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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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青玉案•元夕》幸弃疾[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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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姐姐！音儿可找着你了！”方才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小丫头突然冒了出来，拉着我的手不放，道，“我家主人得了那莲花灯，要赠与姐姐你呢！”
我愣了愣，“你家主人……”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俊美的男子，平静的心忽然乱了，脸也红了。
“我家主人就是鼎鼎大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好了！”茉苒打断了音儿的吹嘘，道，“那莲花灯呢？”
音儿努努嘴，有些不满，只顾我地拉着我往前挤。众人见她还是个孩子，而我亦不过是个方才成形的少女，便生怜惜之心，开了道。音儿对着我，手高高地指着后面，“那儿！”我顺手望去，只见一盏耀照四周、明亮如昼的莲花灯，上面以行书书着：
“懒倚阑干望琼月，
“但求宫娥顾天颜。
“花灯市井月下逢，
“却忘已遥隔九天。”
其实论诗作，实在无谓如何高超，但相比那些拿着别人的大诗作来掩耳盗铃的人，我倒是欣赏此人的可嘉勇气。而且这行书只怕是我生至此时见过最好的，“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大可如此称之。虽则飘逸，却不杂乱，实是好字。
“那是你家主人所写所作的？”
音儿支吾了一下，我也没听清楚，惟听到一个“是”字，心中已是笃定了。
那般的容貌、这样的才情……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里好像突然多了些什么。这可就是所谓的“慕恋”？
我示羞地垂了垂首，再次抬头望去时，灯旁已多了一人。如玉温润却又如剑犀利，如春和煦却又如冬淡泊，他单手负背，正似笑非笑地凝望着我。我向他点头致意，整个眼里只有了他一人。
我——全然无视了他身边的那个浑身弥漫着忧伤的白发……少年。
“诶诶诶！我家主人说，这位姑娘就是这莲花灯的主人了！礼物呢？”音儿突然对着花台上叫了起来，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注视着我，我竟毫无矜持女孩的羞涩，倒是有几分自豪。
“那么，这个礼物便是姑娘的了！”台上的人递给我一个檀木匣子。不知为何，在他的手触碰到我时，我却觉得那是毫无温存的一只手，犹若……亡人。
我接了匣子，再次抬头望去时，灯旁已无一人，心中有些落寞。我问道：“音儿，你家主人呢？”
音儿不答，只是笑道：“主人还从未对别人这般好过！姐姐真漂亮，就像天上的月亮、人间的琼玉！”我笑了笑，她又道，“音儿走了！我知道，音儿一定还会见到姐姐的！”我还未开后，她已经跑远了。
我轻轻抚摸着手中的匣子，满心都是那个人间仅此的男子。
走了些许远，我突然感到了什么一般，回头一望，可是什么也没有。失落间收回目光，却见——
在灯火阑珊的花灯架旁，一个男子正望着静静地立着，静静地望着我们这边……
亦不知是如何回到晋王府的，只记得一路上心念的都是那静默的身影，还有无意听到茉苒揶揄的话：
“我们家玉娘已经是二五年华的大姑娘了，要思春咯！”
如果没有那时的回眸一瞥，后来的就皆不存在了吧？
可是，我可曾后悔？
不，没有！要是后悔，当我后来知晓这一切的时候，我就该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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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玉姑娘，有人在门口等着你。”
把门的小厮传过话，我便后一步去了王府大门。
“姐姐，我就说我们会再见的吧！”
我稍稍一愣，忽然有心似无心地偷偷打量了一番周遭，当心底失落之感油然而生之时，我才赫然觉察自己竟是期待他的到来。
“是……音儿啊。”心里虽是低落，但面上却是毫无外漏的自如。这便是我在王府学到的第一条：先不谈大事可成，若想生存，便要做到面无色、气不吁、皆自如。如若哪一日喜怒形于色，离亡期便不远了。我如今在曹夫人身边正隆宠，这点便更视为慎重。
“姐姐，有人托音儿把这个交给你。”不知是否我多意了，小小音儿在说“有人”时竟颜色微红，犹如晨霞。
我接过那盏小小的莲花灯，不觉想起：儿时，每每元夕，阿郎便会买来一盏灯送我，年年岁岁，皆无复样。
“是……是谁？”竟没想到，我启齿如此迟疑，仿佛渴求着回答，却又恐不如我心意。
音儿撇撇嘴，稍稍沉默片刻，道：“是……是谁，音儿不能说。”
我没有想到旁人，心中已如昨日一般笃定是——他。
“音儿，你家主人……”本想简易地询问几句，可以想到那人音容相貌，我竟不知话从何起，“——没什么。还有事么？”
她回了声没有，便蹦跳着跑远了。
我抬起手，平视这玲珑小巧的莲花灯。灯盏一面上用昨日我所看到的行书书着：
“吾独怜此莲之出之淤泥而不染，濯之清涟而不妖。”
我稍稍转动了一下灯盏，另一面上书及：
“莲之怜，同吾者甚人？”
我心涟一阵荡漾，他可是将我比莲？
独爱此怜……莲之怜……
我小心翼翼地捧着莲花灯，一路小跑，嘴里呵呵地吹出暖暖、白白的雾气。
正值元月，元夕方过，春节喜色还未退尽。多年来晋王和长公子连连征战燕然，捷报连连归至王府，晋王府里上下更添别样喜气，处处红笼高挂。在这霍乱无常之世，平常人家有茅屋草庐便是大幸、不悬白笼黑帆便是万幸，哪还有得火红高悬？就连大明宫中亦是人心惶惶不可终日，听闻每日悉有宦官伶人出逃。恐怕也只有这晋王府中还别留一番安和平静吧？
走走想想，我倒觉得自己确实投靠了个好来处。
“哎呀！”
幸好我护住了手中的莲花灯，才得免于损坏。不过可苦了我的前额无所护佑了！
“好大的胆子！”
这声音虽好，我却难以赞叹它动听，倒觉是尖锐得不堪入耳。大好的心情消泯了不少，额上的疼痛也让我恼火不已，便冷冷地哼哼了两声。
“到底是何人，竟胆敢顶撞二公子！”
只晓得茶水、饭食可以呛人，却不知这话亦可呛人。听了这话，我咳嗽不已，真想找个地缝钻钻，要不就撞了大虫胆子地跑？
来晋王府多年，我却无缘见过这位二公子一面。只听闻他是个不一般的少主，生性阴狠，我怎么头一遭就把他给顶撞了呢？都是这仗主欺人的……
我偷偷地用眼角余光大量了一番那个比我长几岁的女儿，确实是个可人儿，眉宇间并存的冷傲和冶魅像极了楚偲芫。她就是伊笥吧？哎，如斯动听的闺名、妙哉的皮囊，只可怜长了一双狗眼！哼，狗眼看人低！
我心想：“你是二公子的近侍，我还是二公子她娘亲的宠婢呢！”于是乖顺地向二公子行了行礼，再转向伊笥，无辜地道：“姐姐错怪妤儿了。西菀的姐妹们皆知妤儿自幼不幸，盲了双眼，岂是妤儿故意顶撞二公子的？”
“妤儿？我怎么没听闻过有此人？”
我心中暗暗好笑，听过倒是怪了！
“‘第一玉人’的笥姐姐如今二公子身边得宠，不再回西莞了，当然不知我初来乍到的妤儿。”
伊笥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只听：“笥儿，但也无碍。”
我初听这声音，不由一愣，竟完全无法将“阴狠”二字与之挂钩。不自禁地抬头去看他，寒冷如冰的双眸盯着我，我似乎也因而忘了些什么。片刻后他似乎露出一抹似有似无的淡笑，对我问道：“妤儿？”
我点点头，突然明白过来：我直视了二公子，却忘了应方才自己的借口而装作眼盲！二公子一定是发现我是在耍诈欺瞒了。这可如何是好？
“笥儿，我们走吧。”
一侧伊笥应承了一声，而我却有些懵了。直到二公子走远，我才冷得有些许回过神来。
“公子他……竟然放了我？”大有难后余生的意味，我长吁了一口气，我看了一眼手中的莲花灯，心想：昨日起，我便接连逾越失误，现在怎能行事总是如此孟浪呢！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