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你手中之剑》蛞蝓吞噬者

3、第 3 章

　　王后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她坐回座位上，示意罗梅纳斯坐在旁边。胖子罗格差人送来了晚餐，由一个年轻的留着光头的法师仔细检查过之后才被端到王后跟前。伊琳妮示意侍女把其中一小份端进一个小套间里，“这几天日夜兼程，殿下他累坏了。毕竟他才七岁。”提起自己的儿子，她的语气里满是骄傲和自豪，“你能从迈贝拉回来太好了。那几年我一直都和陛下提起你的忠诚和才干，不能因为被牵连就被扔到那种地方。教我的儿子剑术吧，罗梅纳斯，我还记得你把我那个自负的哥哥打掉门牙的场景。”

　　“殿下将来会有更合格的剑术老师的。”他略带敷衍地回答道。

　　直到侍女走远了，伊琳妮才继续谈话。“我听说陛下要赦免那个人。”她紧紧咬住嘴唇，过了一会儿才继续说下去，“我不知道是谁再游说陛下。他总是这样，过于软弱，轻信他人。现在他病了，身体太虚弱，难免会糊涂。他难道忘了西里尔是怎么对待自己这个兄长的？那个男人试图谋反！恢复了他的皇家身份，西里尔的继承权就排在我儿子的后面。”

　　“因为他们是兄弟，血浓于水。更何况，在那种地方被流放了十三年……”罗梅纳斯突然间停了下来，他的心脏剧烈的跳动，他赶忙抓住那枚硬币让自己镇定下来。在那种地方被流放了十三年，即便还活着，他还清醒吗？还是早就成了一个废人？这几天以来，他一直逃避这个问题，如今却被直接摆到了自己面前。

　　黑色牢狱是国王用来处理谋反罪名的人用的监狱，那地方终年不见天日，狭窄肮脏。罗梅纳斯曾经去过一次，里面刺鼻的恶臭和痛苦的哀嚎几乎让人崩溃。据说王室的巫师们会用这些可怜的犯人尝试新的咒语。

　　“一半的兄弟罢了。”伊琳妮语气里带上了轻蔑，“所有人都说他是前任王后疯掉时和一个被逐出行会的男巫生的。一个卑劣，猥琐的小人。”

　　罗梅纳斯并没有回答。再还没见到西里尔之前，他就听过这个传闻。他从不曾向周围的人提起过这件事，在他心中那如雄鹰又似火焰，在灰烬中也可重新翱翔。

　　“母后！母后！”小套间的房门被撞开，一个浅色头发的男孩子光着脚跑向伊琳妮，身后还跟着惊慌失措的侍女。

　　“哦，我可爱的王子殿下。这样乱跑可是有失身份。过来。这位是罗梅纳斯帕德拉马大人，他就是莫兰大人派过来的信使。明天等其他人到了，就会一起护送我们回到都城。你父亲在等我们。”伊琳妮亲了亲小王子，然后用手理顺睡得乱糟糟的头发。

　　罗梅纳斯欠身向当今国王唯一的儿子行礼。小男孩像模像样地点了点头，“帕德拉马大人，我听母后说起过您的勇武。希望您今后能够像效忠我父亲一样效忠于我。”

　　“当然了，我的殿下。”罗梅纳斯嘴角边扯出一丝笑意。这男孩子所讲的话无疑是充满童真和幻想。他从不曾忠于当今国王，更何况他这个注定不会成年的儿子？他的忠诚已经交付，至于日后会发生什么，那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男孩子醒过来了，这房间里就充满了欢笑。多么纯真而活泼的孩子！罗梅纳斯转过头，从狭窄的长窗中可以看到夜色已深，离约好的时间越来越近。

　　这个小起居室并非规则的长方形，安有长窗的那一边向外凸出，像一道圆弧，外面是光滑的墙壁。大门的右侧有两间紧挨着的小卧室，王子自己显然已经占用了其中一间。护送伊琳妮四个男巫现在都在这儿，但是只留了三个侍卫。刚才检查晚餐的光头男巫矗立在通往外界那扇大门处，另外三个刚才应该是配王子呆在小卧室里，现在都远远地站在罗梅纳斯斜对面的角落处。再有就是两个伊琳妮的随身侍女，她们没有什么威胁。罗梅纳斯把右手伸进衬衣口袋里，抚弄着那枚硬币上烈火的纹路。这事要点就是迅速、利落，不惊动他人。他又瞥了一眼那个光头男巫，隐约间好像在他脸上看到一个黑色的纹身。

　　看到一个侍卫也晃荡到了大门处，罗梅纳斯慢慢地向斜对面方向移动，敷衍地对付小男孩各种关于刀剑的问题。等到那个倒霉的侍卫和光头男巫距离够近时，他冲着男巫微微点了点头。只一瞬间那个倒霉的侍卫就被割开他的喉咙。而这同时，他突然摘下披风，向距离自己最近的男巫扔去，挡住对方视线，迅速刺入他的胸膛。

　　伊琳妮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她迅速地抱紧了自己的孩子，跌跌撞撞地向卧室方向跑去。其余两个男巫还有侍卫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地屠杀震惊了，他们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其中一个侍卫跑向窗口开始吹响警报口哨，另一个拔剑向光头男巫看去。

　　罗梅纳斯把长剑换到右手上，其中一个男巫为了保护伊琳妮和王子，也往小卧室撤退。剩下的那个巫师制造了一道火蛇试图攻击他。罗梅纳斯看准时机，用左手紧紧抓住那条火蛇。被灼烧的皮肤发出滋滋的响声，手心处传来阵阵疼痛。他曾受过训练如何对付巫师，虽然代价惨痛，可以算颇有成果。他忍痛瞄准了男巫，把手里长剑丢了出去。一声惨叫之后，总算是解决了战斗。

　　光头男巫还在和那三个侍卫纠缠。罗梅纳斯回过头来用力拽了小地毯一下。侍卫踉跄了几步，男巫轻易就躲开了剑锋，绕到他的身侧，用闪电毫不犹豫地从后背直接击中了侍卫。肉`体烧焦的臭味弥漫的空气里。罗梅纳斯可以看到男巫那张干瘪苍白的脸上裂开了一个笑容。

　　等到他们合力解决了最后一个侍卫之后，剩余的一个男巫已经在小卧室门口，燃起一道苍白的、没有温度的火焰高墙。

　　罗梅纳斯脱掉了自己左手上的残破麂皮手套，挽起袖子，露出的手掌和手臂上除了今日新添的伤痕外，还有一道烧伤疤痕。他从靴子中抽出匕首，然后慢慢走近火焰墙。男巫凑到罗梅纳斯跟前，似笑非笑地说道“大人需要我帮忙吗？”罗梅纳斯摇了摇头。

　　他见识过这火焰墙，当初国王派人押送西里尔的游街时候就用了这个——没有温度，任何活着的东西碰到它都会被烧成灰烬，武器会被烧成铁水，根本穿不过去。再那之后，罗梅纳斯找到一个曾经为西里尔效力过的被行会开除的男巫，弄到一个对付这玩意的方法，代价就是左手上一片烧伤疤痕。

　　那匕首并非钢铁所造，整体黝黑，轻巧光滑，边缘看上去似乎并不那么锋利。他左手握紧这匕首，慢慢穿过火墙，魔法火焰在皮肤上灼烧带来丝丝疼痛。当他从火墙中抽回手臂时，手肘以下，连同那匕首到覆盖上一层青白色火焰。神奇的是，火焰墙上却出现了一个缺口。

　　见到这情景，对面的男巫显然有点慌了。正待他要改变咒语，采取别的措施之前，罗梅纳斯退了几步，透过火墙的间隙，瞄准了他的喉咙，将燃烧的匕首投掷出去。

　　卧室的门被撞开了。伊琳妮和她的侍女把小男孩护在身后，紧紧盯着走进来的男人。门口处那个被割断喉咙的男巫瘫成一团，鲜血堆积成了一个小水洼。光头男巫不紧不慢地跟着罗梅纳斯身后。

　　罗梅纳斯跨过死去男巫的尸体，小心不沾上血迹。他看着那两个瑟瑟发抖的女人，伊琳妮的眼睛肿有愤怒，有恐惧，有仇恨。

　　“为什么要这么做，罗梅纳斯！这是王储！你这是在谋反！”她吼叫着。

　　“因为有人自由了。”罗梅纳斯拨弄着左手食指上火焰型的指环，“本该到这儿的信使早就死了。而我一直都效忠于西里尔殿下。”他想起许多年前，当他半靠在一棵被闪电劈掉一半的老树上，从家里骑来的那匹可怜的老马死了。他手上，腹部，大腿上的伤口一直在钝痛。刚结束战斗的战场上全是呻吟和鲜血的腥味。那时候还是个年轻王子的西里尔慢慢走到他跟前，半跪在地上，手搭上他的膝盖，轻声问道，“还疼吗？罗缪。”从那天起，他就发誓要做这个人手中之剑，哪怕会割伤自己。

　　“他是个叛徒！他试图谋杀自己的兄长！陛下当年因为仁慈才只关押了他一个人，是陛下赦免了你们这些当初跟随西里尔的人。你要他的鹰犬吗！”伊琳妮头发散开了，她的首饰似乎在刚才的奔逃中掉了几件。

　　罗梅纳斯知道自己的心早就如钢铁般冷硬，可多少年来，对伊琳妮的情感一直是最柔软的一块。可是现在，西里尔需要他，需要他完成这件事。毕竟作为刀剑就要提前劈开挡在路上的枝杈。

　　年轻的侍女终于忍耐不住试图向卧室外跑去。罗梅纳斯拽住她的头发，扭断了她的脖子，然后把软绵绵地尸体踢到一边，一步步走向伊琳妮母子。年幼的小男孩突然跑到母亲身前，张开手臂护住自己的母亲，大声说道，“我命令你立即后退，你答应过我要效忠于我。”
　　“哦，但是我已经效忠了另一位殿下。轻易改变自己忠诚对象的人并不值得重用，殿下。”这可真是个勇敢的孩子，罗梅纳斯想到。

　　“罗缪，求求你，看在我们过去的友谊份上。求求你放过这孩子吧。”伊琳妮浑身颤抖着，她眼泪横流，用昔日他们之间的昵称哀求着。

　　罗梅纳斯沉默不言，他们的感情难道已经无影无踪了吗？那青春的恋情多么的纯粹，只有春日的阳光，鲜花和微风。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奥泰尔公爵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嫁给自己一个穷困潦倒的农民的儿子。可他离开故乡的时候总还是怀揣着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说不定哪天自己也能成为一个真正的贵族。

　　伊琳妮哀嚎起来，她扑到在儿子身体上，抱着那小小的，失去知觉的身体嚎叫。罗梅纳斯闭上眼睛，转身要离开此地。“罗缪！”他停住了脚步。伊琳妮停下了哭号，“杀了我吧。等到黎明，莫兰大人的人马就会到这儿，你跑不掉的。我会告诉陛下！告诉我父亲！告诉所有人！我会让你和西里尔在黑色地牢里生死不如！”

　　“不，伊琳妮。我不会杀了你的。而且没有人会相信一个疯了的王后所说的话。”罗梅纳斯说完这话，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小卧室。

　　剩下的事儿他就不用管了。那个被剥夺了资格的男巫会安排现场让莫兰的人到这儿之后，发现胖子罗格受国王陛下的堂兄柯林斯公爵指使杀死了王储。就算是那个跑掉的侍女会惊慌失措得提前遇到莫兰的人，她会给一份没破绽的证词。

　　春日夜晚还带着凉意，却又有了那么点湿漉漉的意思。罗梅纳斯轻轻吹了声口哨。不多会儿，他的枣红色牝马就跑过来了。等到他跨上马时，他才注意到早上遇到的那个小羊倌偷偷得跟着从马厩里跑过来了。他嘴角上露出丝微笑，从衬衣内侧口袋里摸出那枚从西里尔那里得来的硬币，对那孩子说道，“想不想当个战士，迪克？”小羊倌点了点头。他把那硬币抛向空中，“接着这个，小子。有一天到都城来找我吧。”

　　迪克接过硬币，连同早上那枚一起藏在裤子里。那个战士又不见了。不过他倒是有了个实在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