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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番外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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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天,春暖花开,但天气也算不得暖和。
只着薄薄衣衫的少年跪在外头,低着脑袋,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他的前面站着一个女子,女子穿了件白色的衣裙,那张冰冷的脸上无半点表情。她站在高处,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下面的少年,眼里尽是化不开的寒冷。
多年过去,看着越长越像江枫的花无缺,邀月就会想起那人的背叛和无情。白色的衣袖下,那只手臂上的伤痕这些年来从未好过,每一个晚上,她都无法好好入眠,因为一旦闭上眼睛,她就会梦见江枫和花月奴对她的背叛。
藏在衣袖下的手紧紧蜷成了拳头,指甲陷在掌心里,她淡淡看着花无缺,眼底闪过让人无法察觉到的恨意和怨毒。“你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吗?”
花无缺垂着脑袋,轻声回道:“弟子不该练不好大师父教的功夫。”少年声线清朗,过了变声期的嗓子,不像同年龄的孩子难般黯哑难听。
邀月眯起眼,冷声道:“倒还不算笨。我问你,昨日我让你跪在这里,谁允许你午后离开的?”
花无缺道:“是二师父当弟子离开的。”
邀月听罢冷笑了一声。
她早该知道,这移花宫里里外外,除了她的妹妹怜星外,无人敢不将她的话听在耳朵里。“好,很好,既然昨日休息够了,今天就继续罚跪吧。”
花无缺道:“是。”
他惧怕他的大师父,与温柔的二师父比起来,他面对大师父时,思想、情绪、包括身体都会绷得紧紧的。
穿过长长的廊道,在一座桥上,她找到了怜星。还未走上前,怜星便已转身看向她,她走了过来,在她面前,垂着脑袋,看似乖顺柔和。嘴角微勾一抹冰冷的弧度,邀月看着她冷冷,道:“昨日,谁准你让无缺离开的?”
怜星道:“姐姐,现在虽已入了春,但天气也不算暖和,你让无缺跪在冷冰冰的地上,他是会着凉的,你别忘了,他还是个孩子。”
邀月道:“孩子?你是心疼了?”
怜星一怔,道:“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邀月伸出手,手指勾起她的下颔,冷笑道:“这孩子越长越像江枫,不是吗?你看着他时,会不会想到江枫呢?”
怜星别过头,躲开勾着她下颔的手指,道:“姐姐,他是花无缺,我们的弟子,我们养大的孩子。”
邀月冷哼道:“不过是我们复仇的工具,你倒是会心疼。”
怜星听罢,猛地抬起头,直视着邀月道:“就算是工具,你也不能这样,你是希望无缺在我们的计划还未完成前就死吗?”
邀月冷冷道:“我等得够久了,十二年了,已经十二年了!我无时无刻不想着那天的到来,无时无刻不想着他和那个孩子自相残杀!无时无刻不想着,江枫和月奴那个贱婢死也不得安宁!”
怜星轻叹道:“既是如此,你就更不该让无缺跪在外面,吹着寒风!”
邀月道:“不该又如何?你可知我心底的恨?”
怜星道:“我知道,我岂能不知?我跟你是一样的,不是吗?”
邀月淡淡瞧了她一眼,道:“一样?不一样?你与我永远也不一样!你跟月奴是一样的。”
怜星颤声道:“你,你到如今还不信我吗?”
邀月绕过她,走到桥的正中央,淡淡道:“自从月奴背叛我,自从我听到你们说得那些不愿我听到的话后,我便不再信任何人,包括你,我的妹妹。你也不见得比别人多忠心,从小到大,你什么都要跟我争一争,不是吗?”
怜星倒退了几步,道:“你,你……你简直疯狂。”
邀月看着她,一字一字道:“在他们背叛时,我就已经疯了。”
怜星闭了闭眼,一张脸苍白如雪,她缓缓转过身,道:“不管怎样,你都是我姐姐……在那个计划还未达成前,不要因为一时痛快,而让我们的计划,成为泡影。”
邀月直视着她纤细的背影,悠悠道:“你去让无缺起来吧,就说是我的命令。明日,他若还练不好,就不许吃饭!”语罢,她衣袖一甩,转而从桥上离开。
在邀月刚离开不久,怜星回过头去,那条白色的身影已渐渐模糊,她想她们俩已回不到过去。
江枫和月奴就是一根刺,扎在她们姐妹俩的心底,永远也拔除不了。
如果,如果没有遇上江枫,她和邀月都不会变成如今这般。
她们依然是移花宫里高高在上的移花宫主。
收回视线,怜星朝桥的另一边走了去。
走过长廊,穿过花园,她远远就看到了跪在外面的花无缺。
那孩子长大了,当初那个小小的孩子长大了。
孩子不过十二岁的年纪,尚小,但脸的轮廓却越发像他的父亲。
怪不得邀月每每看到花无缺,都会沉不住气。
不过,别说邀月沉不住气,连她也……闭了闭眼,怜星深吸一口气,轻移莲步,来到花无缺的面前,她柔声道:“无缺。”
花无缺抬头,看是怜星,身上的紧绷消失。“二……师父。”
怜星道:“姐姐让你起来,她说,明日再考你,若还是练不好,便不许吃饭。”
花无缺点头,道:“弟子明白。”
怜星伸出手,纤细的手指从白色的袖子里露出来,将花无缺从地上扶起来,轻声道:“以后,若是哪里弄不懂,可以来找二师父,知道吗?”
花无缺道:“知道了,二师父。”
花无缺害怕邀月,但面对怜星时却轻松不少,他遇上怜星的时候,脸上总会挂着笑容。
那是天真单纯,本该是他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笑容。
牵着花无缺的手,怜星揉了揉他的头,道:“可怜的孩子,饿了吧?走,二师父带你去吃东西。”
花无缺点了下头,轻轻应了一声。
一大一小走在廊上,并未瞧见不远处那双冷冰冰的眼睛。
回到屋子里,邀月卷起衣袖,瞧着手臂上的点点血斑,那双眼更是染上了怨毒。她的手上有一根针,针长尖细,一个用力,针便没入手臂,还未愈合的旧伤再度添上新伤,她闭了闭眼,轻声低喃,道:“十二年,才十二年……还要六年,我还要再等……六年……”
她痛苦了十二年,每次看到花无缺,她都痛苦难耐,恨不得那个计划现在就开始。一想到花无缺是江枫和月奴那贱婢的孩子,她就越发痛苦,心就好像被万箭穿过一般,疼得她难以自已。
这些年来,她的明玉功也因为这个原因,再无半分精进。
她恨,她真的恨。
为什么怜星就能对花无缺和颜悦色呢?
哼,她知道,她心里很清楚,怜星一定是想与她争。
呵呵呵,争?她这辈子从没输过,就算花无缺和江鱼死了,他们的尸体腐烂了,也必须是在她的身边,而非怜星身边。
她不会让她争赢的。
若她再敢捣乱,她就……
眸底闪过一丝冷意,邀月心里有了决断,她想要达到的目的,就算是老天爷也阻止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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怜星指导好花无缺的功夫后,便回了自己的屋里。
她刚才的的确确在背后感受到一丝冷意。
没回头,她不敢去看。
因为,那是来自于邀月的冷意。
有些待不住,她来到屋外,看着外头开得正盛的花朵。
移花宫什么不多,就数花最多,每到春季,遍地开满了花,芬芳的香味充斥在移花宫的每个角落。
伸出手,手指拂过一朵开得正盛的花朵,她的嘴角好不容易弯起一抹极浅的笑弧。
很久没笑过了,这座移花宫自那日之后,不在有任何的欢声笑语。
闭了闭眼,想起那天邀月将受伤的江枫带回来时的情景。
江枫最初出现在她们面前时,那张好看的脸是被人给毁了。邀月最初救他不过一时兴起,那时候邀月心里想的是不想有个人死在她们移花宫,脏污了她们的地方。
怜星想邀月一生都未对谁好过,仅仅只对江枫一人。
邀月治好江枫的脸,百般照顾他,除了没让他离开。
江枫在移花宫待了很长一段日子,他早想离开,只是邀月不肯。
或许,因为这个原因,江枫一点点开始对专制的邀月没了好感。
邀月闭关前,若是将江枫拖于她照顾,或许与江枫私奔的人会变成她。
而他们的结局依然逃不开那样的命运。
这世上,谁也不能背叛邀月,若是谁伤了她,谁就必须付出生命。
怜星从小就知道这个道理。
谁让她的姐姐是个天生高傲的人呢?在邀月的字典里,从没有输这个字。
她想要的就必须得到,谁也不能和她争,包括她这个妹妹也不许。
怜星轻叹一声,她收回自己的手,转而看向天空。
春光明媚,万里无云。
“纵然我们在厉害,也终究有得不到的东西。我懂了这个道理,为何……为何姐姐还不懂呢?”
因为不懂,所以邀月就不断折磨自己,身体上疼了,那么心里面就会好受些。
跟邀月比起来,怜星显然放下了不少。
得不到就是得不到,她不想强求了。
强求的痛,她不愿意再承受第二次。
清风吹过,耳边似乎响起当年江枫与她们初见时的清冽嗓音。
——在下江枫,多谢二位宫主救命之恩。古人云,滴水之恩,自当涌泉相报。两位宫主今日的救命之恩,江枫他日必当涌泉相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