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相公》云沄

25、第十章（上）身心分离

　　夏离卿吃了玉果子不久后，气息还真变强了些，但依旧是昏迷着。

　　万书馨陪在他身边，看着他，目光呆滞，竟不知还能做点什么好。稍后，她才拉回自己神智，想着怎么把他弄出谷去。

　　“娃娃！娃娃，你在谷里吗？”空谷里响起一个浑厚的声音。是有人以内力将话透穿整个鬼谷。

　　“秦哥哥！”万书馨听到这熟悉的喊声，立刻从沉思中惊喜地抬起头来。她站起身，往谷口方向看去。果然，远远地，有一袭青袍的人影正站在谷口处。

　　“秦哥哥，你过来！”她朝他喊，振臂挥摇。

　　秦涛很快发现了万书馨的所在，他又瞧了一眼旁边那块石碑后，微微一笑，终于施展轻功飞快掠去。夕阳下，那块石碑上闪耀着百年不褪的朱红字迹：鬼谷神地，世人禁扰。

　　“娃娃，”他到了她身边，早看到了横躺在地的夏离卿，问她，“他怎么了？”说着，就蹲下身，查看他的情形。秦涛并不算认识夏离卿，但心里明白眼前的人正是万书馨私自脱离大婚队伍的主因。

　　“我也不知道，好像和上次一样，他大概是又走火入魔了……”万书馨也蹲身在他旁边，小手轻抚夏离卿苍白的脸颊，忧虑地说，“秦哥哥，他不会死的对吗？”她总觉得心里头很不安稳，眉头也乱跳。

　　秦涛见她眉间以前从未有过的愁色，心下疼惜：“他会没事的。娃娃，你别担心。我们把他带回去吧，说不定宗主能有法子。”

　　万书馨轻点了点头，对着秦涛勉强笑了笑：“秦哥哥，幸亏你来了。刚才我正愁自己没法把他背回去呢。”这几日她像是预感到夏离卿有意外似的，日夜追赶，赶得她几乎精疲力竭。而且她还不是骑自己的马来，进谷前又放掉了那匹，单凭她一人之力很难把夏离卿一直背到有人烟的地方。

　　“傻丫头……”秦涛淡笑看了看她，随后又脱下自己的外袍，递到她手上，“他可真臭，得把他外面这身破烂给扔了。娃娃，你转过身去，我帮他把衣服除下。”

　　“哦。”万书馨依言侧转了身子，但没过一会，就忍不住回头说，“秦哥哥，你要小心点哦。”正好看到夏离卿被秦涛剥光了上身。她不是第一次看到他的身体，但这次还是又痴愣了一下。

　　虽然依旧是精悍的肌肉，但什么时候肤色竟变得如此白皙了呢？！联想到他的银发、他苍白的脸和手，夏离卿不会整个变成白白人吧？！

　　秦涛听到她这句，不由笑出了声：“娃娃，你呀！心全落在了他身上了！秦哥哥听了可真不是滋味啊！”他微叹，从她手中接过自己的外袍，就打算给夏离卿穿上。

　　万书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突然想到什么，身子一移，把自己包袱里的衣服拿了出来：“秦哥哥，把这个也给他穿上吧。这样比较不冷一点。”

　　秦涛拎起她的青衫长裤，再瞄了一眼地上白玉似的死相青年，嘴角弯了弯：“娃娃，这次我没叫你，你可不能再偷看了。”他警告了万书馨一眼。然后索性把夏离卿的下身衣裤也扒了下来，给他先穿上万书馨的衣物，再套上自己的外袍。

　　万书馨则听话地转身过去，不过心里却嘀咕了一句：他夏离卿早被她看光光了，再看一次也没什么吧。

　　万书馨的衣物尺寸跟夏离卿的差了一大截，秦涛好不容易才把它们给穿绑上去，弄完一看，真是不伦不类得紧。若是夏离卿他醒来看到自己如此模样，恐怕得再昏迷过去吧。

　　夏将军，只能委屈你了。

　　幸好还有件自己的长袍可替他遮盖。秦涛替他系好腰带，搀着他，带着淡淡笑意对万书馨道：“好了。娃娃，我们这就带他回去吧。”

　　“嗯，好！谢谢秦哥哥！”万书馨忙抓起自己的包袱，边整理边说，“我们走吧。”

　　秦涛轻松地背起夏离卿，走过万书馨身边时，目光有点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娃娃，你跟秦哥哥永远都不需要见外，知道吗？”说着，走向了谷口。

　　万书馨愣了愣，看着他和夏离卿的背影，然后急急跟了上去，辩解：“秦哥哥，我没有啊！”她一向把秦哥哥当作自己最亲的哥哥那样看待的。

　　秦涛温柔地看了她一眼，不语，继续往前走。

　　他的娃娃以前可从不曾对他说“谢谢”这样生分的话唉。这次却说了，而且是为了一个别的男人——正趴在他背上的这个男人。

　　三人出谷后，秦涛没有踏上出山的路，反而沿着山转了半圈，直到走进一条山径。这条山径石路平整，宽可近两个马车车厢同时通过，绵长的尽头直插云间，仿佛一条天梯。道两旁几乎都是千年古树，高大森然，气势庄严，十分迫人。

　　“秦哥哥，我们这是要上凤火山吗？”万书馨跟在他身后，四下张望，“行云他们已经到了？”这几日慌慌乱乱的，她都记不清日子了。

　　秦涛微微点了点头，轻声道：“行云他们晚上就到，后天就是大婚典礼了。娃娃，走这边。”他说着脱离了山道，走到左边的林中。

　　万书馨还是第一次到凤火山主峰来，心里其实有点好奇。她之前听说过凤火山上有座神殿，一直由一个古老神秘的家族守护着，如果没有这个家族族长的许可，即使是苍穹和炽月的皇族，也只能望山兴叹。因为，谁也找不到那条上山的云路。也只有在皇族嫡系子孙大婚的时候，云路才会露出真面目七天。而其它时候要上神殿简直就是个妄想。

　　“秦哥哥，刚刚我们走的就是云路吗？”万书馨扭着头仍看那条石路，非常疑惑，“好奇怪哦，平常它怎么藏起来的呢？”传说应该不是真的吧？

　　秦涛也回头看了那路一眼，眸中流露出惊叹：“这云路确实很神奇！我昨天来找你时到了这里，才发现它的存在。以前我来时，根本没有看到过！”当时他直觉就是自己走错了地方，但在发现他自己从前来时在树上留下的月宗记号后，才肯定没有错。他震惊得呆愣了半天，竟不由自主地沿着路走了上去。

　　在他走到几乎可以看到神殿全貌的地方，一个遥远轻渺的女声直达他的耳际。

　　“孩子，你是谁？”

　　秦涛人生第一次感到了一种莫名的惊慌和恐惧。他神情紧绷地紧盯着前方的神殿，手不由暗暗握住了袖刀。出于武者的直觉，他感到对方的力量之强，恐怕是自己根本无法抵挡的。

　　“我是月宗秦涛，来此找寻苍穹馨公主。”秦涛力持镇定，朗声道。

　　一片死寂。秦涛站了一会后试着往前走了几步，却被一股无形的力推了回来。

　　“下山去吧，此地不可久留。明日你自会在山后鬼谷里找到公主的……”说话的女人似乎还幽幽一叹。

　　秦涛听出声音似乎来自头顶，他猛地一抬头。然而除了云雾，还是云雾，哪里有什么人影子。

　　他心下一思量，估计那人是守护神殿的人，自己又找到了娃娃的线索，于是朝神殿弯腰抱拳致谢：“冒犯了，谢谢！”而后就下山了。

　　但在快到山脚时，他却看到了炽月皇帝的行銮正朝云路而来。他忙闪身到古树上，不一会就见行銮在路口停下。他并不认识独孤焰日，但在那个一身金线绣龙黑袍的英挺男子走出来的瞬间，就知道他必定就是那炽月皇帝了。那样的帝王气势，他至今为止只在龙泽风身上见过，而行云还是略输了一畴。

　　秦涛不禁紧了眉头。

　　独孤焰日站在原地，目光深沉地看着云路尽头。然后他举手，两指轻轻向后一点。随行的大队随从立刻悄无声息地退后，不一会就消失在了茫茫林海中。他身边只留下一个贴身侍卫。两人随后沿着云路走了上去。

　　秦涛望着他们日渐远去的身影，最后悄悄跟了上去。他看到，在他被阻拦的地方，独孤焰日孤身继续走了上去，而他的贴身侍卫被留了下来。

　　秦涛没有陪着那侍卫一起当石像，而是立刻反身下山，去追查那些炽月随从的下落。一整夜奔寻，他才找到那些人在近旁一个隐蔽的山谷里驻扎。为了预防万一，他还是赶到山口处给月宗留下信息，然后才又去鬼谷找娃娃。

　　“娃娃，你就在这照顾他，我去找宗主来。昨天炽月的人已经到了山上，你千万别乱跑了，知道吗？”秦涛背着夏离卿飞上了一棵古木的枝杈处，放下他后，低声叮咛也已经飞身上来的万书馨。

　　万书馨没想到这古树竟是这般粗壮，几乎可供夏离卿躺下大半身子，只有两条腿斜耷拉在树干外。她坐在一个大分枝弯起的树突处，应声点头：“嗯！秦哥哥，我知道了，你赶快把爹爹找来。”

　　“嗯。那我走了。”秦涛看她的时候，温柔笑了笑，“娃娃，若有什么事，答应秦哥哥不可轻举妄动好吗？”他对她的冲动性子，微微有点不放心。

　　“好啦，秦哥哥你放心吧，赶快去找爹爹啦！”万书馨不由嘟了嘟嘴。她又不是小孩子了！秦哥哥还老和她婆婆妈妈！

　　秦涛自然看出她的不悦，也就没再叮嘱。他看了躺着的夏离卿一眼后，轻叹了一声，飞身走了。

　　万书馨对昏迷的夏离卿一番动手动脚，确定他一时之间肯定死不了后，就抓着他的手发呆起来。直到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她才发觉自己的腿都麻掉了。

　　一阵运气通脉，手脚很快利索了。她抬头望见树叶丛中偶尔闪现的星星，一时兴起，就决定爬上去看看周围景色。

　　“哇……”当万书馨立于树冠之上，远望山顶上的神殿时，她不由捂住了自己惊叹张开的嘴巴。

　　夜色下，薄云缭绕的神殿竟通身散发着如月光般皎洁的柔光，似幻似真，直看得人发痴。

　　这真的是在人间的神殿吗？

　　失语的万书馨良久心底才浮现如此一个疑问。

　　密密重叠的树枝下面有轻微的人声传来，万书馨心头一震收回神，忙小心翼翼地爬回树干。她探头往下面的枝杈处一看，不由大为惊喜。

　　“夏离卿！”朝着那个半坐起的身影，她兴奋地喊道，一边加快往下移动。万书馨虽然轻功还算不错，但要在空间狭小的密枝间施展也是颇为费劲的，还不如老老实实用爬的比较快。她本来是手脚并用，行动利索，可是一见夏离卿醒了，手脚就乱了，只听“啊”一声，她贴着树枝就滑了下来。

　　被树叶划到眼睛的万书馨闭着眼，伸手试图抓住斜伸出来的其它树枝稳住身形，但没等手碰到树枝，她只觉自己的腰一紧，人就安稳地坐住了。也就是一晃眼的功夫，醒来的夏离卿身起身落，已经把她抓进了自己怀里。

　　万书馨睁开眸子，顺着熟悉的衣料往上抬头，直到视线与夏离卿的目光对上，她不禁再次喊了一声：“夏离卿！”一喊完，却又像小孩似的大哭起来，双手紧紧环住了夏离卿的脖子，抱着他泣不成声。

　　夏离卿怔住，他身子微微僵硬，本不知往哪放的双手，在犹豫之后缓缓搂住了眼前的泪人儿。她是哭得那么伤心。

　　可是，他心如冰封的古井，不仅无波无澜，而且散发着寒意。他似乎在昏迷中失去了什么，就像没有了感受情感的能力。就如眼前，他能明确说出万书馨哭得“伤心”，可“伤心”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他完全不了解。

　　应该说，他对她的落泪是无动于衷的。他的心是冷的，目光也是冷的，可怕的是，他知道自己本来并不是这样的人，他本来是有温度的，但现在他已经做不到。他的心、他的感情好像不属于他了。

　　这就是怀锦给他施加的禁锢术吧？战神的血已经被催眠了。他要做的就是维持这个禁锢，直到死去……

　　夏离卿停止沉思，收回自己正在轻拍万书馨背部的手。但，为什么？他的手却做出了刚才的举动？这应该是在“安慰”自己怀中的女孩吧？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他的身心分离了？他的身体听从的是什么？他居然无法完全控制。

　　万书馨终于止住了眼泪，她不好意思地用袖子蹭掉泪水后，笑嗔：“夏离卿你好坏，总是吓我！下次可不许了！”

　　“公主，你怎么会在这里？”夏离卿这次醒来恢复了所有的记忆，当然没有忘记万书馨的替身身份，“皇上呢？”

　　万书馨听了夏离卿他冷淡客气的语气，立刻皱了眉头，嘟起嘴来：“夏离卿，你真能气人！又用这样的口气和我说话。我在这，当然是因为你在这啊！我和行云换回身份后，就立刻跑来找你了耶！”

　　夏离卿仍是没有变语调：“公主千金贵体，下次不可再如此轻率行事。”

　　“夏离卿！”万书馨气呼呼地从他怀中站起身来，“要是没有我，你现在还躺在烂泥里呢！你居然说我！”一滴眼泪又不争气地掉了下来，正好落在夏离卿的面颊上。

　　夏离卿面无表情，却也起身抬起手轻抚她的眼角。

　　万书馨被他柔情的动作弄得一愣，可再看他冷然的神情，心头十分迷惑：“夏离卿，你做什么嘛？刚才气人家，现在又这样！”

　　夏离卿手臂微僵，他盯着自己的手也是很困惑。他试图把手收回来，但好像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与他较劲。他正要用力，在那一刻，手却轻易就收了回来，好像又听话了。他冷冷地握住拳，然后闭上了眼睛。

　　万书馨见夏离卿行为怪异，还有他额头上那个莫名冒出的血痣似乎闪了一下红光，她对他的担忧战胜了对他的气恼。

　　“夏离卿，你没事吧？”她抓住他的胳膊问，神色焦虑，“不舒服吗？”

　　夏离卿没有回答万书馨的话，他突地睁开双眸，一个飞身，已经冲枝而出。一时间，树叶如雨落下，而几条树枝也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弯曲，形成一个合环。万书馨抬头望去，眼前是一方圆形的夜空。她没有多迟疑，也跃身而上。

　　远处的神殿依旧流溢着银芒。

　　万书馨直觉夏离卿是往那里去了，立刻追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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