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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千山 ...

  •   笙歌散尽人初静。不知过了多久,安陵城主才醉意阑珊的醒来,一旁伫立的阿容走上前小声的对城主低语“主子,都安排好了。”
      薛可南嗯了一声,缓缓地起身,阿容赶紧扶住,他突然停住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十月初四”
      “十月。。。初四,一年了呢。”他喃喃“不知,她可安好?”
      “主子,阿容一直都有派人秘密找寻她的下落,希望主子不要过于忧心。”
      “如何?”
      “还未有消息”
      “阿容,继续查找。”
      “是。”
      阿容看到他的主子面色少有的凝重。薛可南在一年前派她寻找一个叫白扶的女子,然而那时战争初始,白氏一族被扣以反叛的罪名被抄了家,白家二小姐大公子在动乱中下落不明,朝廷和江湖都在找他们,如今一年多年过去,一点音训也无。
      在变天前,白家小姐因寒疾每年都会到禾丘山和旁先生那里诊治,朝廷的人也怀疑白氏藏匿于此,然而那老头性格乖张,行为怪异,从不曾出山也不问山下生死,况且禾丘峰又位于车敖边界的奇柯山,紧邻蛮族人红马部管辖领域,这片区域一向冲突不断,乃是有名的四不管之界。传言山中亦是有怪石林立,有丛林漫天,有奇峰险境,一日之间,气象万千,夜半妖声,无不另人闻之变色。朝廷的几次秘密搜捕都无功而返,战争爆发后,阿容派人潜入丘禾山,到达和房先生的住所时,发现已经是药田枯萎,房倾屋倒,一片颓然,屋后立有一墓,碑刻“家师和房之墓”,如此,连最后的线索都断掉了。

      翌日清晨,安陵城的城门缓缓打开,昨日暮色时分的队伍又踏上了远行的路途。安陵城主送行之时,马背上的九皇子回头,眼里有几分警惕几分疑惑和一晃而过的不舍。
      “落耶山出,异国异乡,不知酒否? ”
      九皇子的腰上别着一个一壶雪山陈酿,酒封上写着这一行字。是出门时,昨夜城主边的阿容姑娘交给他的,说是排解路途辛苦。
      “不问前程,不问生死”。
      阿容姑娘递给他的时候说的最后一句话,那个有着一张稚气娃娃脸的少女说出的竟是关于人世的至言。
      九皇子心里叹着,队伍没入落耶山的雾霭中。

      三日后,敦密山上得到消息,九皇子因染奇疾,暴毙。

      “长乐那边如何?”薛可南把玩着手中的杯盏,似乎漫不经心的一问。
      “线人说,王上没有任何反应。”阿容道
      “哦?看来他知道了呢”
      “不知主子何意,王上既然知道为何不再次出兵呢?”
      薛可南的嘴角扬起一丝奇异的微笑:“他知道是我们做的,他不仅知道还早就希望如此了。”
      “阿容不明。”
      “阿容,质子求和是假,这是他给我们的食物,投石问路这一出,我就配合他了。”
      “那我们的计划。。。”
      薛可南摇摇头,笑道:“他要是知道,你我都不会坐在这里了啊,只是可怜的那孩子。”
      阿容还想问什么,然而安陵城主已经摆手作罢,起身走出大殿,突然顿了一下道:“阿容,是时候叫千山回来了。”
      少女一愣,旋即反应过来道“是,主子。”

      阿容抬首一瞬间,忽觉殿外有人影一闪,只见她身形一动,眨眼间就掠出殿外,疾风劲力不再似柔弱少女,眼见快扣住来人肩膀,却突然闪电般又住了手“殷姑娘!?”
      阿容端身行了礼,虽是买来的舞女,她确是主子最善待的人,主子看重的人便是阿容看重的人。然而刚才对话确实过于隐秘,纵使姑娘地位甚高,阿容也不得不起疑心,虽然心里这么想,但她还是柔声问道“殷姑娘是来找城主的么?”
      “我。。。”
      殷长歌花容一般的脸庞变得通红,她绞着冰绫水袖,说话吞吐。
      阿容走进了一步,殷长歌便退一步,直到靠住廊柱。
      “殷姑娘是不是不舒服?”阿容脸上带笑,两个小酒窝盈盈闪现。
      殷长歌却更加紧张似的,忙摆手说“不是,不是”
      “那是什么?”
      殷长歌放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道 “我。。。我刚才路过听到城主说千山要回来是么?”

      “什么千山?”
      阿容有些惊讶,千山所领的“明”和阿容所领的“潜”是负责秘密行动和调查的队伍,只有安陵城主和高级别的极少数几个人知道,殷长歌如何得知?阿容的眼里蓄起了一丝寒意。然而殷长歌并没有感觉到,她好像在自语一般,语气失望:“城主说他会帮我找的啊,不知道有没有消息,如果那个千山回来的话。。。啊!”她的眼神又飘向了远方:“要是有哥哥的消息就好了。”
      阿容看着那张绝美的脸庞好象有朦胧的光芒,突然间被弄的迷糊了,她定了定心神,拍了拍殷姑娘的肩膀:“殷姑娘,你在说什么,我听不太懂?”
      “阿容姑娘“殷长歌叹了口气“实话跟你说吧,我的家乡在车敖,小的时候家里饥荒,父母都染病死了,我和七岁的哥哥耐不住饿就出来找吃的,然而有一天我被几个坏人抢走了,我那时才五岁,哥哥一直追都没追上我,后来我就被他们卖到了安陵,一直在马棚长大,马棚的老板娘让我跳舞招徕客人给他们饮酒取乐,我没有办法,不跳就会挨打,不给饭吃,我就一直跳一直跳,我累极的时候就会想起我的哥哥,要不是心存着再见他的念想,我早就自尽了。”
      “哦?原来殷姑娘的身世如此凄凉。”阿容仿佛有所触动小声的应了一句。
      “不,我们车敖的子民从来不会服输的,不管是打仗还是命运。”

      阿容不知如何作答,看着身形柔弱,面容坚定的殷长歌,她脑内恍惚闪过一双锐利的红眸,那是她跟随主子见过的最美的人。她们,好像。
      殷长歌笑笑继续说道“其实也不是很凄凉,你看后来遇到了城主不是一切都好了么,他知道我的事情后还说叫那个千山帮我找哥哥呢。”
      “千山?殷姑娘你还知道千山什么?”
      殷长歌面带疑惑“阿容,我不清楚你说的。城主只告诉我他会帮我,只是有一次我有点担心可能是急躁了些吧,我问他有没有帮我找,他说叫我放心,他已经吩咐一个叫千山的人寻找,我只知道千山是个很厉害的人吧,其他的他没说我也不知道。”
      阿容点点头,安慰到“放心吧,只要你哥哥还活在世上,你们就有希望重逢那一天。”
      “嗯,谢谢你阿容。”

      作为专司调查的首领,阿容对人的观察细致入微,并且形成一门独到的侦测方法,她相信殷长歌的话,但是她不解的是主子为何不叫专门进行情报搜集的“潜”来找而是要叫行动组的千山呢?

      阿容望着殷长歌离开的背影,回忆起起初见的那个丰神祭祀的晚上,城主叫人将车停在了那个破落充满马奶和汗臭的马棚外,篝火噼里啪啦的燃着,马夫和市井混混喝着酒,正围着一个旋然起舞的红衣姑娘大声叫嚷嬉笑,拍这手喊道:“继续啊继续。。。”她记得,城主当时坐在车里看了很久,并没有平时的温柔笑容,而是面无表情。阿容随着他的眼神看过去,那时的殷长歌像一只火中起舞的红鹤,舞女回眸一瞬间,火光映射,连阿容都被震动了——这个这个少女,太像那个画像的那个人了!一年多前主子叫寻找的名扶的女子。平时的阿容能猜中城主大部分的心思,然而此时她却不敢擅动。

      过了许久,那些人终于停了下来,他们看到了他们一生终生难忘的一幕:一个黄衫布衣的少女面带欢快的笑容缓缓的走进马棚,她红红的脸蛋在火光下更加鲜艳可人,脸颊挂着迷人的酒窝,她的身后跟着两个衣着考究的男人。全场突然安静了,黄衫少女看了一下周围,男人们的眼神都在跟着她动,那种邪气而禁欲般的气氛弥漫开来。阿容轻蔑的笑了一下,突然抬起一只手,从她的袖中咚咚咚的连声滚落三颗璀璨的夜明珠,顿时昏暗闷臭的马棚忽然间亮了起来,众人盯着从未见过的传说中的宝贝突然出现在肮脏的草甸上,他们都震惊了,呆坐原地。

      而此时原本跪坐在一边的舞女已经被请上了马车。当时殷长歌并没有任何讶异也没有叫喊而是一言不发。后来阿容问她的时候,她说“没有所谓,对于她来说去哪里都一样。”

      薛可南为他修了幽兰斋,别居敦密山一隅,称她为殷姑娘,从来不会强迫她做任何事。刚开始阿容想要调查她的时候,薛可南只说了三个字“她不是。”如此,便作罢。

      明

      十月初八,行动组的千山明回到了敦密山。

      “明”专司杀手,从薛可南父亲时代就开始秘密存在。薛锋被斩后,薛家倾散,薛可南自愿请命边陲,永不回都。自此纵情声色,夜夜笙歌,实际暗中谋划,重新将散落东阕的明成员重新组织并精简训练,分离出调查组“潜”由阿容负责,成为薛可南暗中左右。“明”中的杀手若干,精英八十,千山明是组长。
      夜来得悄声无息,这个男人也来得悄声无息。

      今日的大殿没有往日的热闹,空荡寂静,风轻轻的拂动沙幔。殿前的木几上旁不知何时坐了一个男人,他一丝不苟的端坐着,埋着头低声的说着什么。除了对面的薛可南,无人知道内容。

      阿容站在城主旁边,然而她也不知道说的什么,因为她什么都听不到。不是她不想听,而是她根本听不到。城主和那个男人之间放佛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随着他们口型的掀动而变得压抑。阿容知道这个千山明武功深不可测,并且身世成迷,他没有名字,千山明只是代号,连网罗天下情报的“潜”卷宗的资料里也没有任何记录。只知道城主叫他明叔,阿容记得薛峰在世时也称他为明叔。这样一个重要的人,城主突然叫他回来必是有极其重要而隐秘的事了。

      阿容默默的想着,耳边突然传来薛可南的声音:“阿容,在想什么?”
      阿容回过神来正对上城主关切的眼神,她马上道:“主子,阿容没想什么。”她用余光看了一眼对面,什么都没有,那个男人又像来时一样不见了。难怪那股莫名的压迫感突然就消失了。

      “阿容,下次这样出神会被人杀的哦。”薛可南扬起一抹笑容,竖起一根手指在阿容面前晃了一晃。
      “主子,莫同阿容开玩笑了”阿容红了脸,本来圆圆的脸蛋更加可爱了,她也意识到自己作为一名贴身护卫的失态,若是有人乘虚一秒钟都会要了她的命。
      “嗯好了,去忙你的事吧。”薛可南柔声道。阿容点了点头,但她并没有马上走,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薛可南挑眉,看了一眼的阿容,多年的默契放仿佛明白了她想说什么,他道:“那孩子的话,就先让他待着吧,他需要什么就给他。”
      “是,主子”阿容道。但她还是站着没有动,仍是一脸局促的样子。

      薛可南不禁觉得有点好笑有有点疑惑,平时行动利落,处事果决的阿容此时像个不知所措的小孩子,他摇头笑笑,索性又重新在案前坐下来,自斟了一杯酒望向阿容:“说吧,什么事?”
      “主子,昨天我碰到殷姑娘了。”
      “哦?她可好?”
      “殷姑娘很好,只是被思念缠绕。。。”
      “继续。”
      阿容想起刚才那个被神秘笼罩的男人,小心的道:“不知千山明他是否有了消息。”
      薛可南执起银制的精美酒壶,不紧不慢的倒入杯中。大殿中回荡着倒酒的清流之声,空气中弥漫着醉人的酒香。要是在平时,这声音听着会是那么的悦耳,这香气会让人忍不住浮想联翩。然而这时的阿容却什么都闻不到,什么也听不到,她只看到杯子已经满了,酒还在倒,缓缓的,稳定的从壶中流泻下来,从杯中溢出来一直流到木几上,流到光滑洁白的晶石地面上。
      薛可南没有说话,阿容也屏住呼吸。
      壶里的酒倒完了,薛可南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突然道:“阿容,你知道这酒为什么要用杯盛着喝么?”

      “阿容不知。”

      薛可南缓缓道:“这酒用杯子一杯一杯的喝就能喝很久,而如果一壶灌下去就会马上醉了。”
      阿容有些紧张,他虽然跟随城主多年,但看似为人随和,温柔平静的主子心思却像暗夜深潭,诡秘难测,她自知说错,只能随着答道:“阿容。。。不懂饮酒之道。”
      “这酒,是多余了就洒在了杯外白白浪费了,若要是人多余了,不知该置于何处了。”说完,薛可南将最后一杯酒一饮而尽。

      阿容的背上沁出了汗,她单膝跪下,将头埋下:“主子,阿容知错了,请主子责罚。”
      “起来吧,那孩子应该饿了。”

      “是,阿容立刻过去。”

      阿容松了一口气,她起身看到薛可南已经走出了侧殿,这时她听到主子背对着她说“阿容,你若是真正关心殷姑娘也就罢,而不是希望你是来试探我。”

      那一刻,阿容恍惚看到个影子从那个背影中一闪而过,那是薛将军死时主子隐忍着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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