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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青衫 ...

  •   五百年了,没想到还能再见到那魂牵梦萦的脸。

      青衫躲在墙后,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她的嘴开合着,却叫不出他的名字。

      长青,我终于又见到了你。原来你真的和那个官宦大小姐成了亲,还生了如此可爱的女儿。你笑得那样开怀,那么,我是该欢喜还是难过?难道我对你,真的要变成恨么?

      “青衫,你看你都淘成什么样了,快跟爹回屋写字,女子一定要矜持。”

      听到沈长青的话后,青衫整个人都颤抖了一下,青衫?!他居然唤他的女儿为青衫!那是我的名字,为何要为你女儿起这样的闺名?是愧疚?还是难忘?

      青衫颤颤巍巍地走出来。她的嘴唇发抖,眼里的眷恋似山洪爆发一般:“长青,长青,我在这里。”

      沈长青却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也没有看一眼青衫,便与她擦肩而过。一面追赶着女儿,一面口中喊着“青衫”。

      就好像当年叫她的名字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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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青。”女人的声音将青衫从院落推进了一扇雕花大门。屋里的男子正在作画,低眉顺目,温文儒雅,那个虽打扮老成却依旧面容俏丽的女子的跑进书房,掩不住面上的关系。

      这个声音青衫怎么会忘记,那个夜晚,是这声音将她打入了五百年的绝望之中。她在漫漫黑暗中被思念的煎熬,而这个女人却幸福地拥有着她认为最美好的东西。

      “长青,皇上对你的方略和能力很欣赏,想提拔你做太子的老师。这次你终于可以尽情施展自己的才华,实现志向了!”苑婉渔现在桌案前,差点激动得跳起来。

      “真的么?是真的?!终于,终于……”沈长青激动得有些错乱,半晌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语。他扶着苑婉渔的肩臂,神色真诚而深情,“谢谢你,婉渔。”

      “我们是一家人,谢谢这个字眼倒显得太生分。”苑婉渔痴痴地望着沈长青,笑得幸福非常。

      “不,我欠你的实在太多。”沈长青伸手将苑楚搂入怀中。

      青衫一直沉默旁观,眉头深深地蹙起,双手紧握成拳,指甲刺破手掌都浑然不觉。身上的痛怎么能与心痛相比,她觉得他们的笑是那样碍眼,觉得原来所有的人都是一样自私,她第一次感受到了恨一个人,是多么汹涌得难以抑制的感觉。

      青衫想要扑上去将他们的脸通通撕个粉碎,她嘶叫一声,手上的指甲突然飞速生长,她张开双手,扑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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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尖锐的指甲划过□□的感觉,青衫只觉手上一空,什么都没有抓到,反而跌进了另外一个环境里。

      周遭全是低矮的土坯房,因为是在雨季,房屋的墙角都潮湿腐败,散发着一股烂泥的腥臭味。青苔在无人踏足的地方疯狂繁衍生长,看起来阴绿忧郁。

      巷子里跑过来一个低头小跑的青色身影,那人越来越近,才看到他身后追着一个光头和尚。

      那和尚一边追赶,一边喊着:“施主请留步,请听贫僧的劝告。”

      青衣的人跑了过来,青衫习惯性地退到一边,奔跑间,那人的头发被风吹起,露出那张清俊的脸。

      长青!

      青衫伸手想去拉他,手上虽有一点触碰到的感觉,还是生生穿过了他的手臂。

      沈长青却突然受了一股细微不可察觉的力的阻挡,脚下一滑,跌倒在地。

      那个和尚追了上来,蹲在地上诚恳地对沈长青道:“施主,你最近头罩阴云,相想必是近了什么污秽之物。你且带贫僧去,我定能降服它。”

      “我过得清楚明白,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污秽之物缠着我!”沈长青有些气急败坏,“但是你,不要再缠着我了。”

      “施主,你可知,那个东西会一而再地阻止你的仕途,甚至你还会有性命之忧。”

      沈长青愣了半刻,遂又满脸决绝道:“不用你来提醒,第一次见她,我便知道她不是凡人。来来往往那么多人,怎么会连一眼都没人看她。她善良单纯,绝不是会害人的东西,就算是害了人,那她也一定不是自愿的!”

      “果然是有精怪被你藏匿,到底藏在哪里了?”那个和尚面上也有些不耐烦。

      “我已叮嘱她万事小心,你是找不到她的。”

      和尚一甩衣袖,往巷外走去:“我会每天跟着你。”

      望着那个和尚远去的背影,青衫良久沉思回想着,原来长青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他不道破不言明,究竟是为了什么?在西楼,他的那场慌乱躲逃,避而不见,也都是为了保护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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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是你不想让那个女鬼灰飞烟灭,那就娶了我的女儿婉渔。老夫欣赏你的才华,希望收你做我的女婿,今后在朝廷做官,互相帮衬照应着。”苑子豪看着现在门外的落魄男子,提出了他酝酿已久的条件,“我会在那位高僧面前,替你求情。”

      沈长青闭口缄默,眼里的情绪与纠结早已翻江倒海,他思索良久后,紧抿了一下薄唇,沉声道:“好!我答应你。只要能给她投胎做人的机会,我都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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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嘈杂,女人痛苦的尖叫,其他人忙碌慌张的对话,凌乱的脚步,开门关门的重击声,通通袭向青衫。她向四周望了望,陆陆续续的女婢从她身边小跑而过,端着的水盆里满是被鲜血染红的热水。

      屋子里的女人发出锐利的尖叫,随后就是婴儿啼哭的声音。青衫逆着人潮走过去,好奇地往洞开的门里望去。

      苑婉渔面色苍白,狼狈地卧在床上,不停有侍女替她清理身下的猩红,她的目光温柔,全在床前的男子和男子手上的婴孩身上。

      “是个女儿,你来起名字罢。”沈长青幸福地笑着,逗着怀里的女儿。

      床上的人想了想,突然开口道:“青衫,叫她青衫可好?”

      沈长青脸上的笑突然顿住,有些不可置信,又有些惊喜:“你怎么……”

      “用你最爱的人的名字给我们女儿起名,希望你以后待她也是最爱。”苑婉渔的脸上没有一丝半毫的妒忌,全是了然。

      “我要怎么谢你?婉渔,你为我和青衫做的,我一辈子都还不完。”沈长青眼里含着泪,“我答应你,余生加倍爱你和我们的女儿——青衫。”

      苑婉渔的大度,沈长青的付出,都重重地撞击着青衫的心。她不知道自己此刻该干什么,更为自己开始的嫉妒与恨意感到羞愧。她觉得自己只能不停地哭泣,感激的,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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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掀起池中的水,吹响竹林的叶。

      “抓住你了!淘气鬼,快跟爹爹进屋。”沈长青将女儿的身子扳正,才发现她满脸的泪水,着急地问道,“怎么了?怎么哭了?”

      青衫诧异地看着沈长青近在咫尺的脸,抹了把脸上的泪水,看到自己肉嘟嘟的小手,才蓦然发现自己进去了小青衫的身体。

      “莫不是哪里不舒服?快跟爹说说,爹去帮你找大夫。”沈长青见女儿不说话,脸上的表情也很怪异,心里更是着急。

      青衫久久地看着面前的男子,就算是生气着急,他的样子还是那般俊。他没有变,长青还是长青,变得只是自己那五百年孤寂的心。

      不等沈长青开口,青衫便先了一步,她的目光满是穿越了百年的思念:”谢谢你,长青。谢谢你在我心里撑起的伞,我爱你。”

      沈长青瞳孔骤然放大,不可置信地看着女儿以青衫的口气说话,话音刚落,青衫的魂魄骤然抽离,小青衫昏倒在了沈长青怀里。

      “青衫!”不知他是在叫她,还是自己的女儿。青衫笑了,笑得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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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有找到答案?”

      虚幻的景象已经嘎然而止,一切都画上了句号,对于他们来说,错过也许才是最好的结局。

      许是深情不必久伴,厚爱无需多言。

      青衫执起残破的衣袖将泪擦干,一声叹息后才缓缓开口:“我追寻的,不过是长青而已。如今我终于知道他的心情,他的苦衷,我知道自己还是深深爱着他。现在的世上已再无长青,我也再没有什么可眷恋的了。”

      杯中的一叶青茶浮沉,如一枚扁舟兀自飘荡,不知往何处流去。又好像此处已是归宿,不停地原地打旋。

      “其实你自己心里早就有了答案,所以马路之上,苑辛才逃过一劫。她不知道事情的始末,还以为你寄居的纸伞是吉祥之物。”我淡淡开口。

      青衫扶着椅子站起来,飘到了门边,将横在地上的油纸伞拾起。小心翼翼地拂去上面的尘土,将伞摆回了原来的位置,展开了笑颜:“谢谢你,那茶很特别,叫什么?”

      “椿兮。”

      “哪个春?”她问道。

      “木春椿。”

      “兮又作何意思?”

      “兮,语所稽也。从丂八,象气越亏也。”

      青衫蹙着眉细想了一下,却又无奈地摇头:“你真是个奇怪的人,如果我问你是谁,你会告诉我么?”

      我没有答复青衫,淡扫的柳眉微微抖动,只是回以微笑。以前的自己,是谁或是来自哪里,都已经毋需铭记于心。现在,我是谁,要去往哪里,才是我最在乎的事情。

      青衫心领神会地点头,她转身穿过门,飘了出去隐入雨中。空灵飘忽的声音渐渐消失:“替我跟苑辛道声谢谢。”

      店里的一切恢复原样,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玻璃杯中的碧螺春任然碧翠诱人,店外的雨丝依旧缠绵细密。懒散的人依旧蜷缩在沙发里,不说话的那个早已没了踪影。我缓缓摊开右手,一滴闪烁莹莹水光的眼泪躺于掌上,又于朦胧的光华间瞬间消失。

      所有的缘,都被眼泪所牵引,所有的眼泪,都应归于不可说。

      门突然被打开,苑辛提着大包小包和阿桃一起进了门。两人出门都没有带伞,头发早已湿透。

      苑辛拿起门边的油纸伞就要出门:“谢谢你的招待,下次我还来。先走了,这些东西可沉死我了。”

      “谢谢。”

      “啊?”苑辛挺在门口,疑惑地望着我。那不可闻的声音她的确是听到了。

      我灿烂一笑:“谢谢光临。”

      “哦,走啦!再见。咦?这伞怎么好像轻了……”

      目送苑辛离开,我重整心绪起身。眼尖发现了阿桃袋子里的松露巧克力,眼疾手快地将巧克力抽了出来:“这个可归我了,你怎么这么了解我,知道我喜欢吃这个。”

      “哎!那是我的,我好不容易抢到的一盒,就一盒了!”

      “敖悟,接着!快跑!”

      “啊!我要疯了,敖悟你给我站住!还有没有人管老板娘了?竟然跟小孩子抢东西,染香~”

      “我什么都听不见,也看不见,不要叫我。”

      “你们欺负我!敖悟,被我追到我就把你身上的毛全都拔光了,看我变身吓死你!”

      我满眼笑意地看着他们在店里追逐嘻戏,这一路上有他们三人的陪伴,才不至于许多年来都是自己一个人踽踽独行。目光一转,我望向窗外,看样子,这连续了几个星期的绵绵细雨是要停了。

      雕着暗花的老木门缓缓地合上,等待着下一位客人的到来。本店名为不可说,今日只售碧螺春。

      我,随时恭候你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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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辛辛,你这伞可真是吊炸天啊!”跟苑辛穿着同样校服的女学生左右打量着她的伞。

      苑辛头一仰,看着油纸伞上的新竹:“那是,祖上传下来的。”

      “那可是了宝贝哟,你父母可真大方,宝贝都给你随便打……”

      同学的话还没说完,苑辛就觉得突然刮起了一阵大风。她根本没来得及反应,手里的伞就被风带到马路中间。

      这可是有些年头的东西了,也算是个古董吧!要是弄坏了老妈非得弄死我。苑辛在心里快速做出决定,三步并作两步就上去抓那把伞。捡起伞,苑辛翻来覆去地查看着这伞有没有破损,迎面驶来的汽车却因为下雨马路湿滑而刹不住车。

      慌乱间,突然在半空中出现一直苍白纤细的手扼住她的手腕。那只手一用劲,就将苑辛拽到一旁,疾驰的汽车正正地与她擦肩而过。摔倒间,苑辛仿佛还看到了一截破旧的青色纱布,轻拂不见。

      “辛辛!”绿灯亮起,同行的同学都担心地跑上前去查看她的情况,“你疯啦!突然把伞扔出去干嘛?扔了还要去捡回来,真多危险呐!”

      “没有啊,刚才起了一阵风,把我的伞给刮飞了,我才跑去捡的。”

      “风?哪里来的风?你被吓傻了吧!”

      “哦!刚才有人拉了我一把,你们看到那个人了吗?”

      “辛辛,你别吓我,刚才明明是你自己摔在了旁边才躲过一劫的。是不是真的傻了?”

      “真的……是我的错觉吗?”

      被大雨润湿的天空,像极了含情欲滴的泪眼。雨滴滴落在马路的水坑之中,荡开点点波澜,隐隐约约间,倒映出一抹青纱拂过,悄无声息。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三章:青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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