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解药》刀笔吏

14、看星星

　　山里的夜似乎来得更早一些。黑暗像个锅一样，扣了下来，一点光也没有，黑得还真是彻底。
　　燃起了一堆篝火，四人坐在火边喝啤酒，吃东西。
　　“这景色好像一点都没有变化啊。”曾三又打开一罐啤酒。孙娜扫了他一眼，张了张嘴，却忍住没劝阻。
　　“哪有什么景色，不就是一团漆黑吗？”王一楠四下里望望。
　　“你们来过这里啊？”方芳听出点意思，不禁好奇地问。
　　“大学的时候，班里组织的。”王一楠笑着解释，“那次走错了路，不知怎么跑到水库那边，把女生吓坏了。后来好不容易来到这里，也是弄了一堆篝火，不过那次人多，比较热闹。”
　　“呵呵，我们就是那天结婚的。”曾三温柔地笑着看了孙娜一眼，像小孩子记起糖的味道一般甜蜜，“就在这里，王一楠给我们主持的婚礼。”
　　方芳有些惊讶，看向孙娜求证。
　　孙娜微微笑着，解释道：“是做游戏啦，抽签撞姻缘，刚好是我和他。”
　　方芳觉得蛮有趣，又看王一楠：“那你呢？你老婆是谁？”
　　王一楠神色一怔，来不及说话，被曾三抢过回答：“他可有艳福啦，抽是抽到了班花，但举行婚礼的时候却被姚敏之抢亲，班花倒是大度愿意退出，没想到牧师却认为抢亲有伤风化，不愿主持，两女争夫，他看似红火，最后却一个也没娶成。”
　　“姚敏之倒是挺勇敢的。”方芳知道姚敏之是王一楠大学时的女友，毕业的时候不知为什么分手了。
　　“那天水库遇险，姚敏之差点跌下山坡，一楠英雄救美了一把，然后，美人以心相许，结果赶走了班花，却也没嫁成英雄。哈哈，一楠这命啊！”曾三幸灾乐祸。
　　“敏之当初是真心对一楠的，我跟她一个宿舍，我知道。他们分手那天，她哭死了。”孙娜突然插话。
　　“哭死了？明明没死，还一毕业就嫁人了。”曾□□驳。
　　“她家里反对，她有什么办法？”孙娜直视着曾三，明显地不高兴了。
　　“怎么没办法？使个拖字决啊，阳奉阴违啊，最不济还可以生米煮成熟饭啊……”
　　“你这都什么无赖招术啊？！面对的又不是敌人，那是生身父母啊，因为父母爱你，所以父母赢不了，因此，你就赢得特心安理得？”孙娜似乎真生气了，连声音也高了起来。
　　曾三似乎不明白孙娜为什么要在这样一个问题上纠缠，也冷下脸来，不吭声。
　　王一楠倒是笑了：“我这个当事人什么也没说，你们两个旁观者倒是都有意见。其实这事儿我一开始就想通了，婚姻恋爱当然不是两个人的事，而是两个家庭的事，父母的意见当然很重要，我从来都没怪过敏之。”
　　大家一时静默。
　　“对了，那个牧师倒是挺有趣的，谁扮的牧师啊？”方芳岔开话题。
　　一问之下，不想其余三人不约而同地笑了。
　　“你猜！”曾三卖关子。
　　“我猜？那是我认识的人喽？”方芳脑子里将王一楠宿舍里的人逐一过一遍，迟疑道，“不会是张凯吧？”
　　“恭喜你，答对了。”曾三笑出声来。
　　“张凯那一本正经的样子，扮牧师真的挺有喜感的。其实回想起来，整夜最好笑的就是他了，虽然他至始至终都极其严肃，一次也没笑。”孙娜面带笑容地附议。
　　“不如我们婚礼的时候，真让他来证婚吧？”曾三突发奇想。
　　孙娜闻言一怔，半天才接话说：“再说吧。”
　　又没有人说话了。秋虫在草里叫得此起彼伏。
　　“太晚了，休息吧。”孙娜说着起身，往较远的帐篷走去。曾三连忙也站起跟上，边走边回头说，“你们用那一顶帐篷。”
　　“哎，不是这么说的。”王一楠跑上去拉住曾三，两人小声嘀咕半天，最后曾三甩开王一楠的手，追着孙楠进了帐篷。
　　王一楠只好回来：“算了，你睡帐篷吧。”说着，往火堆里又扔了几根树枝。
　　方芳来时在车上睡了，却不觉得困。她抬起头来，看见天上挂着几颗星星，也不明亮，寂寞清冷的样子，不知为什么，忽然就想起来去年除夕夜杨易之的眼神。
　　“小时候，夏天夜里，就睡在院子里。也是这样，耳朵边有蛐蛐叫，能闻到草的味道，一睁眼能看见天上的星星，妈妈用蒲扇扇啊扇啊…… ”方芳说着，打开一罐啤酒，小口啜着。
　　“从来没问过，你父母怎么不在的？”王一楠问。
　　“车祸，他们进城卖菜，被车撞了。”
　　“再没亲人了？”
　　“有一个哥哥。”方芳低头想了一会儿说。
　　“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起过？”王一楠惊讶了。
　　“高中没毕业，嫂子让我嫁人，我不愿意，就没再来往了。”方芳语气平静。不愿意的后果是无家可回，一个人生活所经历的艰辛可想而知，然而时间真是一个神奇的治疗大师，如今回想起来，似乎并没有太多的伤痛。
　　“一直没回过家？”
　　“高中的时候，哥哥曾到学校来看过我。考上大学的暑假，回过一次，哥哥出门打工了，嫂子在家。后来再没回过，也没见过。”像在说别人家的事。又开了一罐啤酒。
　　王一楠不禁盯着眼前这个女孩。单薄清秀的面孔，眉眼淡淡的，像一幅水墨画，随时要在纸上洇开化掉的样子，谁能想到她竟然是从这样的经历里走过来的，最难得的是她还完好无缺，没有被生活挤压变形。他不禁抬手抚上方芳的头发，仿佛要把什么东西拂平，又好像要把什么东西去掉。方芳似乎理解他的意思，领情地朝他灿然一笑，将头靠在他的臂膀上，喝一大口啤酒，看着那几颗星星。
　　夜色温柔如水。
　　“你要是我的哥哥就好了。”方芳说。
　　王一楠身体一僵，心却一动。
　　两个人就这么坐到后半夜，方芳瞌睡得东倒西歪。王一楠催她去帐篷里睡，方芳却拉着他一起。
　　“方芳！”王一楠有些生气。
　　“我相信你。”方芳迎上他生气的目光，轻轻地说。
　　话说到这份上，王一楠只好用行动证明自己值得信任。结果两人睡在一个睡袋里，方芳一夜无梦，而王一楠却一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