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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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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羊倌挠了挠自己乱糟糟的头发,然后在脏兮兮的袖子上蹭了蹭鼻涕。他弯下腰,把一只卡在树杈里的小羊羔抱了起来。这块地方是他前几天发现的,跟领主老爷的城堡隔了一个山头,正好看不到那尖尖的箭楼。就因为这点,小羊倌把这里当成了他的秘密领地。在这儿他可是伟大的迪克绵羊羊羔公爵大人,乃是国王最信任的忠臣,可以自由出入翡翠宫。
想到这儿,小羊倌缩了下脖子,他胳膊上被火钳弄出来的伤口还没愈合。那个老醉鬼菲力只要一喝多了就会打他,而且每天天不亮老家伙就会把他踹起来,出去放羊。好心的嬷嬷就哀求管马厩的菲力收留了父母双亡的迪克,可是就算别人不说,小羊倌也知道,菲力一直觉得自己收留了这个孤儿是吃了大亏。
不过老菲力不会跑这么远的地方来的,今天据说要来一位贵客。整个城堡的人都忙活起来,厨房里还捉走了一个小羊羔。有这样的好机会,老菲力忙着偷喝领主老爷的葡萄酒还来不及呢。今天晚上估计他和牧羊犬多宾都能捡到点骨头啃。
小羊倌抱着雪白雪白的羊羔,招呼多宾把母羊们往小溪方向赶。小狗跑前跑后,而他则慢
慢悠悠地跟在羊群后面。突然间多宾嚎叫起来,发疯一般冲向前方。迪克吓了一跳,挤过咩咩乱叫的母羊,翻过小土包,却发现多宾摇着尾巴,在一位骑士脚边啃着牛肉。
那应该是一位战士,虽然迪克可从来没见过真正的战士——领主老爷肥胖得连马都爬不上去,不过他可从嬷嬷那里听到不少关于真正战士的故事。那个人牵着一匹有着长长鬃毛的枣红色骏马,比起菲力管的马厩里所有的马匹加起来都漂亮。他批了件深红色短披风,用一个镶嵌着蓝宝石的别针扣紧,深褐色已然夹杂银丝的卷发在脑后梳成一束,腰带上挂在一柄长剑。这个男人脸颊瘦削,鹰钩鼻,在紧皱的眉头下有一双绿色的眼睛。
吃完了刚才那点牛肉干,多宾讨好似的围着陌生人的皮靴打转。迪克看着那个男人皱着眉头又从口袋里摸出一块肉干,扔得远远地,这才暂时摆脱了小狗。
“这狗是你的吗?小子。”
“不,不是的。是管马厩的菲力的,大人。”迪克把怀里的小羊羔抱得更紧了。他觉得有点害怕,这个人显然要比肥胖领主更有威慑力。
“是个好狗。这些羊是你在放?你叫什么名字,小子?”
“迪克,大人。我放这些羊,”迪克也不知道自己如何突然间有了胆量, “去年过冬一个羊羔都没死,大人。我放羊很有一套,而且我还会喂马,擦皮鞋,我什么都能干。”
那个男人显然对迪克后面的话毫无反应,他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金光闪闪的硬币来,“告诉我迪克,去罗格大人的城堡怎么走,这钱就是你的了。”
“翻过这个山头就是了,大人。”
“机灵的孩子,说不定我们还能碰面呢。”金币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掉落在迪克的脚边。他匆忙扔下小羊,捡起平生有过的最大一笔财产。那是枚全新的金币,一面印着互相撕咬的双头蛇,另一面是看不懂的咒文。他知道这是伟大的里奥国王收复丢失的海岛之后发行的金币。他可以用这个买来无数只羊羔。待到他抬起头来,那个男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罗梅纳斯纵马狂奔,他手上的血腥味在溪水中清洗过之后已经闻不到了。那个不幸的人永远也不能完成他的任务了。时值早春,大雨之后,空气中都是树木新发枝芽的气息,正好可以掩饰掉杀戮、死亡和背叛。
胖子罗格所拥有的这块封地,既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坏。若没有今日将要到来的客人,此地恐怕永远也不会出现在任何一本书里。罗梅纳斯并没有立即进城,他一直在城堡外晃荡到了傍晚,直到远远地看到一辆由四位男巫守护的王室马车匆匆进了城堡,才开始移动。
城堡灯火通明,然而街道上却并没一个人影。显然罗格为了贵客的到来,把整个小城都清空了。罗梅纳斯出示了那张从信使身上拿到的信之后,守卫立马带着他径直走向领主大人的住处。他的脚步无声无息,他的手紧握剑柄,那曾被火焰灼烧过的手指隐隐作痛。这个计划既大胆又危险。伊琳妮带着儿子从父亲的领地赶回都城的话,胖子罗格的城堡就是防卫最脆弱的地方。西里尔的女巫告诉罗梅纳斯自己已经成功地安插了一个人在护送伊琳妮的队伍中。他冒充宫廷总管莫兰的信使,足可以对付剩余的人。
此地领主罗格在自己身旁不停的谄媚让罗梅纳斯觉得烦不胜烦。这个大胖子大概觉得自己能够在这么个微妙的时刻结交上真正的达官显贵可以让自己日后飞黄腾达,不用继续窝在这么个穷乡僻壤混日子。
“请您这边走,王后陛下她等您很久了,大人。”像肉球一样的领主讪笑着,一边佝偻着腰,一边小跑着跟在罗梅纳斯身旁领路,“为了让王后陛下和王子殿下过尽可能舒适,小人特意准备了这间卧室。这里绝对安全,小人的祖先曾经请了巫师加固这间卧室,请大人您绝对放心。”
诚如罗格所言,那房间只有一条通向外边的走廊,紧闭的门外还守着两名士兵。罗梅纳斯猜想那四名法师此刻应该屋内,忙着把这地方布成天罗地网。把胖子领主和守卫丢在一边,罗梅纳斯径直推开`房门。
他踩在厚实柔软的羊毛地毯上,一步步向前走动。他觉得自己的腿和脚像被荆棘绑住,他在挣扎,心脏在狂跳。他只能把手伸进衬衣内侧的口袋里,不停地抚摸着一枚圆形的硬币,好让自己镇定下来。三位女士中较年长的那位转过头来,罗梅纳斯可以看到她脸上惊诧混杂着欣喜的表情,她已不再想自己记忆中那么年轻,苍老和疲惫已然爬上她的眉头,美丽的秀发被挽起起来,用祖母绿装饰的发网固定,只有她的眼眸依旧,如往昔般动人。
罗梅纳斯单膝跪下,“陛下,我奉命前来护送您和王子殿下。”
“请您起来,大人。我……我不知该如何形容。”罗梅纳斯听到一阵衣裙细碎声,他站起身来,恰好看到王后的眼睛。伊琳妮,他心中轻柔的呼唤着她的名字,仿佛往昔的岁月从时间之河中重新走到他的面前。
“罗梅……不,帕德拉马大人。我不知道莫兰大人会派您过来,我以为你还在迈贝拉。”王后紧紧握住他的手,“这几日我完全无法入睡,我父亲派了他最精锐的手下过来,但是……谁能想到事情发展成这样。”
伊琳妮侧过头,忍不住啜泣起来。他那被紧握住的受过伤的手指上皮肤阵阵发痛,罗梅纳斯忍下来想要拂过她脸颊上泪水的冲动,提醒自己站在眼前的是今日的王后,而非当年和自己在一起在少女。
“陛下您不用担心,我会尽我所能保护王储和您的。”他的声音轻柔下来,带着安抚的语气,可这其中有多少虚假的成分?那枚硬币在口袋里碰撞发出了不易被察觉的声响。
他想起十五年前,当伊琳妮和当时的王储举行婚礼时,整个城市都在狂欢,而他却跑到城外山岗上。国王的次子西里尔也溜出了庆典,坐在他身旁,“你觉得痛苦吗,看着她嫁给我哥哥。”他摇了摇头。西里尔大笑起来,“早晚有一天我会和我的兄长兵戎相见。他的妻子绝不会幸免。那一天你最好不要动摇。”他沉默不语,因为他早就立下了誓言,他从不曾动摇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