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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书院两先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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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余虽然家境贫寒,不过寻常人家之子。能得南山先生看重,收为弟子,自有其不凡之处。
明空无意趟那浑水,只要不曾闹得自己面前,自然是懒得理会。
而那安余却是个骨头极硬的,躲避了两回,眼见得无法避开。也不管其人如何威逼利诱,皆是不从。
那自诩“雅贼”的不是别人,却是那南山先生陈尧卿族侄,时任蜀地太守的河北道陈氏族长陈尧安之子,陈永柱。
南山先生与家族决裂,并不是什么隐秘之事,临离去之际更将半数藏书尽数半空。彼时的陈尧卿还不是名传天下的南山先生,更没有什么势力声名。能够得以全身而退,固然少不了那所谓的同宗情谊,不好做之太过,也与那位早早踏足官场的陈氏族长陈尧安脱不了干系。
陈永柱乃陈尧安二子,自幼生长于宗族之中,对这位声名远播的族叔并不待见。后随陈尧安于蜀地上任,本有意表现一般,叫南山先生“好看”。不想为陈尧卿弟子所阻,好生“教训”了几回。
族叔陈尧卿学究天人的高深学问没有学到几分,百折不挠死不悔改的性子却是犹有胜之。这一位虽说受到教训之后都会沉寂了那么一段时日,但每每瞅着一点空子便极不安分。
书院学子惧其家中势力,又不齿其做派,多对其敬而远之。时日渐久,竟成南山书院一大恶霸。又因这柱与猪谐音,久而久之便得了一个恶猪猡的诨号。
恶猪猡其人平白生就了一张俊秀脸蛋,不修行止德行不佳,再怎么庄重的衣物打扮也能弄出三分流气,为人所不喜。平日里净做些飞鹰走狗赏花遛鸟的事宜,又偏偏极会做那表面功夫,不至于让这坏名声传到师长耳中。
也不知这恶猪猡抽的什么风,将主意打到了藏书楼的古籍孤本之上。运用手段想要将其替换出去。美其名曰古有大贤人凿壁偷光,今有他陈永柱窃书留香,当可谓得“雅贼”一称。
安余也是个妙人,并不与恶猪猡陈永柱做些什么虚与委蛇的勾当。义正言辞的将其斥责了一道,转眼便将事情闹到了陈永柱之父蜀地太守陈尧安之前。任是谁人见了,也不得不称赞一声好个不畏强权的俏书生!
陈尧安乃河北道陈氏一族的族长,雅量通达声名俱佳,治家亦是严谨。将那恶猪猡陈永柱好生训斥了一番,又使人向安余赔礼道歉,好生安抚。安余见好就收,将这事情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尽显智谋手段。在这剑南道中竟也博了个极好的名声。
这样人物,一时间自是风头无两。
甚至于如果不是这一切皆建立在将自身拉下水的前提下的话,明空也许会抽出点时间向其讨教一番。
因人成事,因才成事。在此人道兴盛之地,个人力量远远不足以同群体力量相抗。纵是那十人敌、百人敌,都不得不臣服于家国力量之下。明空有意仙道高峰,长生久视得享大逍遥,却也不会被一时得失所迷惑。惟稳扎稳打,方可谋得那一线机缘。
只是自身于此世间终究是根基浅薄,贸然行动反而不美。因而明空一时之间并无轻举妄动打算。当务之急还需得充实自身,尽早掌握这南柯秘境中种种规则。着手将便宜师尊所赐玉简炼化,破开其间奥秘。方不至于如此这般处处受限,难得施展。
沧澜真人、浩渺真人离去,舍去了那些坐化了的蜀山历任长老,明空在此派之中辈分奇高。又有浩渺真人临去之前留书引见,便是南山先生陈尧卿也不敢轻忽。又兼之明空其人见识极高,言语待人分寸得当,较之普通修行人等大不相同。
陈尧卿虽未明言,对明空的态度也是有目共睹的,要不然也不会许她进入藏书楼中任意观看。其他人不明就里,只道是这神秘女子来历非凡,纵使是南山先生也不得不看几分面子。却也不去想这国朝之中儒家为尊,那些个大儒更是名成一方的主,惹急了连皇帝也敢出言斥责,又何需看他人颜色?
身为南山先生新任弟子的书生安余虽然看清楚了几分,也断不至于闲着没事去触明空的霉头。只其人也是个潜心于学的主,不奈同那恶猪猡陈永柱玩些勾心斗角的把戏,索性把这一切挑开了说。也使得明空好巧不巧被牵扯了进去。
只是这人还知道轻重,也只是稍加借势而已,并没有因此而扰乱明空的清净日子。而明空一时半会儿之间也没有同其打交道的打算,因而两人虽同在南山书院之中,出入藏书楼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却也并无多大交集。
直至近日,有东都书院学子方云携大儒颜青尧书信来访。大张旗鼓入驻南山书院,与书院学子交流辩论,讨教学问。
方云乃是东都书院那位帝师青尧先生座下弟子,名声虽不若同辈的师兄弟那般出众,却是难得的辩才无双学问广博。
南山书院与东都书院同为四大书院之一,一南一北为所人众知。青尧先生与南山先生陈尧卿虽是好友,学问之争却半点也不含糊。而这两派弟子之间也多有敌对。
一连七八位学子都折在方云手里,引经据典雄辩韬论俱是比之不过,众学子气不过。病急乱投医将目光放在了明空、安余身上。
明空来历神秘,又是女子,且非是南山书院之人,那些学子自是不好算计到她头上。安余却不同,身为南山先生弟子,在书院求学多日,在书院学子看来安余挺身而出打消东都书院气焰一事自是责无旁贷!
安余推之不过,又不能够同对待恶猪猡陈永柱一般严词拒绝,只得应了这事。又和那东都书院的方云约定了时日,在那学堂中相互辩驳、互相请教,促进南山书院与东都书院两方友好往来。
外界发生的事明空虽没有刻意探听,也知道个大概,对此也不过是一笑置之,并不关心这胜负。倒是那笔下字迹愈发工整,一笔一划间皆存了几分独有神韵。
笔下白色纸张染上墨迹,一个个工整字迹行云流水般泻出,周身劲力引动,穿越过四肢百骸。又有空气中流动的氤氲才气文思汇入,乾坤袋中便宜师尊赐下玉简于无声处蜕变。神魂识海间那星辰急剧旋转,滚滚云雾笼罩其间,难以探得真实情况。
明空却知晓那蜕变尚需些许工夫,方得圆满。而这之后当妙用无穷。只是这些日子以来明空也隐隐感受到了那看不见摸不着的瓶颈,却不知该如何打破。
笔尖猛地一个用力,拖出长长墨痕。狭长眼尾微眯,遥遥应了一声,放下手中笔杆,向前院行去。
自进入这南山书院,除去藏书极多诸多珍本孤本流传的藏书楼及现下所居住的这小院外,明空并不曾去往他处。也极少有人前来拜访。倒是那南山先生陈尧卿的僮儿,经常过来传递些话语。
而此番到来的,便是南山先生陈尧卿座下,那被称之为阿元的僮儿。小僮儿阿元平日里净做些端茶递水跑腿的活计,察言观色看人下菜的本事非同一般。知道明空来历不俗,对待其人的态度也十分恭谨。
对着明空施了一礼,彼此见过。僮儿阿元方对着明空道:
“也好叫您知晓,方、安两位公子的辩论已经落幕。先生让小童过来,请您前往东篱院走上一遭。”
南山书院后山有东篱院,正是陈尧卿素日所居,也是明空此前拜会这位老先生院子。院中诸多事务,包括这院子本身,都是由这位南山先生亲手所制,不假人手,与东都书院那位饮食起居衣食住行皆大有讲究的青尧先生大不相同。由此,也可见两人分歧所在。
青尧先生出生世家,克己复礼为人严肃,一路顺风顺水平步青云。其人为人行事极其自律,对他人要求也分外严苛。而对这世间之事,更是仿佛除了学问与礼仪等圣贤推崇之物外便再没有能够提起兴趣的东西。
南山先生则得那逍遥自然之意向。随波逐流少与人争,看待问题极为敏锐,更能因时制宜因地制宜很快找出解决方法。
如果说东都书院那位大儒求的是致君尧舜天下大同的理想社会,南山先生便是无论在什么社会皆能混得很好的一类人。
僮儿阿元有心卖好,自不会无的放矢。心中略作沉吟,只一转念便知晓当与那位东都书院新来的青尧先生高足及书生安余脱不了干系。当下亦无心让人久等,因而也不迟疑,随僮儿阿元一起向着后山东篱院而去。
想来不管如何,这南山先生也不至于害了自己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