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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假成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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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杨文广刚从宫中回到天波府就收到了大殿下温王的请柬,邀他到府上品酒。每一年的深秋,温王都会举办一次品酒盛筵,不分身份高低,只按酒品如何。这看似是附庸风雅,实际上是广泛结交文人豪客。杨文广自十五岁的那年便每次都会收到请柬,今年也不例外。
今年的主角是青梅酒。三国时,曹孟德,刘玄德青梅煮酒论英雄,此番肖古行酒令,颇有一番韵味。
可杨文广只是正襟危坐,既未行酒令,也未喝酒。温王难免觉得扫兴,便端酒过来,“杨公子怎么不喝?觉得我这酒不好吗?”
“这酒昨日就启坛了,所以今日喝味道差些。”
“哦?杨公子品都未品,便知这酒是昨日启坛?”
杨文广这时才转头正视温王,道:“请大殿下放过籽言。”
温王的笑不觉一僵,还没回答,就听杨文广继续道:“我今早看见她,她身上有同样的酒味。”
“不错,这酒是昨日便启坛。我用它招待我的红颜知己,何来放过与不放过呢?”
“大殿下贵为皇子,利用一个心思恪纯的小姑娘,不觉得过分吗?”
“那你欺骗人家感情,不觉得可耻吗?!”
“我只把她当师妹!”
“是吗?杨公子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如今这般又是为了谁?”
杨文广闻言不禁一愣,他对籽言好像一直不同,可究竟是为什么,他也不清楚,只觉得习惯如此。
温王又压低声音,道:“杨文广,经昨日一战,谁都知道你前途无量,但这前途也要有命走。既然你决心娶公主,那其它的都要一并承担。”
“多谢王爷的忠告,文广会小心,但如果王爷继续缠着籽言,王爷一定会后悔!”
其实温王本来还不知道杨文广如此在意,现在他更不可能放开这颗棋子,“那就走着瞧。”
月光如水,撒在姜公的小院里。杨文广正坐在廊下,吃着糕点来除去嘴中的药味。自师父发现他曾重伤,他每晚便要来喝药。他也不问是什么药,为何伤好了还要喝,总之师父要他干什么,他都不会怀疑。
而籽言当然是非常感激姜公这个要求的,她可以每天晚上看见悠闲洒脱的他,尤其是月光胧在他白衣上的时候,那种清远淡漠之姿,无以言喻。
“你这两天早出晚归的在忙什么?”
“找韩飞。既然是有人控制了他,那找到他就能找到想害你的主谋。”
“不必了,我已经知道。”
“谁?”
“大殿下温王。”
温。。王!这两个字在籽言的心里炸开,那天杨文广问他是不是认识了什么人,她就发觉温公子的出现太巧合了。后来她借着青梅酒之约以言相试,温公子答得坦荡真诚,她又觉得是自己多心。但如果温公子是当今温王,那他的心机之深绝非自己可猜透。。
“师妹,现在京城时局复杂,我不想因为我的缘故,让你趟进这条浑水。你。。回关外去吧。”
“我不回去,我不怕!”
杨文广只得叹一口气,换了个话题:“那个最强的阵法是怎么回事?近来京城里出现了很多江湖人士,好像都是在打听师父和阵法。就算阵法能以小搏大,但到底不是一般武功,不易掌握,资质平平的人不过是得物无所用。难道这阵法里有什么秘密吗?”
原来师兄什么都不知道,他以为自己把她拖入了朝堂的风云,却不想她也把他拽进了江湖的泥潭。江湖虽然不一定比朝堂危险,但对一个不了解的人而言还是很可怕的。
“我。。我怎么知道。”
籽言,你知道你说谎的本事有多差吗?但杨文广并没有戳破,从小到大他见过多少谎言,臣欺君,官欺民。他以为自己早已麻木,但被籽言再三欺骗竟是如此心寒。难道真如八姑婆所说,籽言并不像看起来那么单纯?
籽言也察觉到杨文广的不悦,本想说点什么带过去,忽然听到了叩门声。
其实门是开着的,只不过来人知道姜府的院子不是想进就进的。
杨文广看到来人一惊,这好像是公主身旁的婢女。她怎么能在晚上出宫,还找到这里?
但籽言一看到是出是宫中人的打扮,便心生敌意,道:“你是谁?”
“奴婢妙语,是公主殿下的近身侍婢。”
“你来干什么?”
妙语并未反感籽言的无礼,只是说道:“公主殿下病了,想请杨都尉去看看。”
“这么晚不合适,所以他不去。”
“姑娘,奴婢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不过奴婢既然来了,总要听杨都尉一句话。”
杨文广一直没说话,开始是因为惊讶,现在却是因为气闷。的确,他和公主成亲就是为了巩固他和太子的联盟。他这些年为太子已经做了很多,但是太子这个人疑心太重,待到百年之后,若是一朝君臣。。所以他只有赢得公主的心,才能保杨家之万一。可太子的算盘却是要公主俘获杨文广,一边要他为自己心无旁骛地打天下,一边还要监视他。
这个妙语多半是太子安插在公主身边的人,否则一个久居深宫的人怎么知道姜府?而且公主都未必是真生病,极为可能是太子的伎俩。。他今天实在是不想应付,于是他转过身背对妙语道:“有病便去寻太医,微臣又帮不上忙。”
籽言听了心下不由得一喜,“听见了没有?他帮不上忙,就没必要去了,慢走不送。”
妙语被杨文广的反应气得说不出话来,他竟然。。简直枉费公主如此对他,于是她连告辞都没说转身就走。
这可大出杨文广的意料,难道她不应该极力劝自己去看吗?这样岂不是白忙一场?难道。。难道公主是真病了?
杨文广忽然想起,那天早晨他醒来,看见公主斜倚在床头睡着。他当时怕籽言在宫外担心,就草草将公主放在床上,便离宫了。那时公主浑身冰凉,他还以为没什么大事。可如今五天过去了,公主不会是。。想到此处杨文广纵身一跃,向皇宫掠去。
“师兄,你去哪儿?师兄!”
刚才就应该叫住那个婢女,虽然三千禁军发现不了杨文广,但公主的宫殿是哪一座?只能抓个人问一下了。
王太医刚为公主配好药,想交给小太监去煎,就被一只手抓到了一旁。
“有刺。。”可他还未喊完,便认出来人,“杨大人?”
“你认得我?”
“前些日子公主殿下叫我给你看过伤。看杨大人现在能夜闯禁宫,是好了。省得下官派人去打听。”
“打听?”
“是公主殿下叫微臣去的。当时杨大人离宫时重伤未愈,所以。。”
杨文广已经听出这人很得公主信任了,便打断他,问了最心急的问题:“公主是不是生病了?什么病?可严重?”
“公主殿下患的是风寒,每年入冬时节,公主殿下便极易染病,此番是先受了凉,又忧思过甚,所以病了五日还不见好。”
“忧思过甚?”
“这段时间宫内并未发生什么大事,下官斗胆猜测,应该是因为大人您。”
杨文广现在是全明白了,“告诉我,公主的宫殿是哪一座?”
已近子时,昭云殿里只余风卷纱帘的寂静,此时此景让杨文广不觉凄凉。推门而入,木门的吱哑声惊扰到了床上的娇人,看来她睡得并不踏实。
“谁?”
“请公主殿下赎罪,臣。。”
“是杨公子?”
他没想到公主听出是他,“是。”
接着他听到公主起身的声音,大概是身体太虚弱,未直起又跌了下去。
但公主并未管自己,只急急地问:“你的伤可好了?”
她跌到了难道不会哼一声么?杨文广虽然看不清帘内的人,但他能感觉到那关切的眼神,让他心疼,让他愧疚。
“你怎么不说话?”
“回公主,都好了。公主也要好好照顾自己身体才是。”
“嗯。”
接下来就是一阵静默,公主不说话,平时积善言辞的杨文广竟也不知道找什么话说,那就只能先告退了,可刚要张口,便听到公主的声音,
“你累不累?”
“什么?”
“我问你,这么多年,你扛着整个杨家的尊严,累不累?”
此时用什么也不能形容杨文广的震惊。他从十五岁开始就活在壳子里,活在公子的壳子里。看似风光无限,但那并不是他。他根本不在意别人怎么看,何必去做到八面玲珑?他根本不喜欢舞文弄墨,何必去做风人雅士?只是因为他必须广交好友。若不是京城第一公子的这个名号,他怎么会认识那么多人?若他不认识那么多人,礼部尚书怎么会按他的意思上奏?
但此刻他的壳子在公主面前裂开,在这样温柔关怀的话语下碎成粉末,原来他盼望了这么多年的知心人,就是眼前这个为自己忧思成疾的女孩。
难以成言的他,只能呐呐说:“还好。”
“你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我相信你的曾祖,祖父,还有你的父亲,一定知道你已经担起了你的责任。”
这句不算赞美的肯定,是杨文广最期盼的安慰。这些年所有的苦水仿佛都被这句话洇开,让他已凝结成冰的心水逐渐融化,起了波澜。
不知是哪里来的冲动,他掀帘而入,一层层的鹅黄幔帐随着他的手起伏,可就在他碰到公主的床帷时,
“你要干什么?”公主开始被他眼里闪着的泪光惊到,待回神,杨文广已走到眼前。
“公主,我想我能治你的病。”
公主看着他伸出的手很惊讶,难道他还会医术?
其实,杨文广在将内息注入公主身体时,就发现她体质特异,是罕见的致纯水命,只可惜自幼就被一股力压制了,所以不能助她调养,反而害她体弱多病。但如果有外力帮她逐步控制,应该有机会根治这个病。
“公主,相信我。”
公主犹豫了一下终于隔着纱幔将手放在杨文广手里。
这种若有若无的触感竟让杨文广一阵慌乱。他早已摆脱了少年的生涩,可此时的自己竟手心生汗。极力镇定自己,运气于另一只手,吸收天地间的致纯水气,借由自己的身体再传给公主。
有一股清新的气息从指尖传来,公主顿时觉得心中的闷气疏散了很多,看来他是真有办法。
片刻后,杨文广撤手,微笑着道:“公主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舒服多了!你还真有两下子!”
看到公主多了几分生气,杨文广心下一松,不想没控制住身形,靠着床头才站稳。
“你怎么了?”
“我没事,只是有点累。”这种调息本应靠自身是最佳,如果外力要达到同样的效果,就需要很高的修为了,“公主,你这不是风寒,只是体质特殊,再加上自己调养的不得法,才会身体虚弱。只要你平时多饮水,再。。再不要为什么人担心,会很快好的。”
公主听到不禁脸上一红,“嗯,知道了。”
“我明夜会再来一次,你好好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