觐见皇上。当皇上垂问克敌之方时,我趁机禀告了相和村战术已经过气,不可再用。皇上自然垂问消息来源,而我只说是‘一位世外高人的托梦’。——这也不是欺君,本来就是朱姑娘的父亲托梦与她,才有现在这些新战法。
      “但这一来朝中大臣无不面面相觑,有的已经窃笑不已。皇上龙颜大怒,斥责我‘荒诞离奇、妖言惑众,扰乱军心’,命人剥去了我的状元朝服,把我押进大理寺,等待审判。
      “宦海沉浮,别人或许要用一生来体会,而我却在一天之内就经历了:上午还是披红挂彩、跨马游街,何等威风。下午就成了阶下囚,与宵小同室,跳蚤为伍。
      “我在狱中‘候审’,然而候了一个月,还没开审。大概皇上早忘了有我这么个人。直到前方军报传来,北戎新王即位不久,就‘御驾亲征’,来犯边境。——我想那耶律靖国或许是太有把握了,一登基就玩这‘御驾亲征’的把戏,以图树立威信,不想聪明反被聪明误——此是后话。当时我军所有策略,敌方无不了于先机,简直像亲自参与了我军策划一般。我军处处被动,节节败退,以致雁门关失守,燕州太守吕昭诚退守城中,而敌军已把城围得水泄不通。吕太守一面坚守,一面飞马向朝廷求援。
      “大概是接到军报,皇上才想起我当日的话,于是下旨赦我出来,授予‘骠骑将军’衔,领兵一万,增援吕太守。
      “我带兵长途跋涉,自不必说。将近燕州城时,本以为会有一场恶战,才能杀入城中。谁知竟没有遇见一兵一卒,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就这样来到城外……”
      听到这里赵子诚奇道:“怪哉,难道那吕太守谎报军情么?”
      陈光翊道:“我当时也如此疑惑。为防不测,让副将带领大部人马,在城外二十里驻扎,自己领五百精骑,上去叫开城门。
      “才一叫,呼一下,城上一字排开,列满了弓箭手,各个箭在弦,弦拉满,对准了我们。”
      赵子诚惊呼一声:“啊呀,难道那吕太守已经投敌了么?”
      陈光翊道:“当时我见此情形,心中十分忿怒,但压住怒火,讲明了身份。吕太守出来,要我独自进城,和他见面。”
      赵子诚急道:“这可太冒险了,去不得。”
      陈光翊道:“当时情形,十分可疑。我想那吕太守如果真已投敌,大可佯开城门,放我们进去,来个瓮中捉鳖,为何列下这个阵仗?但他显然又对我们深怀敌意。此事蹊跷,我必须弄清楚。又想,我进去虽然冒险,但正因为孤身一人,反而无所顾忌,以我的武功,若真有何不测,捉拿吕太守作为人质以谋脱身,当不成问题。”
      赵子诚佩服道:“所以你还是孤身一人进去了?”
      陈光翊点点头,继续道:“果然不出所料,那吕太守一见到我,眼中寒光一闪,唰地抽出宝剑,就向我刺来。
      “我自然也不是好惹的,当下一回身,避过了他的来袭,与此同时已拔剑在手,‘当’的一声,架住了他的剑,怒斥道:‘你疯了么?’
      “谁知吕太守看起来比我还忿怒,厉声喝道:‘奸贼叛党!还敢来此诱我!你与那北戎老贼到底是何关系?你们相和村又与他有何瓜葛?’”
      赵子诚惊道:“他都知道了?”
      陈光翊摇头道:“如果真的全知道,倒也没什么了,就怕有人故意混淆视听,浑水摸鱼,挑拨离间。当时我一听就知情况有异,心下一惊,但表面上不动声色,也厉声回道:‘相和村历代忠良,你怎不知道?我刚刚从京城赶来增援,马不停蹄,又能与北戎老贼扯上什么关系?你如此血口喷人,可有何依据?’
      “吕太守道:‘若毫无关系,为什么那北戎王一听是你陈大状元来增援,立即下令撤围,退至城北九十里外,还口口声声说什么‘为报相和村二十年收留之恩,效仿晋文公退避三舍故事?’”
      听到这里赵子诚又是一声惊呼:“啊呀,如此说来,他还有些良心啊!”
      陈光翊把酒杯往桌上一顿,冷笑一声道:“兄弟你太心善!他若真有良心,又何必来侵犯?搞什么‘退避三舍’,透着一股子虚伪!我就是要撕开他这伪善的假面。再说,你不觉得这是他厉害之极的反间计吗?我就差点死在他这句话上。”
      赵子诚叹了口气道:“不错。那你又是如何说服吕太守的?”
      陈光翊续道:“当时我一听这话,也觉百口莫辩。情急之下,忽然想起,他不是装死了么?我何不将计就计,推个一干二净?于是我说:‘我怎知他何出此言?这二十年中,相和村收留过的外人就只有一个姓余的落第秀才,并已在数月前病故了。此事邻近村庄无不知晓,出殡之时,邻村也亲眼尽见。你若不信,尽可派人去查。这北戎王想必知道我相和村的重要,故胡乱攀扯,扰乱视听,你怎可轻易上当?若因此杀我,岂不正中他下怀?我今言尽于此,你若信得过我,就让我带兵出城,会他一会。我定将那老贼生擒,以雪今日之冤。若信不过我,就在此地将我正法,以绝后患。我若皱一下眉头,誓不为人!’说完把手中剑一撤,‘咣’地扔在地上,而他的剑也顺势架在了我的脖子上。…”
      听到这里赵子诚脸上露出惊佩的神色,陈光翊忙摆手道:“别!兄弟你别这么看着我。我这还是赌一赌呢,何况赢面甚大,怎比你当日跳崖,……”说得赵子诚反到不好意思,伸手挠了挠头,“呵呵”笑了两声,问道:“那吕太守信了你了?”
      陈光翊笑着点了点头:“或许他也是赌一赌吧。无论如何,他同意我领兵一战。我就领着带来的一万兵马,出城往北。不到一个时辰,就来到北戎大营。
      “那北戎王自然是列队相‘迎’。两军对垒,他远远地向我喊话,你猜他说什么?”
      “什么?”
      “他居然说一直非常赏识我,劝我投他,还说北戎镇国大将军的位置就空在那里等我。嘿!我倒不知自己什么时候入了他的‘法眼’。”
      赵子诚想象着岳父一身北戎甲胄,领着大军劝降陈大哥的景象,不由又是感慨又觉滑稽。他接口道:“那你自然是不从了。”
      “不错。我当然不从,厉声斥骂了他,还挽起长弓,开如满月,向着他的面门就是一箭…”
      “咣当”一声,门口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赵子诚忙上前打开木门,只见云英一身青布染花衣裳,身著围裙,眼框红红的,哽咽着声音勉强笑道:“失手打翻了你们的菜,真对不起,我再去做。”说着转身欲走。
      “弟妹且住!”陈光翊叫道:“——我那一箭并没有射中他。”
      只见云英扶着门框的身影明显一震。陈光翊接着道:“弟妹你既然听见了,就坐下来一起听听吧。菜够多了,不必再做了。”
      云英转过身,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拉起身前的围裙擦了擦眼眶,坐到赵子诚边上去。陈光翊接着道:“弟妹我也不瞒你,我那一箭出手时可是毫不容情,但是被他边上一位将军挥剑挡掉了——不是那拓拔海,我没在军中见到他——我射了那一箭后,双方就开打了。北戎王一开始志得意满,但我军掌握了朱姑娘所传的新战术,自然所向披靡。内中详情,我也不必细说。总之,令尊手下的几位死士拼着命护卫他突围出去了。所以弟妹请你放心……”
      云英舒了一口气,垂下头,低低地说了一句:“谢谢你。”她只是出于父女天性,关心父亲安危。至于两军交战胜负,就没那么关切了。何况一方是生身父亲,另一方是自幼生长于此的故土,她到底该希望哪方得胜?云英偶尔会想到这个问题,但想不出结果,也就放下不理了。对她来说,赵子诚就是她“天字出头”的夫君,是她生命的意义所在。别的遗憾,都显得不重要了。
      但陈光翊却双眉一轩,脸色一寒,厉声道:“不要谢我!我并没有对他网开一面。我已尽了全力围剿、捕杀,但他气数未尽,逃了出去,这也是兵家常事,无可奈何。但下回我若见他,一样会尽全力击杀,绝不容情!”
      眼见云英露出惊恐欲绝的神色,而赵子诚轻轻握住了她的手,陈光翊又叹了口气,放缓语气道:“不过,相信经此一役,他锐气大挫,以后都不会再轻易玩这种‘御驾亲征’的把戏,我也不会再有机会遇见他了。弟妹,你可稍宽心。”
      云英垂下头,泪水在她眼眶里打转,但她忍着始终没让它落下来。陈光翊抿了一口酒,道:“说来弟妹,我还得向你道歉,先前我还曾错疑你……”
      云英摇了摇头,几乎不可听闻地低声说:“没关系……我宁可……宁可所有的错都真的在我,而不是……”说到这里,眼中两颗大大的泪珠终于滚了下来。赵子诚伸臂将她一揽,她就伏在赵子诚肩头,极力压抑地抽噎着。
      一时间谁都无话。陈光翊此时才理解了当日赵子诚对她的八字考语:温柔和顺,娴孝善良。她就是太娴孝了,以致于宁愿能替父亲承担罪孽。只可惜这是不可能的。
      过了片刻,云英好不容易止住了抽噎,抬起头,道:“真对不起,瞧我……陈大哥,后来如何了?你没能擒住我爹爹,那吕太守,可相信你了么?”
      陈光翊点头道:“那一仗我军大获全胜,斩敌近万,俘虏了五、六万。北戎精锐土崩瓦解。虽然没能生擒北戎王,但已足以让吕太守无话可说。现在我与他已成肝胆相照的好友。”云英和赵子诚欣慰地笑了。
      “后来,我们班师回朝。圣上龙颜大悦,准备封赏我们。但我却奏请皇上,准我回家省亲,因为我还有件事未了。此事若能办成,不但对我个人至关重要,对国家也大有裨益。”
      “哦,却是何事?”赵子诚好奇的问。
      不料陈光翊却忽然沉默了,手里把玩着酒杯,唇边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神秘兮兮,莫测高深,摆明了一副“你不要问”的架势。
      赵子诚错愕不已,正想出声询问,陈光翊却忽然开口道:“先不说这个了。兄弟,你适才说起要去无忧谷躲避,你可记得入谷的道路?”
      赵子诚道:“无忧谷?我记是记得,但是无用。”
      “哦?”
      “因为过不了那白石阵。”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