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和记》竹剑江河

9、求凰

　　次日一早，赵子诚刚打开医庐大门，就看见陈光翊的两名亲随，你推我搡、神情尴尬，欲进不进。他忙把二人请进来，诧异地问：“二位不跟随你们将军，光临寒舍，有何贵干？”
　　两名亲随又互相推诿了一阵，一个叹了口气，道：“说来惭愧，赵公子，我们将军不见了，想来您这里打探打探消息。”
　　“啊？！”赵子诚惊道：“他昨天还和我饮酒叙旧、相谈甚欢，怎么今天日就不见了？”
　　另一名亲随道：“他给我们留下一纸手令，叫我们在他家原地待命，他外出几日即回。人却不见了。”
　　头一名亲随道：“可我们不知他去了何方，终究放心不下。若陈将军有何不测，我二人便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皇上砍啊。”
　　另一人接到：“所以我们想来询问一下，赵公子，您是他昨日最后见的人。他宴饮之间可曾说过会去哪里么？”
　　“这……？”赵子诚沉吟道。他开始回想昨天与陈光翊的对话。可昨天说了那么多，到底哪一句才是关键？
　　“噗哧——”就在他绞尽脑汁时，内室传来云英的一声轻笑。赵子诚忙向两名亲随拱手道：“二位稍候，我去去就来。”
　　进入内室，只见云英以手掩口，忍俊不禁。赵子诚见了也笑道：“你笑什么？难道你知道陈大哥去哪里了？”
　　云英道：“这有什么难的。他现在必是在舍身崖下呢。”
　　“咦？他去舍身崖做什么？”赵子诚听了一头雾水。
　　“去找朱姐姐啊！”
　　“啊？！朱姑娘？”
　　云英见他吃惊的样子，解释道：“你想，陈大哥昨天说有一要事要办，说的时候那个样子，必是为了哪家姑娘。而他又说此事若成，不但对他个人至关重要，对国家也大有益处，又向你打听无忧谷的道路。那么这位姑娘，除了朱姐姐还能有谁？你想朱姐姐那样的高人，若能出山助他，岂不对国家也大有益处么？”
　　“哦！是了！”赵子诚恍然大悟：“然后听我说走不过白石阵，他就下舍身崖，准备像我一样随水漂流而去……”说到这里心中忽然一亮：那个预言！原来如此！
　　他笑着对云英道：“云英，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了？”
　　云英听了羞涩地垂下头，道：“不是聪明，是这种感情之事，原是我们女儿家更敏感些吧。”
　　赵子诚欣慰地牵起云英的手。他欣慰的倒不是云英聪明，而是看起来，往事的阴影终于渐渐离她远去了，云英又逐渐恢复了轻柔和悦，温婉爱笑的天性。

　　陈光翊的确在舍身崖下伐木做舟。这回他倒没有昏睡七日，大概是上次已经睡过，适应了吧。
　　这一段时日来，无论身在牢狱之中，还是带领大军纵横沙场，他心中总是不时浮现起朱妙真的身影。人离相和村越来越远，她的身影却反而越来越清晰。在牢中无论多么愤懑，只要一想起她，就像饮下醍醐一般，心中无比清凉；在沙场上无论多么凶险，只要一想起她，立即更加镇定，指挥自如。所以他下定了决心，等一能脱开身，就来找她。
　　那时朱妙真教他们战术，他们曾想拜她为师，却被她婉拒了。原因还是朱父的一个预言：“家父曾嘱咐我，未成婚前不得收徒。”现在陈光翊想起，真是觉得万分庆幸。

　　驾着一叶独木舟，陈光翊按照赵子诚回忆的路线漂流了一日一夜，绕过一块大石头，就转向一条较小的支流而去。
　　渐渐景色开始变化，薄薄的水气氤氲上来，萦绕飘摇在小舟四围。此时只是初春，按时令应该只有梅花。可是陈光翊惊讶地发现溪流两岸花林锦绣，姹紫嫣红，不时有片片各色花瓣随风飘转，翩然落在他的船头，像是在欢迎一样。
　　耳畔渐渐传来丝竹钟鼓之声，高贵典雅，悠扬大方。细细听辩，却是一曲《有凤来仪》。陈光翊心想：“声音来处，应该就是无忧谷了。听曲中含义，难道今天谷中有贵客降临？我算来的巧了，正好可以看看是何等贵客。”
　　正思忖间，独木舟随着流水，已悠然漂近了花林之间的一处石滩。果然看见岸上一群人，个个穿戴齐整，手持乐器：琴瑟筝箫、琵琶管弦，无不齐备，正在那里聚精会神地演奏。陈光翊泊了舟，拿起宝剑行囊，一提长衫下摆，一个箭步跃下来舟，矫健轻捷。他正要找人询问，一位老者已经迎了上来，拱手道：“公子一路辛苦！老朽代表无忧谷在此恭候。”
　　“啊？！不敢！”陈光翊吃了一惊，连忙还礼，道：“这位老伯，敢是认错人了吧？”
　　“不会，不会。”那老者满面笑容道：“足下是相和村的陈光翊公子，没错吧？朱姑娘昨日就知会我等你今天要来，故而在此鼓乐相迎。”
　　“哦？”陈光翊似乎明白了点，却又有更多疑问涌上心头：“是她请诸位在此相迎？”
　　“不，不。”那老者又笑了：“朱姑娘如此谦和之人，怎会刻意讲求排场。是我等先前错会了朱先生的预言，惭愧在心，故此略表心意，聊做弥补。另外也是好奇，想尽早看看公子是何等样人。今日一见，果然人中龙凤，不同凡响。”
　　“岂敢！”陈光翊忙谦让。他听了这些话，更加摸不着头脑，正想问个清楚，不料那老者哈哈一笑，摆手道：“老朽已经说得太多了。公子若还有疑问，就请直接去问朱姑娘吧。她已在竹林雅舍恭候多时。公子这边请。”说完向里一让。
　　在典雅大方的乐曲声中，一群人簇拥着陈光翊往竹林雅舍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