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9、王朝难与共 ...

  •   平阳宫中,公宣王正在执笔批阅着奏折。

      他的眉目与容杳有五六分相像,威严的气度迫得整个宫殿都极为沉默,仿佛能听见外头细雪落下的声音。

      一旁服侍的赵公公端上来一盅川贝雪耳,细着声音道:“王上,歇歇吧。”

      公宣王撂下笔,将一旁的奏折往案上一扔,端起川贝雪耳喝了一口。他说:“那边的人又给孤传信了,说是凤泽王已经聚集兵力,意图谋反,你说孤是相信还是不相信?”

      公公说:“大王英明神武,自能分辨什么该信什么不该信。”

      “可孤已经不能分辨了。”公宣王的语气极为的沉重,说完这句话,仿佛多年的疲累在这一刻全都涌了上来。

      提防容杳是一件很难的事。外界传容杳那样不堪的名声,亦传他暗地里训练了一支精兵强将;有人说他放荡成性难成大器,亦有人说他韬光养晦精于算计。他跟容杳明争暗斗那么多年,竟还是摸不透容杳的脾气。

      夜中宫殿沉没于黑暗之中,唯有寥寥烛光摇曳着,方才的疲累似乎让他所有的精神都放空了。

      公宣王起身想出去走走,张公公连忙给他披上貂裘,又打了风灯替公宣王照着夜路。

      公宣王缓步走着,面容稍有些愁色,长久都未说话。张公公来回瞧了好几眼,才谨慎地开口说:“今年的寒冬似乎来得格外早。”

      公宣王“恩”了声,走几步才道:“如今你年岁大了,入冬后要仔细着身体。”

      张公公听言,眼眶一热,连忙点头应声说:“多谢大王关怀,奴才实在...”说着眼泪竟要下来,张公公终是忍住了,才不至于在公宣王面前失了态。

      公宣王叹着摆了摆手:“除了你,孤身边难有可信之人。”

      灯火阑珊,夜月寒。消融的雪从松枝儿上滑下来,星子似乎都冷得瑟瑟发抖,闪烁明灭。

      张公公放下风灯,郑重其事地跪在了公宣王的面前。

      公宣王说:“你这是做什么?”

      “自大王小时候奴才就在您身边服侍着了,奴才承着大王的恩情才能有今日,奴才万万不会做对大王不利之事。今儿奴才就算死也要劝您一句,关于凤泽王一事,还望大王三思。”张公公伏身叩首。

      公宣王微微锁了眉,语气冷了几分:“连你也要为他说话了么?”

      张公公有些惶恐,连忙再磕了三个响头,说:“奴才不敢。难道大王肯相信一个敌人,也不愿相信自己的兄弟么?那人是南肖国人,三番四次挑拨您和凤泽王的关系,其豺狼之心昭然若揭。大王三思,大王三思啊!”

      “若他不想夺孤的王位,孤何苦这样对付他!”公宣王怒道,“他的豺狼之心比南肖人都要狠毒,他时时刻刻都想要孤的性命,报了孤害死他母妃之仇!”

      当初是他将容杳逼上绝路,害容杳的母妃郁郁而终,可容杳却安然无恙地回来了。若是当初容杳死在战场上,他就不必日日惶恐不安,不必日日提防他回来报仇。

      张公公看公宣王发了怒,跪在地上不敢起来,也不敢再说一句话。

      公宣王渐渐平静下来,也没有再说下去。清冷的月光下,天青地白已然枯萎了,褐色的枝桠上搭着细雪,来年枝头定会如往年一般繁茂。

      公宣王看见这棵树总能记起当年的容杳,少年时候的容杳。

      他记得那年也是下了这样的雪,刚刚入冬,天还未大寒,雪细细密密的如夏季的毛毛雨,落在油纸伞上又像盐粒子。每逢下雪,王宫里的人都比往常要热闹一些。

      比起骑射狩猎,容杳更喜欢读一些诗书。公宣王还是大公子容元倬的时候,比容杳淘气许多。他不喜欢闷在屋子里背那些枯燥无聊的书,而喜欢跟其他王公贵族的小姐公子混在一起顽。

      可跟他同辈的小姐公子总喜欢跟在容杳的后头。容杳想去池塘钓鱼,那些人也跟着他一起去钓鱼;容杳要吹笛子,那些人也托腮静静听他吹笛子;就算容杳读书,那些人也愿意同他一起读。好像容杳有天生的领袖能力,总会有人追随他,如众星捧月一样。

      容元倬那时就很讨厌容杳,也不知自己这样的讨厌是源于嫉妒,只是觉得容杳长得处处不合他眼缘,尽管容杳的样貌一等一的好。

      这年下了连夜的雪也未停。大清早的就有宫人起来扫雪,以防贵人滑倒,独独容杳母妃宫中的雪未曾清理。容杳想堆个雪人儿,他的母妃也不惮他会得风寒,任由他去。

      容元倬来时,容杳正和晋相的大公子晋彦一起堆雪人儿。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容元倬看见容杳就觉得生气;见那些小宫女一直在旁夸赞雪人很漂亮,他就更加生气了。

      容元倬怒气冲冲地走过去,狠狠地将雪人踹烂了。他拔高声音对容杳说:“堆得什么烂东西,难看死了!”

      那时的容杳没有生气,反倒一脸疑惑地看着容元倬。容元倬看他一脸茫然的样子,心里觉得很痛快,可这时的晋彦却扑了上来。

      晋彦年少气盛,那时哪里还顾得着容元倬王室身份,见他将自己辛辛苦苦堆出来的雪人毁于一旦,晋彦登时就恼了,扑倒容元倬便跟他打了起来。

      容元倬要比晋彦大上几岁,虽然晋彦武功好,但比不上容元倬力气大,两人也算势均力敌,缠斗不休。容杳在一旁拉架,也无济于事。

      淑妃闻声出来看,一见容元倬跟晋彦打起来,急得止不住哭,一边喊着让他们住手,一边让宫女去请王上。

      不到一刻钟,容阳王便赶过来。外头一传“王上驾到”,容元倬就知大不妙了,可晋彦又不肯停手,他也不会认输。

      此时容杳立刻就扑了上来,死命抱住了容元倬。容元倬以为容杳这时要耍阴的,下死劲儿去咬容杳的胳膊,晋彦见状狠狠挥拳打过来,哪知容杳反身将容元倬护住,替他结结实实挨了晋彦一拳。

      晋彦愣住了,容元倬也愣住了。

      容杳赶紧放开容元倬。正逢容阳王从宫外走进来,容杳声音不大不小地说:“王兄,还是去校场比武罢,这里积雪太多,你瞧,这儿都伤着了。”他指了指容元倬手臂上浮现的红痕。

      “你们在干什么!”容阳王洪厚的声音响起,吓得容元倬浑身一哆嗦。倒是容杳从容地回身跟着宫人一起行礼,道了声:“参见父王。”

      晋彦和容元倬也跪下行礼。

      容杳说:“父王,王兄正和晋彦比武呢。”

      “比武?”

      “秋狩的时候父王叮嘱王兄以后好好练习,这几个月王兄一直在练武,不想辜负父王的期望。”容杳说,“正好今天晋彦进宫了,王兄就想跟晋彦过过招。”

      淑妃连忙请罪说:“臣妾一时不察,还以为大公子和晋彦打起来了,没想到惊扰到王上,望王上恕罪。”

      容阳王走过去扶起淑妃,对淑妃说:“元倬淘着呢。你身子弱,往后他再来你宫中闹腾,你就把他撵出去,在这里比武算什么话!”他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三人,声音也严厉了起来。

      容杳继续请罪说:“父王不要怪罪王兄,是儿臣没有考虑周全。”

      容阳王看着鼻青脸肿的容元倬,叹了口气,说:“亏你还能将父王的话记在心上,只是冬天天冷容易伤着,也不必如此拼命。”

      容元倬动了动嘴,心里闷闷着不痛快,只能低低喏喏地回道:“儿臣鲁莽,让父王担心了。”

      “快去让御医敷一敷伤口。”容阳王挥一挥手,又瞧了眼晋彦。晋彦脸上也好不到哪里去,容阳王却并未怪罪他,只说:“你这小个子的功夫越发厉害了,比你老爹厉害。一同跟元倬去吧。”

      说完容阳王就扶着淑妃进殿中去了,口中叮嘱着淑妃不要让这些孩子在宫中胡闹,要好好静养身体。

      容元倬非但没得到任何惩罚,反而破天荒地得到父王的关心,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从小到大,容元倬就知道容杳会骗人,惯会骗人。那次之后,容杳常会跟在他的身后,无论他做了什么错事,容杳不是诓骗过去,就是替他顶罪。

      他不知道容杳为何会这样护着他,他用威胁的语气问过容杳,容杳拱手敬道:“没您是半寒的王兄,母妃说兄弟同心,这些事当然要兄弟共同承担。”

      曾几何时,他也信了这样的话,看容杳也不是那么讨厌。

      直到父王的身体渐渐一日不如一日,南肖国的使节贡一批上好的药材来。

      使节团中有一人名为恕离,是北明王沈修的谋士,他告诉容元倬说:“您以为他会平白无故的对您好?他这样做不过是想卸除您对他的防备,早晚有一日他会取代您的储君之位。现在容阳王对他多宠信,大公子不知么?容杳登位指日可待,难道大公子还沉浸在假象中坐以待毙么?”

      他怎么会相信一个外敌所说的话?他何尝不知道这是恕离的挑拨离间之际?

      直到父王在病榻上提到容杳的名字,直到母后对他说“不能就这样让王位落入他人之手”,他才不得不相信恕离所说。

      容杳所谓的兄友弟恭不过是权力之争的筹码,处心积虑那么多年,就是想得到他的储君之位。

      是容杳背叛他在先,又怎能怪他心狠手辣!

      难道这世上还有不反击的道理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王朝难与共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