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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辉月下绽放的火焰蔷薇(三)——妁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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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言被封在了一坨冰里,墨发飞舞,闭着眼睛。好像早已有了赴死的觉悟。
龙息。
犯错的蛟龙被五花大绑,赤红着一双眼睛,不停的吐着芯子。
园子里有一汪大池。池子里水雾缭绕,直通四方海域。
池子里经常有一些修出灵性,踏入道途的精怪。
蛟龙本是叶言用自己的血脉喂养点化的灵物。
看管池子的人说:“早些时候,待卫侍大人说要一个人静静,让我离开。大人也常到这里来,所以我放心的走了。没想到,没过多久,就听见了蛟龙的啸声,等我赶来一看,大人已经被封在了冰里。”
对于他的长篇大论,衾阳只评价了两个字,“废物。”
这说辞衾阳自然是不信的,连他自己都不信。别说一条发狂的蛟龙,这样的,叶言能一剑砍十条。
万幸的是衾阳没有怪罪他的意思,竟然放了他一条生路。
篱落赶到时神后愫倾和妁芝正站在池边观望。衾阳握着权杖和一群人一起呆在大冰块儿前,试着能不能将叶言完好无损的融出来。
愫倾看了半响,觉得有点累,打发了人去告诉衾阳一声,自己回寝殿休息去了。
篱落已经木头人一样站了半天。
妁芝也失了兴趣。
正听见篱落说:“你杀了叶言。”
妁芝听了,娇娇悄悄的捂了嘴笑“落落你真有意思,我和他素不相识的,为什么要杀他。”
篱落看了看四周,低声道:“你怀了他的孩子。”
妁芝脸上的笑凝固了,封在琥珀中的美丽。但是她很快笑的更艳更美:“你知道了?今日在外面偷听的人原来是你。”
篱落抬起头,她再也不能在她的眼睛里找到真实。她们一起长大,她是她的王姐,可是她却觉得眼前的人无比陌生。
“王姐,你也要杀了我吗?”
头上一重,是妁芝拍了拍她的头顶。“你们不一样。”
“即使我会告诉父君?”
“你不会。”
“我会。”篱落斩钉截铁道“你准备拿这个孩子怎么办?让他消失?魔族和神族是敌人,王姐你为什么要做傻事?上祗到底哪里比叶言好?”
“他没有哪里比叶言好,我根本就不认识他。”妁芝笑笑“我也不会让孩子消失。”
“你要带着他嫁到魔族去?”没有任何事能比她现在听到的更吃惊了。魔族虽然不重贞操,但是带着孩子,无疑是对整个魔族的侮辱。上祗绝对不能忍受,这将导致神魔关系的必然破裂。
“王姐,你不能这么做。你会让整个神族和你一起陪葬。”
“神灵已逝”妁芝道,她哼着歌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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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月啸解决完事情后火速赶了回来,拜强壮的坐骑所赐,在路上耗费的时间很少,行程比预定的还要快上许多。
衾阳立刻宣见了他,他告诉衾阳昏月荒原已经全部被荡平。启明城的城主正在组织人手初步封锁,并且等待帝都的后继部队。
“不可思议的奇迹”衾阳说“只有始祖溪白陛下才做到过的伟业。我会立刻和九大长老商议此事的,你辛苦了,神族不会忘记你对我们的贡献。”
大祭司依旧优雅:“始祖无双是溪白陛下的朋友,这是我分内之事。”
天色已晚,他顺着长阶拾级而上,两侧林木葱葱,微风轻拂。
山顶是星轨大殿的祭祀台,进行盛大占星的地方。
衾阳为他修建了星轨大殿,也按照最高规格修建了祭祀台。
但衾阳不知道的是,他根本不需要祭祀台。他甚至不需要与星辰沟通的手杖,他不在乎那些流转着光晕的符文。
曾经,他什么都没有。他依旧学会了占星术。
百里氏一族虽然只剩下他一人,但他却是整个百里氏的延续。
星辰泼洒在整片天幕上,诉说着无穷无尽的故事。只有他看得到,能与他们对话。
他听到了蔷薇说:“冰霜浸润枝叶,寒风侵袭花瓣。我还有九月九日的时光,让烈焰肆虐大地。等双王争锋,三星对立,灰烬飘零。”
他看到远处一颗不起眼的星悄悄的脱离了他的命轨。整片星域在未来都将因为他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闭上眼睛,看见满天星轮纷纷跳出了既定的轨道,变的杂乱无章。
那是一片新天地,连百里无双都没有见过的新天地。
他的脑海里忽然闪现出孩子幼嫩白皙的足和小鹿般的湿漉漉的眼睛。
他将之抛却,睁开眼,看见了坐在台阶尽头的篱落。
思之过切,竟然出现了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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篱落慌乱的站了起来“大祭司——”
她没想到他会回来,他本该还要很久才能回来。她趁他不在又闯入了这里,现在就像被抓住的小偷一样手足无措。
“殿下,你怎么在这里?”百里月啸问。
篱落慌忙想找个合理的回答,可是越着急,脑子却越不够用了似的,千千万万条思绪从严飞过,却什么也抓不住。
“你一直在这里?”他换了个方式问。
篱落点头。
神息大祭司已经站在了她面前。
他一点也没有变,眼若深潭,鼻似雪峰。带着几分揣度不透的神色——
他穿了件素白的袍子,没有精雕细刻的玉石,也没有披象征着他身份的星袍。他看起来清清爽爽,丝毫没有长途奔波的疲累之色。
“大祭司您什么时候回来的——”她用了敬语,因为她知道了他的地位实际上比她更高贵。夫子说,神息大祭祀的位置是整个神族的精神象征,比实权者衾阳更尊贵的存在。
她为曾经在他面前失礼感到抱歉羞赧,她甚至曾经无礼的把脚伸到他用来占星的砚镜中。
“刚刚”
“一切顺利吗?”
“顺利”
她不知道下面该找什么话题了,因为尊贵的神息大祭祀竟然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太近的距离,近的几乎可以问道他身上长新花的香味。
她脑子里的一根弦紧紧的崩了起来。
“你最近好吗?”
“帝都最近挺好的,没什么大事,请大祭司放心。”
他神色莫名。
篱落立刻改口“噢,我是说,帝都挺好的,我父君也挺好的。”
“我是问你”他说。
她愣了一瞬“我也挺好的,特别好,天天吃吃喝喝睡。”说完,她嘘了他一眼。
“那你为什么又擅闯星轨大殿?”
她接不下去了,不管怎么说都是错,因为她现在都是被当场抓住的现行犯,只能等待判决。
“我认错,请大祭司惩罚。”
“你不好”百里月啸放弃了对星轨装模作样的观察,堂而皇之的看着她“你如果好不会坐在这里,不会在这里等我。”
“我没有在这里等你”篱落反驳,说出口就立刻后悔了。
“你不想看见我?”他问。
篱落长大了,也许他真的走了足够久,也许她正是成长的年龄。
上一次见她还只有他腿的一半高,现在只比他的肩膀矮些许了。脸型轮廓倒没怎么变化,还有几分婴儿肥。
只是眉毛凌厉了起来,从眉心贴着眼睛的纹路划过,添了几分女孩子不该有的英气。
既不像她父亲衾阳,精致到过分邪魅。又不像她的母亲,大气的温婉。
现在还很浅淡,等完全长出来,应该会像个英武的将军。
还好她鼻子和嘴巴都小巧精致,泛着微微的粉色,不会过于粗犷。
她整张脸都沁出了粉色,他稀奇的看着,一点也没意识道篱落的窘迫。
篱落的第一反应就是要解释,一定要解释。
她并不是不想看见她,她天天想着看着他,可是不能看见他,尤其不能在这里被抓个现行。
可是这些杂七杂八的话,一句也不能对他说。
她混杂了太多思绪,好不容易勉强找了个理由,抬头,正陷进深不见底的黑暗中。
黑暗里闪烁着微光。
原来他的瞳仁深处是这个样子的,她想。
靠的太近,近的不光能看清瞳仁,甚至能看清他一丝瑕疵也没有的皮肤。
连毛孔都没有,透着玉石般温润的光。
她的目光微微下移,掠过雪峰似的鼻梁,停伫在淡色的唇上。
想尝一口。
是冰凉还是温暖。
她被自己内心的想法吓了一跳,大祭司是绝对不可亵渎的存在,是神族圣洁的象征。
但是当她回过神来,看到那些漂亮的冷漠的弧线微微的光泽,她不可遏制的兴奋了起来。
浑身的热量似乎都在向脸上汇聚,耳朵红的发烫。
她听到自己加重的呼吸,听到自己四处乱撞的心跳。
她想,只要一下,轻轻地碰一下。就当是给自己的礼物,是自己在等这里等待了上千个日夜的奖励。
自从妁芝嫁去了魔族,她没有一日睡过好觉。
在梦中,魔族的大军逼近了叶流城,灵歌河里处处是尸体。她的姐姐妁芝,瞪着空洞的眼睛被挑在枪尖,挂在魔族大军的前方,身上穿着大红嫁衣飘荡,像一面旗帜。
她从六岁长到十六岁,十年过去了。
对于一些人来说,十年是一辈子。对于一些人来说,十年是她从幼年变成少女的时光,而对于一些人,那只是他们漫长生命里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她很幸运,她拥有精纯的神族血脉,她将会拥有几乎无穷无尽的时光。
然后渐渐地迷失,抛弃所有的情感,看破大陆的规则,逐渐变成普通人眼中的神。
也越来越不像个人。刚出生的神族,其实神族跟人族是非常相近的,据说是因为当初溪白选择孕育神族血脉的母体就是人族。
她会变成他的模样,至高至上,但是她一辈子也不要想追逐到他的脚步。
所以,就让自己任性一次。
她下定了决心,微微靠近了些许,就像用尽了自己全部的力量。
只要分毫,就能碰触到。
只要分毫。
压力骤然一空,大片的景色出现在她的面前。
篱落迷茫的看着,山顶的空气是清新的微冷的,带走了她脸上的热气。
大祭司已经站了起来,在几重台阶外垂眼看她,声音清泉般冷漠:“你走吧,以后没有得到允许不要再擅长星轨大殿。”
他看着她站起来,起初是摇摇晃晃的,也许坐了太久。
然后她行了标准的告别礼,往山下走去,没有回头。
他抬头,想找到属于她的那颗星,想知道她心里的感受,想让她用呢喃的语调念给他听。
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没有一点隐瞒。你是否正在走进无尽的深渊?他心想。
可是太乱了,太乱了。
他找不到他熟悉的一切。
那些星星长得分毫不差,晃动着,叽叽喳喳的吵着。
他知道没有用,他的心再也不是静的了。
星辰不会对他敞开心扉低语。
只有等他平静下来,也许才能找到答案。
荒谬的是,刚才,有一瞬,他竟然觉得她是想吻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