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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树林里横七竖八倒着杀手的尸体,浓烈的火药味和着刺鼻的血腥气随风四散。白玉堂见衣领处被烧出手掌般大的破洞,露了小半个肩膀,又气又悔,实不该大意,被对手临死前反戈一击,搞得如此难堪。不见有人回复,对方必会再次派杀手前来查探,此地不宜久留,寻思着找一暂时安身之所,待天黑后再作计较。

      数里远隐密的山谷,躺在榕树下柔软密织的青草上,白玉堂枕着双臂,嘴角叼根草杆半眯着眼,百无聊赖地看着天际碧空如洗,品评那“白云升远岫,摇曳入晴空”的诗境,乱石间缓缓流淌着清洌的山泉,水声如鸣佩环般传至耳边,微风拂过一树绿叶沙沙作响。

      本则和谐的夏日午后,生生被肚子里突如其来一阵咕噜声弄得大煞风景。坐直身,侧脸吐出嘴里草杆,白玉堂恼怒地瞧着自己那不争气的肚子,暗暗后悔,早起不该与展昭赌气不肯吃那包子,方才与东瀛杀手一番恶斗耗了不少精力,如今更觉饥饿。想到展昭带着姓关的小子回开封府,这会公孙先生多半已为关月疗伤,说不准此刻他们俩个正好吃好喝地享受着,而自己还得忍上半日,心里满是不爽。只是荒郊野外何来裹腹,白玉堂无奈地拍了下肚子,自语道:“平素爷照顾你够精心了,也就半日没喂,哪能这般不济事,晚间回了猫窝,再让猫儿好好补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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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展昭扶着关月离了大相国寺后山的塔林,正要赶回开封府,几近昏迷的关月扯住他,喘息着说了句:“送我去风荷园。”
      展昭微觉诧异,他自然知道风荷园是什么地方,园主杜小夕是已故“医圣”杜拭的女儿,医术只得其父六七成,却独有一手金针渡穴的绝活,这几年隐居风荷园,武林中知晓的人不多,展昭也是偶尔听人提过。只是风荷园与开封府一南一西,两个方向,且离此地更远些,关月伤势不重,所中之毒却十分霸道,虽封了穴道,只能暂缓毒气上攻,若不及时治疗,恐有性命之忧。

      展昭正踌躇间,关月死死握紧扶着的手,最后一丝意识尚未抽离前一刻,再次坚持道:“去……风荷园。”直至见他应允,才松了手,彻底失去知觉。
      负着一个昏迷着且与自己差不多重的人,行将近二十里路并不轻松,展昭一路疾驰,一边思索着这几日发生之事。从最初为宋鸿一案其老家人临终前求包大人替主伸怨,而后引来杀手以重要证据为饵以图诱杀自己,与白玉堂一路追踪到大相国寺,又巧遇刑部侦办高丽王叔被毒杀一案的关月,回开封才知宋鸿在狱中服毒自尽,令整个案情更加扑朔迷离。

      塔林救关月之时,展昭直觉案子与刑部所查怕有不小的牵连,更可能殊途同归,以关月的精明及一身武功竟会在皇家寺院内吃大亏,对方势力绝非一般。但这并未使展昭有所顾忌,令他费解的只是关月先前的态度,当日为方兰舟一案与刑部联手,对他也算有所了解,绝非心怀嫉妒贪功之人,理应查到不少内情,却不想让自己插手,亦不愿去开封府,到底这其中有何玄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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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杉林深处,一弯碧水,九曲长廊隐于茂密的芦苇丛中,湖上青荷葱郁,花团锦簇随风摇曳,长廊尽头,是一座小小的风荷园。此处荒效野林,人迹稀少,却景致秀美,水木湛清华,展昭早闻其名,无缘一游,不想第一次来,是为求医。
      轻扣门环,便听一苍老的声音问道:“是哪一位?”
      “请告知杜姑娘,刑部关月求见。” 展昭心知杜小夕隐居于此,未必肯替人看诊,既然关月一意前来,定然和她有些渊源,故而未报自己之名。

      果然那人听了,急忙开门,猛地见一蓝衣青年扶抱着不醒人事的关月,双脚处又鲜血淋漓,惊得大声叫道:“啊呀,关爷怎的受伤了,这可怎么办才好,我家姑娘游湖尚未回来啊。”
      展昭一听,便知关月应是此地常客,见面前的老者一脸惊慌,当下轻声安慰道:“老人家莫急,可否找间静室,让在下为关大人先行疗伤,待杜姑娘回转,请来一见。”

      “好,好。”老者一连声答应着,忙引进风荷园,经前院直入中厅,穿过花廊来到一处厢房,老者开了门,将两人请入房内,又道:“这位爷想是关爷的朋友吧,这屋子安静,老奴这就让四儿过来,向来关爷来此,都是四儿服侍,需要什么只管吩咐他。”
      展昭笑应道:“有劳了,只需看着,勿让他人打扰。”
      “老奴明白。”老者彼知进退,见展昭温和有礼、气度从容,又带着自家姑娘的挚友前来,必是身份不俗,当下也不再言,退出房外,顺手带上门。

      展昭将关月卧置于床,仔细查看他的伤势,暗器虽一早取出,但碎月状似月牙形,射出时急速旋转,造成的伤口十分骇人,关月后背处肌肤被剜去铜钱般大小的一块,血肉模糊,已变成深褐色,发出浓烈的甜腥味。
      一探脉,只觉触手如灸,展昭微微皱眉,暗道不妙,当即不再犹豫,将关月扶坐起背对自己,一掌抵着他的“至阳穴”,内力缓缓注入,引导关月体内真煌谱≌谒纳⒌亩玖Γ来纬逑颉吧竦馈薄ⅰ吧碇钡妊ǖ溃闹械健按笞笛ā北阌鲎琛T俅未叨诹Γ杳灾械墓卦旅坪咭簧氲嘏绯鲆淮罂谘布浼さ谜嫫谔迥诼掖堋?br>
      展昭一惊,欲用内力为关月收敛真气,又恐他经受不住,反受其害,正在踌躇不决,忽听传来细碎的声响,如轻风拂过般来至屋外,来人似乎又有些犹豫,不知是否该打扰正在屋内疗伤的两人。
      展昭沉声道:“可是杜姑娘,快请进来。”
      房门一起,进来的女子不过十八九岁,清丽如水的容颜,衬着剪水般的双眸,进了屋,视线只留在关月身上,待瞧清楚状况,杜小夕脸色亦变得有些苍白,手中多一枚寸长的针,近前插入关月的“紫宫穴”。

      金针入穴,关月微微一颤,展昭自觉输入的内力又可控制体内原本的真气,不由得松了口气,正要继续逼毒。杜小夕阻拦道:“且慢,这位公子尊姓大名,可方便告知?”
      “在下展昭。”
      杜小夕睁大眼睛惊道:“可是开封府的展大人?”
      展昭微一点头,正奇怪这姑娘不急着给关月疗伤,倒询问起自己来。却见她面露喜色道:“太好了,关大哥有救了。”见展昭不解地看着她,杜小夕忙解释道:“展大人有所不知,关大哥所中之毒名曰‘相思子’取自相思豆,毒性极猛,发作后会内脏溃烂而死,所幸及时封了穴,但要除去此毒却不容易。”杜小夕突然间住了口,一双美目只盯着展昭瞧。

      展昭不动声色问道:“姑娘可是有为难之处?不妨直言。”
      杜小夕红着脸道:“要逼出此毒,必须顺着脉络同时分走两处穴道,若只走一路,多半过穴时会因毒性太过霸道而损伤身体,但是……”
      展昭想到之前运功被阻“大椎穴”,关月口吐鲜红,知杜小夕所言不虚,见她话只说一半,微一思索已明白所指,内力分走两路,对输入者而言,便是双倍损耗精力,稍有不慎,更有可能被受者体内毒力反攻。“杜姑娘放心,展某定当尽力而为。”

      杜小夕暗暗感激,早闻展昭之名,果然侠肝义胆,和关月只是同僚,却肯自损内力助他逼毒。“既如此,小女子先代关大哥谢了,我会用金针护住几处要穴,另一路由‘至阳穴’走‘中枢’、‘命门’至‘阳关穴’。”
      展昭记了,默运玄功于两掌,按杜小夕之言注入穴道,依法而行,足用去近三个时辰,才将关月体内毒力基本清除。展昭收了真气,盘腿坐于床的一角,双目微阖,按吐纳之法调息。半刻过后,下了床,杜小夕已离去,再看关月平卧着,侧脸瞧着自己,伤处及双足皆上了药,被小心地包扎起来。

      展昭见他已醒转,正想问些事,杜小夕拿了一碗药进了屋,关切地道:“关大哥,你醒了,把这药喝下,便可将余毒除尽。”
      关月起身侧坐于床沿,取过药一饮而尽,杜小夕笑呤呤地看着他喝完,收了碗又道:“幸亏展大人送你来此,又为你运功驱毒,关大哥,到底是什么人下的手?”
      关月淡淡地道:“小夕,我与展大人有事商议。”
      杜小夕笑应道:“那好,你们先谈,我去弄些点心。”

      待她出了屋子带上门,关月只说了句:“多谢展兄相救之情。”便不再言语。
      展昭见他如此,纵有万千疑问,毕竟不同于审讯人犯,关月不肯明言,问也无益,想着白玉堂不知是否安然脱身,自己还要去大相国寺查探一番,回道:“关兄不必介意,你我同僚,相助是本份,展某尚有公务在身,先告辞了。”

      展昭一字未问,关月倒有几分歉意,只是那案子着实棘手,牵涉又广,对手不但位高权重实力非凡,更皆心狠手辣,对任何人都敢下手,自己身陷其中,除非万不得已,又怎能让展昭跟着一起倒霉?何况此事还关系到另一个人,也不方便让其他人插手。见展昭要走,关月忙道:“何不多留片刻,小夕做的点心味道不错。”心里却拿定主意,有关这案子的不能说,但另一些事却必须告知展昭,也好叫他有个提防。

      展昭晨起不过吃了个包子,如今已近黄昏,腹中也觉饥饿,见关月出言挽留,也不推辞。
      不过片刻,杜小夕端着个托盘扣门而入,盘内是两碗散着清香的八宝荷叶粥,一碟做工精致的南瓜糕,置于桌上。杜小夕柔声道:“关大哥,你和展大人先用着,我去药庐配药,你的伤须在此养上几日方能全愈。”

      “小夕,多谢你了。”关月温和地应着,脸上多了些笑意,伸手取过碗看着展昭又道:“这是特制的药粥,有补气血之效,展兄不妨尝尝。”展昭亦取碗在手送到嘴边慢慢喝了,味道甘甜,入口腻滑。
      杜小夕轻轻退出房去,带上门的那一刻,心里不免有几分惆怅,某些事不得不做,却不知正确与否,至于结局,那就更不是她所能掌控的。

      关月心不在焉伸手去拿糕点,展昭笑问道:“关兄可是还想再吃些?”
      关月闻言一怔,这才见不知不觉中那碟南瓜糕早已被两人分而食之,只剩下留着残渣的空碗碟,不由面露尴尬之色,缩了手道:“展兄,逸空大师被毒杀一案,圣上交待刑部侦办,陈大人有交待,此事关系我朝与高丽邦交,须小心应对,不可旁生枝节,因而……还请展兄不要过问此案。”

      展昭自然明白关月所指,开封府与刑部各司其职,偶尔也有协同办理的案子,一般不会主动插手对方事务,这些关月应该十分清楚,如今一再提及,显然是自己无意中触及到了某些事。想到此,展昭坦然道:“关兄放心,展某无权也无意插手刑部审案。”
      关月又道:“宋鸿的案子本是刑部职责,包大人请旨复审,尚未结案,人犯就已畏罪自尽。昨夜,陈大人应召入宫,圣上之意,此案还是移交刑部处置,尽快了结,想必今日便会下旨开封府。”

      “啊。”展昭听了深觉奇怪,昨日晨时,包大人和自己为此案入宫请罪,皇上也未深究,给了一月期限彻查,怎么到了晚间又改了圣意?
      关月见展昭面露疑惑,解释道:“听陈大人所言,这是圣上对包大人的体恤之意,开封府主管京师民政、狱讼之事,政务烦琐,有些事由刑部办理更妥。”

      展昭沉默了半晌才道:“关兄安心在此疗伤,展某告辞,陈大人那里,可要代为通禀?”
      关月摇头,见展昭正欲离去,忙又道了一声:“展兄,定边侯的武功源自其母,身边另有一些来自东瀛的高手。”
      展昭应道:“多谢关兄告知,展某自会小心。”
      待展昭去远了,关月方才叹息一声,能说的,也只有这些了,明知展昭仍会追查此事,然而真相却不能由自己来揭露,何况尚有许多未明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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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胸中烦闷,才解了毒的身子浑不着力,关月亦不在意,倚床半躺,怔怔地想着心思,不觉天色渐暗,月满西窗,屋外悄然无声,正要起床,身上越发地绵软。关月眉头微皱,催动内力,哪知丹田内一阵剧烈刺痛,竟聚不起半分真气,惊怒之下挣扎起身,踉跄着来到门前,才开了门,却见一人站在院内,静静地瞧着他。
      关月震惊地望着眼前之人,半晌才吐出一句:“你……怎会在此?”
      那人笑笑道:“小关,杜姑娘传书于我,你受了伤,我不放心,过来瞧瞧。”

      关月盯着月色下正缓步走入院中,垂手立于那人身畔的杜小夕,目中一片清冷。那人又是一笑,语带戏谑道:“杜姑娘难道不曾说过,与你相识之前,便早已是我的人了。”
      关月见杜小夕低头不语,心里寒意更甚,冷然道:“薛风,你究竟想怎样。”
      薛风走近前,一把将关月推入屋内,随手关了门,凑在他耳边低声道:“这话正是我要问的,为何你要插手这事。”话语中已带着些许怒意。

      关月用力甩开薛风抓着他的手后退几步,却因脚下发软站不住,险些摔倒在地,薛风上前扶他坐到床上,转身点亮台上烛火,再看关月,已是脸色惨白一片,汗水湿了几缕长发顺在面颊上。
      薛风摇摇头道:“小关,别妄动真气,你也不想‘雾影’药效侵入丹田内力被废吧。”
      关月蓦地静了下来,用一种凌厉而又近乎冷漠的眼神看着薛风道:“是你让小夕下的药,我碍了你的事,但展昭何其无辜,你竟连他也不放过。”

      薛风微微皱眉道:“他回开封府,有公孙策在,自然不会有事,若是去相国寺,那就自求多福吧。”
      “你……”关月心里一阵发慌,原本还抱着些希望,展昭虽到了相国寺,却并不知详情,更兼深得皇上和包大人器重,薛风不至于将事情做绝,哪知试探着问了一句,薛风坦言展昭也着了道,应是杜小夕将“雾影”放在粥或糕点里。

      关月一早便清楚,展昭不会放弃追查,因而方才不得已透露了一些事,让他也好有所提防,如今几乎可以肯定,只要去相国寺,必然凶多吉少,无论如何展昭也是受自己连累落入圈套,关月又怎能安心?狠狠地瞪向薛风。
      薛风略带讥讽道:“小关,你在刑部这些年真是白混了,一副棋局如何走,要由对弈之人来决定,如果某一子乱了局,只有被弃一途,这个道理难道你还不懂?”

      关月愤愤地道:“乱棋局的人是我,你为何要累及旁人?”
      薛风怔了半晌才叹气道:“可惜,有些人,并不是想杀就能下得去手的。”
      关月冷哼一声,反讥道:“有些人,也并不是想杀就能杀得了的。”
      薛风闻言笑了起来:“既如此,你就更加无需为展昭操心了。”转而将杜小夕唤入房中吩咐道:“把小关送去流云轩,那里的事由你打理,这伤至少休养一月,才能全愈。”

      杜小夕尚未开口,关月怒吼道:“你什么意思,囚禁我?”
      薛风悠然地答道:“我是为你好,不该插手的事少管为妙,这次是展昭替你挡了灾,下回未必有此幸运,小雪已死,莫非花失踪有段时日了,我不想你也有什么事。小夕,看着他。”
      关月一字一句地咬牙道:“薛风,你有种。”

      薛风不以为然:“省点力气吧,等伤好了,想如何我奉陪。”说罢亦不再理会关月,径直出了屋,心里却不免又有些困惑,原本将事情安排得天衣无缝,不知关月又是如何识破的?还引来开封府的人。轻抚疼痛不已的左臂,那晚在塔林所受一剑,险些伤到了筋骨,与展昭交情虽浅,毕竟是同僚一场,然而有些事即使自己不动手,旁人也饶他不过,无论展昭是生是死,都将引来一场风波。

      “薛爷。”跟随身后的杜小夕低低唤了一声,她自知难以面对关月,然薛风的命令又不敢不从,其他人会如何她并不在意,只恐关月不会谅解。
      薛风见她脸现忧虑,欲言又止,笑笑道:“放心,只要你看紧小关,我不会把他如何的。”杜小夕心中一宽,薛风又道:“你将小关送至流云轩休养,‘雾影’可暂时封住他的真气,待事情了结后我自会通知你,小关功力深厚,你须要小心看着他。”

      这几句话,一字不差地落入屋内关月的耳中,急切间却又无可奈何,怎么都算不到杜小夕会听命于薛风,从未听她谈起他们相识,早知如此,还不如随展昭回开封府,包大人理应不会为难自己,也好过如今被困,又眼见展昭即将落入陷阱,若真有什么不测,怕这一生也无法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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