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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真相 ...

  •   大约二十多年前,当时的北戎太子、现在的北戎王耶律靖国,倾心汉学,还专门从中原请了饱学宿儒来教他。他聪颖过人,不久就积下了令那宿儒都赞叹不已的汉学功底。后来,他开始参政,看到当时北戎的流弊,遂致力于改革,想要效仿汉制。可是这一来触怒了一批王公贵族。他们联合起来给老北戎王施压,废黜了他,还将他流放边地。
      他自视甚高,却遭此下场,索性更加自我放逐。他本来就仰慕中原风物,所以一路流浪而来,进入了汉地,在汉地继续流浪。不料遇见强盗,将他身上洗劫一空,并毒打了一顿,扔在路上。
      他自以为必死,然而天可怜见,正好当时赵父——赵灏颐辞官回乡,路过此地,将他救下。问起他的姓名来历,他想起自己的境地,就指“余”为姓,一方面是觉得自己是个多余之人,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余”正好是他本姓“耶律”的反切。并胡乱说自己是一落第秀才,虽“自负文才冠天下”,一腔雄心壮志,却不免“名落孙山”,于是心灰意冷,也无颜回家,到处飘泊,谁知遇见强盗。赵灏颐与他相谈之下,发现他胸中才学果然高得惊人,大为赞佩,想劝他来年重考,但他无论如何不肯。于是就将他带回相和村。从此,“北戎太子”耶律靖国失去了踪迹,而相和村多了一个外乡人——余秀才。
      他就这样在相和村落脚,教几卷村学,耕几分薄地。他感念赵灏颐的救命之恩,与他来往甚密。后来赵灏颐还托媒为他娶了妻。次年生下一个女儿,就是云英。那一年,赵子诚三岁。云英满月时大摆宴席,他骄傲地把粉雕玉琢的小女儿示给乡亲们看,心中感到了权力以外的另一种幸福。
      他也把往日的雄心壮志,全部尘封起来,真的就在相和村过着单纯安逸的日子。本以为就此终老,然而世事风云变换,还是将他再次推上了浪尖……
      原来他走后,北戎国吏治腐败,每况愈下。人们又渐渐思念起他当年的改制来。这样过了二十年,当时排挤他的王公贵族都老的老、死的死了,老北戎王也渐临暮年。他自觉时日无多,下旨务必要将他找回来继承王位。
      那矮壮凶狠的人就是派出来找他的人之一,叫拓拔海。他在市集上看见了当年北戎太子被劫走的王室金牌,顺菀摸瓜,一路追踪打听,最后竟真的找到了相和村。
      在一个乌云密布、雷霆霹雳的晚上,当云英正在赵家帮忙时,耶律靖国独自坐在家中,忽然一人破窗而入,手持金牌,对他跪下叩头,以北戎语口称“殿下”,可想而知,他心中是如何的震撼。
      往日被尘封的一切,又都渐渐活跃起来……
      多少个夜晚,在所有人都熟睡后,他与拓拔海秘密商议回国事宜。站在权力巅峰的感觉,又在遥遥向他招手。
      拓拔海又献计,虽然有老王的旨意,但他不在国中多年,难免有人不服,应该在回去前再立一功。现在相和村是将才之源,真是天赐良机,正好下毒暗害。这样一来,回国也有个交代。这倒颇似强盗上山必须缴上的“投名状”。
      耶律靖国虽心有不忍,但想到来日两国交锋,难免仍要与相和村对上,叹了口气,答应了。于是一天趁日常散步的机会,他悄悄地在井中投下了会导致瘟疫的腐肉。但不料中毒得病之人,却接连被赵灏颐治愈。拓拔海心中不悦,就趁黑摸到赵家窗外,看准时机,一记飞刀射杀了他。
      然而,没想到他沾沾自喜地回去向耶律靖国报告时,耶律靖国勃然大怒。他虽然下毒,但本来绝对不愿加害救命恩人。不料拓拔海自作主张杀了他。两人争吵起来。这是第一次两人意见相左……

      陈光翊点点头,道:“那么,想必这就是那晚我听见的,余家有人极力压低声音争吵之事了。”赵子诚点点头。此时,他们正在清阳县的“仙来居”小酒馆中对坐。
      那晚朱妙真医治完云英后,陈光翊即亲自护送她回家静养。过了两日,朱妙真开始对全村青壮男丁传授新战法。之后,朱妙真自回无忧谷,而陈光翊也闭关修炼,准备参加今秋武举。
      临行前几日他还去赵家探望,云英刚刚醒转,但赵子诚怕她多言伤气,让她不要着急说话。不料今天刚一进清阳县,就听见后面马声急促,赵子诚快马追了上来,说是有紧急军情,要请他务必转呈皇上。
      于是两人就在仙来居找了一处僻静座位,一五一十地说来。陈光翊越听越是心惊。
      “这些事情,云英事先知情吗?”
      赵子诚无奈地笑了一下,摇头道:“你还是不能完全信的过云英吗?她不知情。直到那天晚上两人争吵,她也是被争吵声惊醒……”

      云英半夜忽然被争吵声惊醒,关心父亲安危,披衣起来查看。不料门一打开就看见面目凶狠,目露凶光的拓拔海。当时吓得几乎尖叫,但拓拔海眼睛一瞪,却又吓得她硬生生的把尖叫咽了回去。那时拓拔海就想杀她灭口,手中飞刀已经举起,被耶律靖国严厉制止了。然而,更令云英惊疑、悲伤,如同堕入冰窖的是,自己的父亲,相伴十几年的父亲,忽然用一种听所未听、闻所未闻的奇怪语言——听起来都不像是汉人的话——训斥那个“凶人”。
      云英惊呆了,傻了,只觉得天地仿佛都被掏空了。直到“当——当——”,惶急的钟声惊醒了她。那是赵子诚集合全村的讯号。回过神来,只听父亲又向那“凶人”训斥了一句什么,那人满脸不服,但一躬身行了个从没见过的礼,从窗户一跳就不见了。
      云英悲伤而询问地看着父亲,那清澈的眼神使耶律靖国都一时惭愧起来。他略微定神,道:“他杀死了你公爹,因为你公爹在治那些瘟疫病人。不过我已经训斥过他,以后不会胡来了。”
      云英待要再询问,耶律靖国却说:“别的事情以后再详细告诉你。现在我们先去祠堂吧。晚了乡亲们都要起疑了。”

      陈光翊点头道:“怪不得那天云英一进来,几乎冷静得漠然,看来是还没回过神呢。那她后来与余…那耶律靖国寸步不离,又是为什么?何以那段时间如朱姑娘所说,日夜悬心,寝食难安?”
      赵子诚忽然眼中溢满怜惜,摇了摇头,道:“唉,说来或许可笑。在祠堂商议时,她忽然想到,那个‘凶人’——她一直是这样叫拓拔海的——既然杀了先父,那么下一个目标很可能就是我。该如何防范呢?想来想去,她爹爹是唯一线索,所以她就想看紧他爹爹的一举一动,希望万一有何异动,可以及时发现来通知我。她为此日夜悬心,连晚上都睡不安稳,往往耶律靖国一声咳嗽,就能把她惊醒。以致后来,想睡都无法入睡了。”
      陈光翊也不禁莞尔,道:“想那耶律靖国何等老奸巨滑,她这点小小心计岂能瞒得过?”
      赵子诚点头道:“不错……”

      耶律靖国一眼就看穿了云英在监视他,却也不点破,反而一改平日高高在上的作风,开始和云英聊天、闲话家常。最重要的是,他想说服云英和他一起回北戎,当“北戎公主”。因为他深知这一去,想要再享受家人的温馨几乎是不可能了,若能带上云英,就是带上了一份宫廷中极其珍贵的父女亲情。然而,以云英单纯善良的性格,是否能在宫廷中安稳立足,他却不愿多想。他对云英的劝说听来倒也颇似有理:“你不要和我说‘不屑荣华富贵’之类孩子气的话。人要享过了荣华富贵后,才能谈的上‘不屑’,若连荣华富贵是什么都不知道,谈何‘不屑’呢?云英,你要知道,‘荣华富贵’不是吃好点穿好点那样简单。随着地位的提升,就如同登高可以望远,整个人的眼界都会开阔,胸襟大不相同。”
      然而,一向温柔孝顺的云英这次却无论如何不为所动。她如很多一般在淳朴的环境中成长的女孩一样,道理或许说不出多少,心眼却异常明亮。在她的心里,是非对错因为基于良心,反而非常直接而清晰。她辩不过父亲,也就沉默不再说,但内心从未动摇。以致于子诚跳崖后,她宁可嫁给子诚的牌位,也坚决拒绝去做什么“北戎公主”。
      耶律靖国无奈。他已经不能再做更多的停留,势必要走。但他在相和村生活多年,如果突然消失,势必引人猜疑。为免夜长梦多,他想到了装死。而这必须有云英的配合。
      云英帮着他演了最后一场戏,但内心十分的不情愿。更重要的是,当赵子诚回来后,她不知该如何面对他。她总觉得自己帮父亲逃脱,是做了“通敌叛国”的事情,这个阴影,如同巨大的石头一样压在她的心上。

      陈光翊听到此,反而一笑,道:“这可真难为她了。自古忠孝不可两全,这样的困境,历来豪杰都无法自处,她一个弱女子,又能如何?”
      赵子诚眼圈却微微泛红了,点了点头,说不出话来。他连忙喝了一口茶,以借机压下心中汹涌而上的情绪。
      陈光翊接着道:“那耶律靖国竟亲自回来找她,可见还是很想带她走。但那拓拔海却没有这份情,故而要杀她灭口。这固然是忠君之事,可未免太过憨直。”
      赵子诚道:“恐怕不止是杀人灭口。她曾得罪过他,所以拓拔海怀恨在心。当日耶律靖国装死苏醒,拓拔海来接他。耶律靖国指着云英要拓拔海行礼,一方面是想要云英接受‘北戎公主’的身份,另一方面也想挫一挫拓拔海的狂妄。拓拔海老大不愿,勉强上前,没想到云英在他还没俯下身时,就站起来,一言不发地走开了。他那一礼,最终还是没行成。后来云英和我说,她实在无法接受杀死公爹的凶手的礼,想起来就心里发寒。”
      陈光翊拍案道:“做得好!想不到余家妹子还有如此刚烈的一面。”赵子诚脸上露出微微的笑,道:“我也是如此说,她自己倒还不觉得。”
      陈光翊随即沉思了片刻,道:“兄弟,你今天说的这些的确至关重要,怪不得朱姑娘说,‘相和村战法气数已尽’,如此一来,现正出征的相和村将领要悉数召回,这的确是重大军情。可是兄弟,你是否想过,此事一旦奏上去,对你和弟妹,却会造成极大困扰。这下她成了‘北戎公主’,你则是‘北戎驸马’,你想皇上会放过你们吗?”
      “啊?!”赵子诚惊道:“依你之见,皇上会如何处置我们?”
      陈光翊摇头道:“圣意难测,但我想,最好的情况,也会把你们‘接’入京城,安个‘亲善睦邻’之类的美名,实则软禁,作为人质监控。若是坏的情况……”他没有说下去,但看了赵子诚一眼,言下之意再明白不过。
      赵子诚皱眉沉思片刻,决然道:“这我真没想过。但就算想过又如何?国家兴亡,匹夫有责,难道我真能置之不理么?”抬头道:“大哥,既然如此,兄弟想请你帮个忙:帮我在京城打听消息,若皇上想对我们有所处置,麻烦大哥及早告知一声,我好带云英远走他乡暂避。”
      陈光翊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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