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绝代之面具》哈尼雅

58、番外三

　　如果说，铁萍姑遇上小鱼儿是人生的一大转折点，那么遇上江玉郎便是她这一生最大的悲剧。

　　铁萍姑至今还记得她与江玉郎初次见面的情景。

　　那时的她就像一个刚从监狱里逃出来的女犯，也像是大户人家的逃妾。脸上又是灰，又是汗的，头发乱得像是麻雀窝，衣服更是又脏又破。她走入小镇，站在一家店的门口，被里头传出来的菜香味给吸引。张嘴便要了几道着实委屈自己的小菜，可没想到这世上除了移花宫外，到哪里都是要银子，而她一向嫌弃银子又脏又重。

　　受到奚落和嘲笑，她简直窘到恨不能自己从未出生过，没走进那破店，她觉得浑身难受，但让她转身走人万万不能，她丢不起那脸，就在不知如何是好时，江玉郎出现了，他走到她面前，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双手捧上了十几个黄澄澄的金锭子。

　　反转的剧情让在场人都怔住了，包括铁萍姑自己。

　　那时候，铁萍姑想，其实江玉郎并不像小鱼儿口中说得那样是个小坏蛋。

　　现在想来，她觉得自己太可笑，太天真了。

　　小鱼儿说得一点儿也没错，江玉郎就是个坏蛋，而且还是个大坏蛋。

　　江玉郎很懂女孩子的心思，在她最窘迫的时候，替她给足了面子不说，还送她好看的衣服、高贵的香粉，漂亮的梳妆用具以及柔软的鞋袜。初入江湖，不懂人情世故的她认为江玉郎是这世上最好的人，她不会料到在那张好看的表皮下竟藏着一颗丑陋的心。

　　对他放下戒心的后果是赔上了自己，她很气自己，也恨不得杀了江玉郎，可对方伏在地上痛哭着，那模样悲惨极了，就好像他自己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虽然，他对自己做了那样的事情，的确很十恶不赦。

　　之后，之后她就跟着江玉郎。

　　他去哪里，她就去哪里，因为她知道自己已经离不开江玉郎。

　　江玉郎与白山君夫妇合谋算计花无缺的时候，她做了帮凶。江玉郎调戏铁心兰，谷欠对她不轨的时候，她出现帮了她一把，不是想帮她，仅仅只是不想看到江玉郎对她以外的女孩子做出那样过分的事情。

　　在看到她出现时，江玉郎一把将铁心兰给推在了地上，他拍了拍手，朝她强笑道：“这丫头当我是呆子，居然想骗我我怎能不给她个教训？”

　　教训？江玉郎所谓的教训就是对铁心兰搂搂抱抱，占她的便宜。明知江玉郎不是个东西，明知他对自己的一切都是虚假，可她就是看不得他对她以外的姑娘甜言蜜语，她忍受不得半分。

　　江玉郎见她不说话，冷冷看着他的时候，笑嘻嘻走到她面前，摸着她的脸，道：“你用不着生气，更用不着吃醋，你知道我心里真正喜欢的只有你一人。”

　　甜蜜的言语，往往是毒药。

　　她一把抓住那只渐渐有些不安分的手，一字字道：“不管你是不是骗我，从今以後，我只要看见你再动别的女人一根手指，我就立刻杀了你，然后再死在你的面前，到下面陪你。”

　　听到她那样的话语，江玉郎不但没生气，反而吐了吐舌头，揽着她的肩膀，道：“你真是会多心，有你这么漂亮的老婆，我还会打别人的主意？”语罢，他还在她的面颊上亲了亲。

　　她记得当时的自己在听了他那些话后，垂下头，眼底是掩不住的悲伤。

　　“你知道，你不但是我平生第一个男人，也是我平生第一个对我如此亲切的人，无论你这么做是真是假，只要你永远这样对我，我就已心满意足了，你就算做别的坏事，我……我……”后面的话她没全部说出来，因为在江玉郎面前，她已然没有了在移花宫里的高傲，她的尊严和骄傲皆为了江玉郎褪去。

　　铁心兰看着她，听着她的话，脸上出现了一丝难受的表情，那是对她的同情。

　　是的，就是同情，她最不屑的同情。

　　可面对铁心兰的同情，她只能坦然接受，因为对方同情得没错，她的的确确是个可怜的人。

　　后面……后面又发生了好多事情，那些事情前前后后加起来足以让她对江玉郎死心。她连假装……假装他是喜欢自己的也假装不了，在他弃她不顾，罔顾她生死的那一刻起，她大彻大悟。

　　她没爱过一个人，可她遇上了江玉郎。

　　她没恨过一个人，可她还是遇上了江玉郎。

　　若她那嫡亲的妹子没有被邀月一掌拍死，之后所发生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她不会带着小鱼儿逃跑，也不会遇上江玉郎。

　　其实这一切本不该发现，归根结底，她不过是这场局中的小插曲，糊里糊涂成就了她悲惨的命局。

　　这两日，她一直在回忆过往。

　　荷露说：“那是你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不肯忘记那王八蛋的缘故！”

　　荷露是移花宫的婢子，同她一样，一起在移花宫长大，也是她那嫡亲妹子比较亲近的人。荷露一直在照顾她。因为，她生病了。铁心兰说她病得不轻，可她并没觉得自己病得很严重。

　　荷露扶着她坐在长廊里，四月天，幽幽清风，吹在脸上，暖暖的。身后传来谁的脚步声，荷露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惊喜，她只是淡淡道：“那讨人厌的家伙又来了。”

　　铁萍姑知道荷露在说谁，那人是胡药师，十二星相的人。

　　身材高大，穿这件黄色的衣衫，一双眼又圆又大，还有一对又大又尖的耳朵。他是卯兔，十二星相中唯一的兔子。铁萍姑认识他与江玉郎有关，本该萍水相逢，哪只他对自己竟然这般上心，她去哪里，他就跟到哪里。如今，她与荷露住在这庄园里，他也每隔三天跑过来探望她。

　　他每次来，都会站得远远的，跟个傻瓜似的，连靠近都不敢靠近一步。

　　铁萍姑想他会站那么远，多半跟荷露有关，因为他怕被荷露打出去。

　　她还记得上回，胡药师被荷露痛揍一顿的情景。

　　仰头朝天空望过去，刺目的光线撒下，扎得人眼睛疼。

　　闭了闭眼，她轻轻开口道：“荷露姐，花开得真好看。”

　　荷露挨着她坐下，柔声道：“当然好看了，这里的花都是我亲自栽种的，哪能不好看？虽不比宫里，但在外面也是难得一见的。”

　　铁萍姑轻笑道：“昨儿个他们是不是送来请柬了？”

　　荷露道：“嗯，是小鱼儿和苏姑娘送来的婚帖。”

　　铁萍姑道：“什么日子的？”

　　荷露道：“六月初六。”

　　铁萍姑侧过头，略带诧异地看向荷露，道：“为何定在六月初六？下月的初八不也是好日子吗？”

　　荷露摇了下头，道：“小鱼儿想的，岂是你我懂的？”

　　铁萍姑听罢，淡淡道：“也是，差点忘记他是小鱼儿。”

　　习惯下地去把玩胸前那缕长发，她的手突然微微一顿，与江玉郎一起的画面突然浮现在于脑海里，久久无法散去。

　　江玉郎很会讨女孩子欢心，也知道用怎样的手段能令女孩子心软。他与她花前月下，替她早起画眉，替她打伞……那些寻常夫妻间常做的事，他也从不落下。

　　抬手拂过自己本就生得很好看的眉毛，她忍不住想起那一日，江玉郎展现出他自身高强武功的情景。

　　他的武功之高，大大出乎很多人意料，为了显摆，他还故意凌空翻起，就像一只大蝴蝶似的落在她身旁。“方才我出的那几脚，你可瞧见了吗？”

　　那时候，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回了他一句。“瞧见了。”

　　江玉郎笑嘻嘻道：“那是北派谭腿中的精华卧鱼八式，和胡家堡的盅影脚，武当派的流星步，昆仑派的飞龙式，四种武林绝技混合在一，变化而成的，我替它取了个名子，叫踢死人不赔命，天下无双魔脚，你说妙不妙？”

　　她冷冷道：“妙极了。”

　　江玉郎道：“你有个如此武功高明的夫婿，难道不高兴吗？”

　　他总喜欢自称是她的夫婿，可这世上有哪个夫婿会如此玩弄自己的妻子？

　　她忍受不了他，所以她跑了出来，可没跑几步，就被江玉郎挡在了前面，拦住了去路。

　　他看着她，笑道：“你这是干什么？咱们已经很久没一起，现在我病好了，咱们可以好好温存温存，你为什么不理我呢？”

　　她冷笑道：“你还是去找别人温存把，像你这样的人，聪明，武功又高，还怕找不到好姑娘？”

　　他道：“可我只要你。”

　　语罢，他便抱起她，去亲她的脸。

　　那模样无赖极了。

　　可她却偏偏怎么也挣不开，只能懊恼般的跺了跺脚。

　　被他再次占便宜时，她想她这辈子或许真是完了。

　　遇上这么个知道女人弱点的男人，她该如何摆脱他呢？

　　就在那个时候，大宫主来了，冷酷无情的大宫主穿着件白色的衣服，出现在她的面前。

　　其实，邀月宫主可以一掌拍死她的，可对方她没有，只是将她吊在了树上，用最难堪的方式折辱于她。

　　江玉郎一看出现在面前的是移花宫宫主，自然吓得两腿发抖，大气也不敢多喘一下。他是极度怕死的人，她一早知道。

　　在他轻描淡写说出‘你既然反正是要死的，为何要我陪你一死呢？你若真的对我好，就该牺牲自己来救我，我一定永远也忘不了你。’这句话时，铁萍姑就死过一次了。

　　她恍然大悟，明白自己傻乎乎的卖给了个什么样的混蛋。

　　荷露坐在铁萍姑边上，见她又在发愣，便长叹了一声。

　　这么久以来，铁萍姑最常干的一件事就是发呆，而她每次发呆，想的，思念的必然是那个该死的江玉郎。

　　起身，荷露拂了拂白色的裙子，淡淡道：“痴儿。”

　　说着，她就离开了长廊。

　　那条黄色的影子眼见荷露离开，不自觉往前移了几步，但没敢太靠近，小心翼翼的，停在一定的距离。

　　铁萍姑只是发呆，她听到荷露对她的评价，没生气，反而淡淡一笑，道：“滚滚红尘，哪个不痴傻呢？你说，对不？”

　　轻声低喃，她这一问，那条身影动了动，良久，一道醇厚的嗓音传了过来。

　　“是，是，我就是这痴傻的傻人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