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歌》陆临云

3、兄弟阋墙

　　据说弯月初升的时候，月牙尖上会落下一滴露珠，那滴露珠就是浮于东方天界边缘的忆月境。关于忆月境有很多传说，但大部分都是世人不切实际的幻想。
　　忆月境怀月殿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那是女人鞋子快速撞击地面所发出的独特声音。正在清扫地面的仆役抬头瞅了一眼，发现来者竟是永安城的祭司北辰。是的，是北辰，那个永安城最美的女人。大多族人只见过端庄娴静的北辰，也有少数人见过战场上英姿飒爽的北辰，但没有人见过如此慌乱的北辰。
　　“首辅，首辅！”北辰猛烈拍击着雕花木门，朝殿内大声喊道。
　　“辰妹，发生何事？”开门正是首辅云思弓。他是木神句芒的弟弟，也是永安城的实际统治者。比起云思弓这个称呼，他还有个更为人熟知的名字——般。
　　北辰压低声音道：“师父已经发现了咱们的计划，准备以清君侧的名义讨伐咱们。”
　　躲在暗处偷听的仆役心里一惊，随即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传闻木神句芒与其弟云思弓不和，没想到二人已经到了同室操戈的地步。而那祭司北辰……不得不说，真是个白眼狼啊。人言北辰是句芒最得意的徒弟，也是句芒最器重的属下，但如今为了情郎，竟能与师父反目成仇。
　　“我的计划只告诉过心腹，阿兄如何得知……”云思弓思虑片刻，忽然冷笑道，“罢了，一定又是右使在作祟。上次在大殿上商议决策是我的失误，我倒要看看，他敢不敢把音蛊放到我的寝宫中来。”
　　永安城里的人避而不谈“三生”二字，仆役也是一样。右使三生罹患怪病，眼中的世界诡秘而扭曲，因为这个病，他的性情也变得十分孤僻，只愿与蛊虫、活死人、变异的虫兽打交道。众人之所以不敢公开嫌恶三生，不仅因为他贵为右使，更因为他是句芒从小的玩伴。
　　北辰点点头：“既然计划已被探得，我们便不能再耽搁。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待师父出手，我们可就完了。”
　　云思弓沉思半晌，似乎在下决心：“只好赌一把了。虽说阿兄掌管东方天界，但他定不会动用天界的力量，毕竟家丑不可外扬，他不会让其他仙神插手进来的。而永安城的兵权在我手中，镇守疆域的将士皆是我的亲信。你马上传我密令，把守城的精兵尽数调走，迅速集结，等夜幕降临就行动。再从军中抽调老弱顶替他们的位置，佯装声势。”
　　“你要调动守城精锐？万一……”北辰有些犹豫。
　　“阿兄不会觉察的，你的速度要快。至于三生的蛊，我自会处理。即使三生之后发觉，他也无计可施了。”
　　“我是说，苍沂山……”北辰毕竟是个出色的女人，她的心思往往比男人缜密。
　　苍沂山是永安城的死对头，双方已经交恶多年。数百年前，一支人类部族迁移至苍沂河对岸，开始繁衍生息。起初永安城与苍沂山尚能和平相处，但天长日久，双方矛盾激化，遂大动干戈。
　　此时苍沂山的军队就驻扎在苍沂河畔，正虎视眈眈地盯着永安城。有方士向赵王司马伦游说，言苍沂山之东有城名永安，其地藏有一石，得知可长寿延祚。因永安城偏僻，故世人莫知之。赵王大悦，遣万余晋军攻打永安城，由方士与苍沂山领主领兵。
　　“凡人何惧，谅他们也不会聊到我偷梁换柱，”云思弓自信满满，丝毫不担心外敌，“阿兄近日灵力衰微，已是强弩之末。只需一夜时间，我便能除去心头大患，将永安城乃至东方天界收入囊中。到时候……哈，到时候我奉卿为城主，我继续当首辅可好？”
　　北辰没有答话，只是红着脸低头拨弄裙带。

　　几日来，剑灵赤霄一直焦躁不安，这让秦风有些头疼。
　　“赤霄，如果你不是灵体，现在你肯定鼻青脸肿了。”秦风单手撑着下巴对赤霄说。
　　赤霄抬头，发现自己的半边脸和一撮呆毛已和墙壁做了亲密接触。
　　“与其担心我，不如担心下你自己，”赤霄似乎觉察到了什么，走到门口张望，“白衣小子，皇后的人来了。”
　　“皇后？那个鳄鱼？”秦风大惊失色，从几案后面一跃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开外衣躺倒在地。赤霄用灵力搬来一坛酒，哗哗哗泼了秦风满身，再顺手砸掉了酒坛子。见秦风完全进入演戏状态，赤霄打了个响指，门闩应声而落。
　　片刻后，本就不太牢靠的屋门被猛的踹开，只见一个络腮胡子和一个微微驼背的瘦子一前一后闯进了屋里。
　　“他娘的，这南蛮貉子，房门都不关。”络腮胡子扯着粗嗓门道。
　　另一个尖细声音说道：“听说，貉子喜欢光着身子吹风，哪里需要什么门！”
　　地上的秦风闻言，并不作声，而是按计划开始不停抽搐，样子十分夸张。隐于剑身之中的赤霄不禁腹诽：小子，太能装了吧。
　　“哟，这是怎么了？”尖细声嚷道。
　　“这酒疯子又喝多了吧？早晚没命，”踹门者伸出脚踹了两下秦风，“就算他醉死在家也没人管的。”
　　话音刚落，有听瘦子尖叫道：“哎哟，他吐了！可惜老子金贵的鞋呀！这穷鬼赔得起吗！”
　　“狗娘养的！”络腮胡子赶紧收回自己的脚，反复查看鞋上有没有沾上污秽，方才踹门时也不见他心疼鞋。
　　“走走走，咱回娘娘去。我看哪，这人也不用监视了，整天除了瞎晃悠就是喝酒，跟废物没两样，”尖细声捏着鼻子摔门而去，“我真想不通娘娘怎么会看上这种东西。”
　　“贾南风丑归丑，审美还算正常，”赤霄望着二人远去，禁不住偷乐，“白衣小子，别躺地上了，天凉啊。”
　　秦风笑着爬起来：“嘿嘿，谢谢你了。”
　　赤霄环视了下一片狼藉的屋子，摊手道：“先别谢我，快把屋子给打扫了吧。”
　　“好好好，话说不一直是我收拾的吗。这一闹，皇后应该不会再来找我了。”
　　赤霄打趣道：“投靠皇后有什么不好的？主上暗弱，你可以借此一步登天呢！”
　　秦风白了赤霄一眼：“我把丑话放在这里，搞不好皇后风光两天就得横尸荒野。谁不知太子为人，怎会无缘无故谋反！”
　　“……”一番话似乎戳中了赤霄痛处，赤霄望着窗外，不知在思虑什么。
　　阴云从四面八方聚拢过来，将洛阳城笼罩在层层阴霾中。不知名的鸟低飞过天空，发出不祥的悲鸣。
　　一点寒雪落在附近府邸的屋檐上，虽然雪落下即化，但仍然引起了赤霄的注意。
　　“这是……”赤霄瞪大了眼睛，“有人施放仙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