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第二章 ...
-
天已大亮,我幽幽转醒。看手表却已是下午三点,我已好久没有这么放肆地睡过觉。失业是有好处的,以后我是再也不必起早挤公车了。那要死人的公车永远是那么挤,公车上没有男女只有一群不想被扣工资的职业人。
男人与女人没有像在公车上那么亲密过,大家背靠背,面对面,身体与身体挨得那么近。因为这是公车大家默许了,即使无奈。可下了公车,如果你还挨得那么近,只能说你们是情侣,否则是你想非礼。公车上是一个世界。公车下又是一个世界。
世界本是人创造的,以此证明人类是多么虚伪。
这个命题得证了,我也起床了。胡乱刷牙洗脸。
我打开手机,插好电话线。
回避了一天是够了,到底是还活着。
手机上有很多短信,我一一看了,一一删了。
我听了电话留言,我一边听一边穿衣服。
妈妈问我工作忙不,抽空回去看看她。
男友口气不好,问我为什么总是不接电话,且说下个星期回来,到时碰个面。
还有女友惠她说高中有个同学会,让我别再企图逃跑,到时一定来。
还是女友惠,他说看报纸听说你们公司职员跳楼自杀了?怎么回事?让我回个电话。
还有其它。
妈妈不知道我被开了,我也不打算让她知道。自己已经烦了,何必惹了妈妈一起操心。已经够不肖了,就让她少点烦心事吧。
此时肚子已经在打鼓,我打算下去找点吃食。
天还是很热,即使是八月中旬,天还是热得让人抓狂。
白花花的太阳光照得刺眼。
我推开了便利店的大门,随便拣了些零食,还有啤酒。
在付钱时,有个大妈抓住我,我来不及逃跑。
“小丛啊,报纸上说你们公司有人跳楼了,到底怎么回事啊?”
果然是信息时代,果然不是什么好事八卦的人特别多。
“对啊,电视上也有报导了,小丛啊,我听说好象当时你就在场,还被拉去问笔录了?”另一个阿姨过来凑趣。
我没有责任应付她们的好奇心,也没有心思。
我付了钱,“报纸电视既然都报导了,你们都知道了,还问我干什么,我知道得未必比你们更多。”
我跑出了便利店,却看到了又有几个大妈开始向我涌来,他妈的你们就不能消停会儿?从不知道自己这么受欢迎的!我抄小道,飞也似得逃了。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平时就算你死了也不睬你,当你万一撤上了什么官司,非有一大群不相干的人追也似地跟着你跑。
我狼狈地在爬楼梯,汗已湿了我的衣裳。
现在可别再遇到什么人了,我此时就是百年狐狸,修行不够,被人撤了尾巴,只有逃。最怕人气。
可偏偏我听到了脚步声,由上而下,越来越接近我的位置。我低着头,快速往楼上跑。
“小姐,小姐。”有个声音温文尔雅。是在叫我吗?
我很不甘愿地回头。
他轻轻一笑,“你掉东西了。”他把那顶遮阳冒递给我。
我立即撤回帽子,蹬蹬上楼了。
没有说谢谢。
掩了门,才觉得回到了自己的天地,没有炎热,没有多余的人气。一切都很完美。
我的心却还在打鼓,那个男人以前没见过,是刚搬来的吗?他长得很得体,声音很好听,他的笑如暖阳。
我唾弃了自己的紧张,如果他长得很一般,我也不会那么失误了。
美色果然是祸害,无论男女。
饿昏了,也不急着吃食,先解决了一身的臭味。
水是救命的干泉,它们向我涌来带来了肌肤的渴望。
我闭了眼,躺在浴缸里。依稀觉得有人在我耳畔磨蹭。
有个声音在哭泣,低低的抽气声。
那是小蝶。
我深叹一口气,小蝶啊,你让我歇息一会可好,我知道你在长乐坊很辛苦,我知道你想逃开……
我起了身,挂了一件睡衣。我开了啤酒,细细喝了起来。我胡乱往口中塞了东西。慢慢的胃有点满了。
我给惠回了个电话,她是个记者,电话通了我劈头警告她别试图打探什么,我什么也不想说。她很体贴地挂了电话。
脑袋里被什么堵着,是干什么事情都不爽的,即使喝啤酒也觉得无味了。
我开了笔记本,开始了小蝶与藤王的故事。
贞观二十三年(649)五月,唐太宗驾崩。李治即位是为唐高宗。据说在唐太宗驾崩居丧期间,藤王李元婴对过世的哥哥毫无哀思之意,仍邀集其“官属”燕饮歌舞,花天酒地。
唐高宗以书切责。
贞观二十三年(649)十二月,长安东市。
12月的长安已是飘了厚厚的一层雪。天气很冷。
小蝶却不觉得冷,她磕磕碰碰地往前逃去,只想离开那个牢笼,那个不是人待的地方。她跑了很久,一直向前,只到她觉得她离长乐坊已经很远很远了。
她气喘如牛,尽管是大寒,她却流了一身汗。
今天她是趁了嬷嬷要应付一个大客人,也揪准了嬷嬷料不定她会寻着这么个大雪天而逃离。
真正停了跑,却又茫然了,只知道要逃离火坑,可往后该怎么办呢?
她没了头绪,她不过是个12岁的小姑娘,她哪有什么计较。
雪仿佛更大了,因为她觉得冷了,她只着了薄薄的单衣,而单衣在她奔跑时已然湿透,轮到此时却如寒冰贴着她的肌肤越发使得她觉得冰冷。
街上没有行人,连一贯的叫卖声也没有。整个皇城是死一般地寂静,偶尔会有几个大汉的叫骂声,偶尔有几个蓝眼睛的商人说着听不懂的话语,偶尔也有胡姬的娇笑声。除此就是小蝶牙齿的打颤声。
难道逃离了火坑却要葬身冰窟了?
小蝶在原地跳了起来,她要使身体回温,她怎么可以就这样死去。可她坚持不了多久,她太饿了。嬷嬷为了断了她逃跑的念头已经三天没给她饭吃了。
她逃出了长乐坊,她松了警惕,此时,什么饥寒都袭了过来。让人忘记喘息。人如果狠起来什么都可以不顾,但一旦没了妨心,什么都可以打垮你。何况小蝶现在是真的没了计较。她是什么也顾不上了。
深深的雪地上,却有个人来了。
他解下了自己身上的白裘轻轻地披在了小蝶身上。
小蝶一个战栗,全身暖了起来。
她抬头,想看清楚那个为她披衣的人是谁,那人却已走远。
深深浅浅的雪地,留下了他略微有点零乱的脚印。他是有点醉了。
小蝶看着他的背影,那么萧寂,那么孤独,仿佛天与地就只剩了他一人。那皑皑白雪也只是为了映衬他的孤寂。
他身型颀长,瘦弱,仿佛风一吹就要倒下,可他还在走着,这大雪可会压倒了他?恐怕连这雪花也会惊扰了他的心神啊!
可曾有人这般萧瑟,如这西风一般?他是和北风一起来的吗?为什么看不到一点温度?可这皮裘却暖了小蝶。
小蝶看得痴,心也跟着疼了,她不解自己为什么会为一个陌生人而心疼,她更不知道这心疼是代表了什么意思,她现在也不想了解。她只是望着那背影,望着,却也跟着跑了起来,她要跟上他,然后跟他说点什么。说什么呢,无论说什么,不该让他就这么毫无生命感得离开去了。
小蝶叫着,“你等等,公子,你等等……”
风雪袭击了她的声音,她的声音显得苍白无力。
她还在喊,脚下却一个彷徨,她摔在了雪地上。
她来不及思量哪里摔疼了,急急忙忙爬起来,却再也没了那人的影子,他就如来自雪国的使者,现在也踏雪花而去了。
整个天地顷刻只留苍白。
小蝶在雪地里狂奔,哪里还有他的人影?若非留有足迹若非还有白裘,真觉得那是一场梦了。
可是雪太大,刚留的足迹只消一小会就被大雪掩埋。哪里去寻?
小蝶颓然得拿起摔在地上的皮裘,皮裘上却掉下了一个牌子。
牌子是冕黄色的。
小蝶弯身拾起了它,细细看了起来。
那上面刻着盘错的俊龙,雕工很是漂亮完美。这是皇家物!除了皇家人还有谁胆敢在身牌上雕刻龙型图案!
小蝶把那个牌子反过来看,上面只写了两个字:藤王。
藤王?藤王!那个狭姬歌舞三天三夜,全不离朝政,整日游手好闲的藤王么?那个被皇帝切责,却全然不在意,依然畋猎夜归,让人大开城门候着的藤王么?
小蝶以前在长乐坊是歌姬,不过还没上过台罢了。歌姬,歌姬,好听点是买艺不卖身的艺妓,可谁不知道她们也是有钱人的玩物,却也只不过是妓女罢了,又高尚得了多少呢。所以小蝶逃了,她必须在她还没登台前逃了。她在坊间待了九年,什么消息没听过,自然听多了这位王爷的传言。今早长乐坊的大客人也是他啊!
藤王啊,藤王,你又岂是坊间传言得那么不堪啊!若是今朝没遇着了你,便也信了流言,逐了人流。横竖与谁有干?
可如今又怎么相同?
小蝶抓紧了皮裘,心暖了起来,起码知道了他,往后还有个寻处。那个藤王令,小蝶紧紧拽在怀里。
合了计算机,外面天空大概已经黑了,我拿了一罐啤酒,跑到了阳台。
阳台上还是有暑气的。我最讨厌夏天,紫外线又强,太阳又烈。无奈现在的夏天是越来越长了。
我迎着暖风,哼哼哈哈了起来,一口一口的啤酒灌得我通体舒畅。
隔壁阳台此时好象也走出了一个人。
是个男人。
我没看他。
即使是邻居,我也没了兴致跟他打招呼。他打扰了我独酌独饮的乐趣。
现代人就是这么冷漠的。或则该说我就是这个德行的。
“是你啊?好巧,我们是邻居呢。”
那个声音很熟,我转过头,是他!
“下午真是谢谢了,没跟你道谢就跑了,是不是很没礼貌?”我马上笑道。
美色面前谁都有可能弃甲投降,我不脸红,早把独酌独饮的乐趣抛诸脑后了。
他但笑不语,我把啤酒扔给了他。
“我是昨天下午刚刚搬来的,我叫贾真。”他喝着我的啤酒,轻轻吐吸。
我点头,生活每天都在变化,有人死了,有人搬走了,有人又搬来了。来来去去,去去又来来,匆匆忙忙如过客。
“我叫丛茸,草丛上毛茸茸的狗尾巴。”我这样介绍我的名字。
他笑了,笑声也很好听。
他说,他是律师。
我对他的好感又窜生不少。
律师是口若玄河的职业,口若玄河地光明正大。那是智慧的职业。
夜风习习,渐渐也觉得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