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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火浴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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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的余晖残留在庭院的一隅,这样的昏暗更衬出佘太君的衰老与疲惫。年愈九十,早已不见了从前的美貌与英姿,可气势未减,她此时侧卧在软褟上,把玩着手里的珠珞,若有所思。
而姜公恭敬的站在她的对面,简要的说着杨文广学业的进展。
“姜彬,这些年,你做的很好。”
“谢太君。其实是广儿聪明,如今我已没有什么可教他的了。”
“真的么?广儿已经可以撑起整个杨家了吗?”
“太君,虽然广儿很出色,可做杨家当家,他是不是还太年轻?”
“年轻?可我已经年老,我怕我等不到他长大了。。”
姜公略微思索了一瞬,道:“让广儿去战场。”
太君听到这话,豁然抬头,盯着姜公。因为这个念头,她也动过,只是心里太担心,太舍不得。
“杨家所有的人都是从战争中成长,没有作战经验的杨家人算不上杨家人,请太君恩准,让广儿去上他的最后一课。”
“你早就打算好了,是不是?从一进屋就盘算着怎么让我这个老婆子答应你。”
“我这点伎俩自逃不过太君慧眼,可这个担子既然广儿注定要担,不如从现在开始,望太君恩准。”
佘太君知道这是广儿的命,这是杨家的命,可作为长辈,作为一个失去那么多的女人,这个决定实在太难。半晌,她才开口:“你会去的吧?”
“会,但不到万不得已,我绝不插手。”
有了这个答案,佘太君终于下定决心,道:“好,你去请柴郡主来卧房里。”
送粮官,位低权轻,可行军打仗又是粮草为本。佘太君为杨文广找的差事,是送粮到阻挡西夏入侵的前线,还当真不易办。
但杨文广并没那么在意,出征前夕吃喝玩乐样样不差,籽言到天香楼拽他去研究送粮路线,他却一笑置之,说:“出了关,就没有美酒佳人了,还不赶紧?”
“杨文广!你知不知道外面的人怎么说你的?纨绔子弟,延误军机!你干嘛不拿点样子给他们看看!?”
“我拿出样子,他们也未必看得上。”
这句话声音并不大,却寒意刺骨,他身旁的娇人儿不禁打了个寒颤。
籽言也乍了乍舌,道:“懒得管你,看你出了事,怎么办!”
果如籽言所料,队伍未出发就频频出错,先是杨文广迟了半个时辰才到户部取粮,连忙装车,户部的人不够用,叫了些什么都不懂的兵乱装一气,结果五车便能装得下的,装了十车。杨文广迅速整队,匆匆忙忙,浩浩荡荡的便出城去了。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对呀,好好笑啊!杨家独子押送个粮草狼狈成这样!”
这时队伍已出京城二十余里,杨文广从马上低头看着身穿士兵衣服的籽言,她此刻正举着比还她高出不少的长枪对他吹眉瞪眼。他忽然笑了,不是那种掩饰的假笑,是真诚的,温暖的。籽言不由得看得呆住,因为这是第一次。
就趁籽言发愣的那一瞬,杨文广猛地抓她上马,右手夺过她的枪扔给卫兵,左臂轻环在她腰间,沉声道:“路途凶险,不许离开我半步。”
杨文广的动作一气呵成,籽言直到落入他怀中时,才泛起一阵羞涩,幸亏是坐在前面,他看不见她脸上的红晕,她方能强装淡定,如蚊声般的应了句:“嗯。”
抵达宋军营地的前一晚,送粮队歇在了一处山丘,周围是片野地,灌木丛生。散落着的嶙峋巨石刚好可以为军士们当去山间阴风。
这一路籽言与杨文广寸步不离,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她也会一起知道,可一路上很平静,杨文广的心情也很寡淡,直到今晚。杨文广虽然还是老样子,但籽言能感觉到不同,那是一种兴奋的情绪在他血液里喷张,他的笑容依旧温和,不过眼神却变的锐利,如黑夜中的雄鹰。
“秉将军,已经挖好了。”
“将巨石推下去。”
“是。”
籽言走过来,看到一条向下行的浅沟,但另一边又是上行,略一思索,她小声道:“是风石阵,你要做什么?”
“防守。”
“防守?那需要这么大吗?而且风石阵很难长时间运行,如果你觉得有危险,不如换成幻行阵。”
杨文广没有回答,只是微翘了下嘴角,道:“很晚了,睡吧。”
籽言见他不愿解释,转身欲走,却不妨又被他拽了回来,“你要干嘛?”
杨文广没说话,只是认真的在她左臂上系了条红丝带,确认系牢后,一字一字地对籽言说:“今,晚,不,许,摘,下,来。”
“知道。”
大帅真是杞人忧天,杨家将有什么可怕的,还不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后生。前两天的阵型还说得过去,可今天,这样的地形,居然摆风石阵来防守?他今天就要把这个竖子生擒回去,记一大功。
夜幕中,西夏军队匍匐前进,悄无声息的接近了杨文广的山丘。可就在他们以为一切顺利的时候,山丘上突然燃起无数火把,杨家军已将粮车围在中心,严阵以待!
“博哈努将军,跟着我们爬了三天,累不累啊?”
得知杨文广早已知晓他们的行踪,博哈努的脸色不禁一变,不过立即沉稳下来,喊道:“你知道了又如何?你如今已是瓮中之鳖!赶快束手就擒!”
的确,他们已经被团团包围。火光的映照下,四周尽是西夏兵的弯刀,寒光阵阵。但杨文广眼眸中流露出的杀气,更冷,冷过几千弯刀。而这样的眼神直投在博哈努的脸上,让博哈努觉得陷入绝境的是他,而不是那居高临下,犹如灭世之神的杨文广。
“想要我的命,上来取,怕了,就滚下去。”
这话说得不狠,却极为轻蔑,而眼神中越来越多的鄙夷,让博哈努再难忍受,于是舍了弓箭不用,只大喊道:“冲,都给我冲!取杨文广首级者,赏黄金百两!”
西夏众将士见主将被欺侮,都恨得咬牙切齿,纷纷拔刀向上扑来。
可杨文广浑然不怕,反而心生玩味,偏头对籽言道:“我的头就值一百两金子?”
“哎呀!你的头值一万两又怎么样?咱们才五百人,他们有三千人,你还不快想办法?!”
杨文广看着籽言紧张的样子,觉得很好玩,爽朗一笑,大声下令道:“放粮车!”
籽言万分惊讶的看到,有五辆粮车被推了出来,前方的士兵紧接着将火把投进车中,随着一声大吼,众士兵合力将粮车推下山丘。而那燃烧的粮车借着山间的强风,越燃越旺,犹如五头火牛奔向西夏军!
而这五个方位恰巧是。。是离火阵!她怎么没想到,这里本就灌木居多,天气干燥,极易燃烧,虽然粮草有些可惜,但弃车保帅,也算上策。
西夏军此时早已乱了阵脚,零星爬上来的几个也被长枪一个个挑倒。博哈努早就吓得面如土色,一边怕的想撤,一边又要面子不下令。
但杨文广此时竟也皱起了眉头,他抬头望着乌云密布的天象,不禁喃喃说了句,“难道这里是我的上方谷。。”
籽言也看出不对,小声问道:“师兄,你觉得还要多久?”
“不出一柱香,山中必定暴雨倾盆!”
“那何不用血祭阵!?”
“什么?”
“血祭!难道师伯没教过你吗?阵主以自身之血喂阵,可有数倍之效。”
杨文广确实没听说过血祭,但他知道师父的极兰教并非正派,那些邪门外道,师父一直讳莫如深,以防他沾染一丝一毫,可如今形势紧急,不得不为之!
杨文广豁然撩起左臂的袖袍,右手拔出匕首极速挥下。随即,鲜血直溅到正乾位的“火牛”之上,顿时火光大作,直冲天际!而西夏军在这样的烈火下,纷纷逃命,逃不掉的就只能被火吞噬,化为灰烬,留下响彻天地的惨叫。
再大的火也随着雨熄了,但杨文广并没有什么快意。因为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斯景象,仅仅一柱香的时间,周遭三百里地尽成焦土!四处散落着敌军的残骸,他甚至还能看到那只手臂的主人在失去意识前对他的求饶和咒骂。
籽言看见他的样子就明白了,虽然自己最擅用火,可这么以火作战也是头一次,以前随师父清缴叛教贼子,不过是觉得残忍,而如今却是惨绝人寰!
“师。。师兄,对。。对不。。”
可杨文广并没有听完她说的话,只吩咐道:“检查粮草和死伤后,整队出发!”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