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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知春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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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树知春不久归,百般红紫斗芳菲。如此春花烂漫时节,人人心境开阔旷达。哦,当然这事儿也有例外的。那自当是凌太尉了。
叶振雪肤色微深,目深邃如月下寒潭,明明英俊的面容却端得一副好深沉,愈发的叫人望而生畏。太尉此刻手中托着下属呈上来的一枚墨玉,脸色更是让人不敢直视,不苟言笑的人冷起脸来真是够吓唬人的,瞧着手心的墨玉顿了好久才问出口,“这东西打哪儿来的?”
性子够冷,胆可包天,叶振雪就是这么一个人。但就是这么一个人,眼下攥着这枚一年多没见的墨玉死命地盯着眼前的下属高恭,心跳骤然加速。
高恭年纪不大,是新被叶振雪提拔上来的心腹。这玉生的奇巧,再配上这玉色,算得上是件稀罕物。这是底下人赠与他的,他吧,把东西捏在眼前一瞧这玉的形态,随即想到了自己的顶头上司凌太尉。太尉名字里不正巧带着个“雪”字吗?便也没私留,趁着今日述职的空当就把这东西捎来了。谁知道太尉脾气不好,这就惹了祸了。
其实不是惹祸,只是叶振雪反应太大了。一个人长期地对一件东西或者一个人求不得、寻不到,渐渐地便习惯了这种心理状态,可是突然有一天在毫无防备时有人把他的所求带到面前了,这时候本能的反应大概就只剩不可置信了。
高恭有些踯躅,瞧太尉这架势,他也不知道说出来是福是祸了,站在原地拱着手不知如何是好。
叶振雪可不答应,一个冷眼刀子甩过来,“本太尉的话没说清楚还是你耳朵聋了?说!”
高恭后脖子冒冷汗发凉,“..回太尉大人,此玉乃是是底下人不懂事..下官日后一定严于自律。”
叶振雪瞥了他一眼,口吻极快,“去查,这玉的出处究竟是何时何地何人,必须清清楚楚!过程中不许张扬,查到了来源立即报与我。”
高恭略抬头应了个是,心里却吃惊不少,这么严重?
高恭退出去,叶振雪宠辱不惊的表象之下的激动尚未平复呢,陈家的眼线就来消息了:陈伯夷已回返回京城家中。
叶振雪呵呵,终于有胆子露面了。
面上却又一紧,“确定只有他一人吗?”
手下人很肯定,“确实只有陈驸马一人,且...他的出现有些神不知鬼不觉,属下...一时间没能摸查出驸马的来处。属下失职,还请太尉大人恕罪。”
以为藏就能藏得严实了吗?手心里的墨玉沾了叶振雪的体温,默默地与他回向。对于陈伯夷,叶振雪是不会轻易放过的。想必这点陈伯夷在回京之前早已做好了准备。
陈伯夷与骆尧一路绕远,几番游历之后才回到桑京。
叶振雪带人进入陈家的时候,陈伯夷着锦衣宽袍站在廊下似乎早已恭候多时。两两相对,两相骄傲。
陈伯夷面上带笑,瞧了瞧叶振雪身后的兵卒,笑不达眼底,“叶大人,哦不,是凌太尉。看来凌太尉的消息不像陈某所想的那般灵通啊,来的有些晚。”
“哼。”叶振雪冷哼,这一年来他变得更加行事果决,不欲与陈伯夷斗嘴,“抓起来!”
身后的兵卒依言行动,甲胄作响。却猛然听见静谧的庭院中一声女声厉声喝止,“住手——”
士兵们转头一看,匆匆而来的正是长公主,当下便有些犹豫。回头看叶振雪,只见他寒色不改,甚至连长公主出面他都没有象征性的参拜一下。
陈伯夷被反手押解起来,长公主却怒红了脸,狠狠地赏了两名士兵耳光,将陈伯夷挡在自己身后,声音尖锐,“都聋了?!本公主的话听不懂吗?”打骂小卒根本就是无用的,长公主挑着眉头瞪向叶振雪,“凌太尉,伯夷可是我大越朝的驸马,乃是皇亲国戚。岂能由你随便抓走?!还有没有王法了?”绫罗广袖横在陈伯夷身前,试图阻止叶振雪将人带走。
“长公主莫非忘了?他可不是位简单的驸马爷,他犯的是诱拐皇族的罪!扶醉公主的下落....臣总得给伤心不已的太后娘娘以及天下一个交代吧。”太尉绵延而狭长的眼尾扫过长公主,轻言一声,“带走。”
惠洁长公主已经一年多没有见过自己的丈夫,这个丈夫是她用手段从别人那里夺来的,所以她没有得到期待的爱,相反只有陈伯夷的冷眼和宫中姐妹的嘲讽。陈伯夷失踪一载有余,他与菩提在一处那么长的时光,他们做了些什么,每每猜想她都嫉妒得发疯。叶振雪是个心狠手辣的,落在他手里几个能有好下场?此情此景,她忽然觉得陈伯夷回来就好。
至少他回家了...
她还要据理力争的时候,陈伯夷却忽然伸出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肩头,垂眸与她说了回到陈家至今的第一句话,“不必如此,他不会拿我怎么样。”
这个可恨又可怜的女人就因为陈伯夷这一句话忽然泪流满面,因为他已经很久很久不肯与她说话了....
牢狱中的陈伯夷可没有因为他是驸马得到善待。
陈伯夷一身锦衣,气度不凡,被这牢狱一衬托,只觉无比讽刺。他望望这一室的腌臜,轻笑,“其实,凌太尉你大可不必如此麻烦,想要追问菩提的下落?她不愿意见你,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说,还不如杀了我了事。”
别看陈伯夷满身书卷气,说出的话也一样能捅人心窝子。
她不愿意见你....
叶振雪负手立在牢房外,脸色一下子变得极其难看,“放心,我不会杀你。不如驸马爷识相些把公主交出来,大家都好过。要不然,等叶某自己把人找出来那就不是驸马下牢狱这么简单了。”
陈伯夷撩袍席地而坐,无所谓的态度,“如此,太尉就请便吧。”
“别以为我不敢动你。”
陈伯夷微笑着闭上眼。
叶振雪不敢杀陈伯夷,不是因为别的,只是顾虑到菩提。瞧,谁说冷血男子行事不会顾虑别人感受,只是还没遇上可以惩罚他的女子罢了。叶振雪从前多霸道的一个人啊,眼下不行了,被自己打脸,啪啪的。
空气被撞开,一枚穿了线的雪花墨玉在空气中轻荡,“驸马看看这是什么,我说了她早晚会被我找到。还不打算交代吗?”
这玉,与菩提分别那日他还见她戴在脖子上呢,想不到时隔不过三个月竟与他一同回了京。陈伯夷仰头望天,入眼的却只是乌糟糟的狱顶。呵,上天真是优待此人呢。
叶振雪离开的时候,陈伯夷看着他的后背,忽然开口叫住他,“凌太尉明知她本不是公主,不属于皇宫,何必还执意要将她找回来呢?莫不是太尉这般人也是会动真心的?”
“她属于哪里就不劳驸马费心了。”
陈伯夷叹口气,也罢,为了菩提的后半生,他不能那么自私,“倘若我说了,凌太尉能保证好生对待她吗?”
叶振雪转身,“君子一言。”
陈伯夷被叶振雪逗到了,“呵,凌太尉好像不是君子吧。”
叶振雪忽然一愣,转身就走。留陈伯夷一人在狱中仰天大笑,笑声回响与阴暗潮湿的牢房中,始终不绝。
“她在西北巫岸。”
巫岸,巫岸是什么鬼地方?高恭说是西北的一个小地方。
西北,叶振雪咬牙切齿,动身巫岸。
在去巫岸的途中想了无数遍抓住了她要怎么怎么样,可是等到他日夜兼程赶到之后,在古朴的小庄子里打听赵菩提这个人的时候却忽然有种情怯的感觉。最近一次见她还不满十六,眼下她都要十七了,她有变化了吧?变化大吗?变成什么样了?现在在做什么?她肯定不知道他还在找她....
可是事情往往出乎人的意料,整个庄子都没人知道“赵菩提”这个人。开始他以为是因着口音的差异,这里的人听不明白。叶振雪便直接将“赵菩提”三个字写在纸上拿给庄子上的人看。但令人泄气的是很多人连字都认不全,认字的人都摇头说没听过这人。
忙活了半天叶振雪脸黑得就跟那要下暴雨的六月天似的,感情陈伯夷玩儿他呢?!
“赵菩提”这三个字能找着她才奇怪了,她跟着骆尧往西北走的时候就一直用着假名——骆缇。这里的人知道有个骆缇,可不知道赵菩提。
庄子上的人见了叶振雪这些生人,瞧几眼便远远的走开了。但小孩子们玩玩闹闹的可不怕生,甚至有刚上私塾的小孩蹲在地上学着叶振雪纸上的字写写画画。
几个孩子蹲在地上头顶着头,“赵....咦?这两个字念什么?”
另几个歪头想想,然后摇头,“不知道,先生没教。”
“嗯....回去问先生,先生肯定认识。”
高恭瞧了几眼蹲在地上的小孩子,没当回事,“大人,要不我们再往里走打听打听?”反正来都来了。
叶振雪敛眉负了手,还未开口。就听见旁边蹲在地上的小孩子,童音脆生生地喊,“哈哈,我知道第三个字念什么。”
其他几个小鬼头仰头,“念什么?”
就见小娃娃脏兮兮的小手指往“提”字上一点,“念‘缇’!先生名里有这个字。”
“才不是,先生的不是这个字。先生的‘缇’是这样写的....”
小孩子在地上写字,争论,一个比一个大声。
叶振雪却眉心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