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天晓角》帘动荷风

5、霜冷寒灯

　　帘子外面，风扬沙走。来者，手托娟黄圣旨，御风而来，乌丝轻卷，青衣翩翩不染尘，宛若谪仙。面上似笑非笑，一双秋眸堪堪地盯着赵桢，清亮温软的声音曼妙而出。来人不是叶朝彻又是谁？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宁王赵桢，身兼重职，兢兢业业，朕大可放心交付重任大业。然实惜吾子，故遣新任枢密侧使肖陵全力辅助。且，同大宋御使及金特使叶朝彻合力协作，共图大事。钦此。”
　　念完，叶朝彻也不让赵桢接旨，径直把圣旨一扔，找了个座一坐，便有随从端上茶来。
　　赵桢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旁边早有人牙疵目裂，冲上来质问：“姓叶的，你算什么御使、特使的？”
　　“我父亲是汉人，母亲是金人，我为什么不能是两处的使节！”叶朝彻伸出一根手指，在脸前轻轻地晃了两下，眼里还是噙着笑。
　　这时，赵桢起来，拉住身边的兄弟，向叶朝彻一拱手，道：“兄弟不懂事，还请御使不要责怪。御使放心，赵某定会倾力合作。还有肖兄，委屈你来这里，这边坐。”说着，拉了肖陵坐了下来。
　　叶朝彻一旁看着，一声冷笑，眼里已是冰天雪地。
　　肖陵略微有点尴尬，便说：“我还是跟叶兄出去看看吧！”不由分说地拉了叶朝彻走出帐子。
　　夜里，肖陵和叶朝彻一个帐子，却只有叶朝彻一个人在帐内。
　　肖陵和赵桢沿着大帐在外面漫步。
　　“宁王，其实叶兄和你们想象中不一样！”
　　“叫我赵桢就行！”
　　“赵兄，我想你们可能听到一些关于叶兄不好的传闻。这一路上和叶兄相处，他其实是个大智大勇、洁身自好之人！”肖陵并不知赵桢和叶朝彻的过往纠葛。只是凭自己这一路的感觉。
　　原来，叶朝彻和肖陵一路来边塞，却是途径江浙一带。用叶朝彻的话来说就是，我们要去借点粮。还好，肖陵这个人不死板，也很有头脑，和叶朝彻也是默契，两个人一黑一白，一唱一和，狠狠地敲了那些江浙一带的地主土豪一笔。
　　一路下来，肖陵不仅打消了诸多疑虑，还真心地对叶朝彻产生了敬佩之情。
　　其实有的时候，真能置身度外，才能公正地评价一个人，可惜，赵桢从一开始就被别人划在圈子之内，只能只缘身在此山中了。
　　赵桢听了肖陵的话，不置可否。那人的才华有多少，手段有多厉害，谁又能有他赵桢知道的清楚。他叶朝彻想换取一个人的仰慕，又是多么轻易的一件事啊。可是这个人翻脸比翻书还要快，一旦将矛头对着你，想恨他也是一件多么容易的事啊！“也许期望越高恨得也越深！”赵桢心里道。其实他自己心里也多有怀疑，叶朝彻实际上也没怎么害过他，甚至还帮了他，为什么他还那么会恨叶朝彻呢？

　　李渡鹤掀帐子进来时，叶朝彻正坐着看油灯发呆。“你为什么又回来了？”李渡鹤问道。
　　叶朝彻没有回答，还是相对油灯而坐，半晌才道：“你说它在流眼泪么？”
　　李渡鹤向油灯看去。烛台燃烧着彤彤明光，一滴一滴地油珠流淌而下，落在桌上凝成蜡，形如颗颗红泪。
　　“它若没有心，就不会伤心流泪。”李渡鹤答道。
　　“那要是有心了呢？”叶朝彻扬起那张清秀绝伦的小脸来问，双眸闪动。
　　看着叶朝彻此时无辜、默然的神情，李渡鹤心里突然一酸，心中道：如果它有了心，只能更伤心。
　　可是他说不出口。难道叶朝彻不是比他更懂这个道理？可是被束缚了这么多年的翅膀、被封存了这么多年的心，怎么会不渴求自由、温暖的那一天。很多时候，我们甘愿倾此一生，只用换来和谁的一次擦肩而过的瞬间。
　　两人一时相对无言。
　　良久，李渡鹤开口说：“你没找来解药？”
　　“他说可以给我最主要的那个药引，可是现在我还要为他服务！”叶朝彻冷冷回答的。
　　“你的脸色越发不好了……毒越来越深了么……”李渡鹤上前一步。
　　“没什么大不了的……有了解药也是多拖几日而已。还不如趁着现在能走能动……尽兴而为！”话到最后，叶朝彻突然眼光一闪，当真顾盼凌厉。
　　“这就是你又来这里的原因，你又想惊动风雷、翻云覆雨？”李渡鹤一惊。
　　“你不要那么紧张么？我从不想做你们的那些追求。如若我选，我宁愿鹰飞鱼游、自由自在，亦或是茂林修竹、闲云野鹤而已。”叶朝彻微微一笑，似乎略带自嘲。看在李渡鹤眼力，却又是一派妩媚妖娆。
　　不由得脸上一红，半晌开口道：“你至少不应放弃。解药即使不能延长多少寿命，至少能保你容颜不损。”
　　岂料却听叶朝彻一声冷笑，声音清冷，“叶某此生最恨的便是这副容颜，若是毁掉，倒得偿所愿。”
　　“你真愿舍得这副皮囊？可我觉得……你究竟还要依靠它吧……”李渡鹤想都未想便开口道。
　　叶朝彻微微一颤，略皱了皱漂亮的眉毛，不禁苦笑，“你在怨我那次和你逢场作戏，骗走赵桢？”继而一顿，又慢慢道：“无论他赵桢心里如何对我，他不过是个占有欲极强的男人。”
　　李渡鹤心里一紧，莫非，他在暗示什么，一时心绪烦乱。
　　“你或许不如赵桢了解我，但你比他通情达理。”叶朝彻却不看他，自顾自说下去，“你不用替我操心，也不必防我。现在我们不是敌对，即便是敌时，估计我也等不到了吧……”李渡鹤皱起眉，却见那人长身玉立，一双眼似噙着一汪水，不知为何竟还透着点春意。却听叶朝彻又道：“不是我说身体撑不到那个时候，只怕我师傅不会留我到那个时候。”
　　“叶朝彻，你……真的就不怕？”李渡鹤问道。
　　“生何欢，死何惧！”突然那人眼神一暗，竟沉沉无波。他原本单薄，却站得挺直，面上略有点悲怆神情，在昏黄的烛光之下，整个人幽幽发出一股悲凉之气，甚至能盖压过战场上血腥、凄凉的哀伤。

作者有话说

　　某苏……你终于又填了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