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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绝处又逢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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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雪刚刚消融不久,又迎来了一场细雪。零零星星的雪花落在霜梅上,冰骨玉清的寒。
七天的舟车劳顿终让长夙的身体吃不消了。本以为挨过那几天,寒冬总算过去了,没想到这一场雪又将整个容阳堕入了冰窟。她生性惧寒,腿上的冷痛一日甚过一日,如今连走路都很吃力。
负责护送她到凤泽属地的是应宽。张白枝开的几副缓解寒症的药,应宽都亲自给长夙煎,凡是涉及到霍长夙的事务,皆是他亲力亲为。
“停下。”霍长夙微弱的声音从马车内传出,应宽赶紧拉了马缰,护送的长龙也即刻停下。
锦厚的帘子被掀开,冷冷飒风钻进马车厢里,让长夙冷不丁地颤了一下。她面容苍白,不见丝毫血色,仿佛只消轻轻一碰,便会碎掉似的。
应宽眉宇间聚起担忧,说:“王妃还撑得住吗?”
长夙摇了摇头,弱声道:“能稍微歇息一会儿吗?”
应宽点点头,他知长夙向来是有耐力的人,若不是到了难以忍受的时刻,她不愿拖累任何一个人。
她将手心中已经冷掉的手炉放置在一旁,秀致的眉微微蹙着,胸口闷得厉害,连呼吸一下都觉得困难。
这样的窒息感让她想起冥河一战。
那一次她算是真正与死亡交锋。那时她潜入南肖军营,而后暗杀了聂广义。
她没想到自己会赢。她不得不承认聂广义习得一身好武艺,容杳都曾说“聂广义是一个棘手的敌人”,她本是秉着背水一战的心态去的,可同她交手的聂广义却不如她想象中那般厉害。
他挥过来的长戟带着凌厉的杀意,速度快到令霍长夙难以躲闪,致使霍长夙负伤累累,长久地处于下风。可渐渐的,聂广义的每一招都变得迟钝起来,力道也比刚开始时小上许多。她拖着一身的伤终于得空档反抗,占据攻势,中了她九剑的聂广义连长戟都难以拿起。
她一直很疑惑聂广义最后出手时为何会如此奇怪。想想那时的聂广义,呼吸粗重,脸色乌青,像是中毒的症状,但事后南肖并未查出这一事,长夙也从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现在想起来,竟有几分蹊跷,难不成聂广义的死也和沈赐有关不成?
聂广义一心想置沈修于死地,长夙救沈赐那次,不正是聂广义为杀掉沈修布下的死局么?沈赐定知道是聂广义所为,他不可能就这样轻易地放过聂广义。
她启声问应宽道:“你能不能代我传信给容杳,说是冥河一战聂广义的死有蹊跷,可能与沈赐有关,看他能不能查出些端倪来。”
“这时候哪里还顾得查聂广义的死?”
“我去刺杀聂广义的时候,发现他军营里挂着南肖王亲笔题写的字画,他可能不是外界传言那样的意图谋反之人。南肖王开国时他为其鞍前马后,立下汗马功劳,说其为国鞠躬尽瘁也不为过。只是近几年他功高震主的谣言越传越盛,这可能是沈赐的计策。”
长夙缓了一口气,揉着疼痛不已的腿,说:“南肖王不可能没察觉到沈赐移花接木之计,但他忍声不发,难道真是疼他这个儿子?现如今沈赐利用公宣王对付容杳,为何我们就不能利用南肖王对付沈赐呢?”
应宽沉思片刻,觉得霍长夙说的甚有道理。若能找到南肖王和沈赐之间的隔阂,利用南肖王来牵制沈赐,真是再好不过了。
“我即刻就给主子传信。”应宽跳下马车,即刻往人马深处走去。
长夙不适感尚且消了些,等应宽回来,应该就可以启程。
也不知从何时开始,周围的风呼啸得厉害起来,簌簌飞雪,绵延不断。漆黑的乌鸦大叫几声,沉甸甸的厚雪压断了枯枝,重重地落到地上。
便在此时,忽从天空中浮现几个黑衣人,像是从天而降那般,个个手中皆持着泛着寒光的到,带着凌厉的杀意,就像一阵飓风席卷整个车马队伍。
短兵相接的声音,刀入皮肉的声音,还有此起彼伏的嚎叫声全都涌入了霍长夙的耳朵里。她冷静地摸出藏在车厢里的短剑,用剑锋挑开车帘一角,发现外头已经陷入了疯狂地厮打当中。
应宽不知何时从混乱的厮杀中寻出一条路回到马车上,狠狠扯住马缰,然后说:“王妃,坐稳了。”
他话语刚落,一支冷箭极速冲了过来,不偏不倚射穿了应宽的肩膀。应宽痛叫一声,握着马缰的手陡然落下,他的右手仿佛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应宽咬着牙勉强找回些意识,想再去找马缰的时候,又飞过来一箭直冲应宽的面门而去,长夙从马车中翻身而出,挥起短剑将冷箭格挡开来。
长夙循着冷箭来的方向看去,发现持弓的人居然是尹商。这样的场景太过熟悉,就好像在提醒着她什么。沈赐要让她记着茯苓山一战,那是他们第一次相遇,沈赐就像玩弄笼中小鸟雀一样将她玩弄于股掌之间。
飞溅的血液染红了地上的积雪,像是雪地里开了簇簇红梅。长夙反手握着短剑,努力保持着冷静,细细去观察周围的局势。四周已经被尹商的人包围,这次沈赐派出的人个个都是精兵,护送长夙的人群虽也不差,但抵不过对方的突袭,依旧摆脱不了下风的困境。
尹商喊道:“霍长夙,你是要等这些人都死光了才肯束手就擒么?”
应宽额上豆大的汗水滚落,他疼得提不起任何力气,哑声对霍长夙说:“不要上当,在这个节骨眼上你千万不能有事,你如果出事,主子的计划就全乱了。快驾马车走,不要管我们。”
“我知道。”长夙封了他肩上的几个穴道,方才止住应宽流血的伤口。
尹商又说:“霍长夙,王爷要见你,他说如果你不去,伯牙子就要死。伯牙子细心教导你那么多年,连这点恩情你也不记得了么?”
长夙的肩膀狠狠颤了一下,她冷眸盯着远处的尹商。应宽拉住了她的衣袖,咬牙道:“不要上当。”
长夙看见尹商带来的那些人是何等的厉害,手起刀落,干脆利落,杀人都不带半分的犹豫。这些人是真正的杀手。现如今她是逃不掉也不能逃了,杀死伯牙子这种事,沈赐干得出。
她扶着应宽倚到马车门框上,然后低声说:“记着我的话。告诉容杳,我不会有事的。我等着他。”
应宽摇摇头,说:“不行,王妃,不行...”
长夙转身从马车上跃下,手里紧紧握着那把短剑。她将短剑横于面前,然后对尹商说:“让你们的人全部都住手!否则就算我死在这里,也一定要杀了你。”
尹商满意地笑了笑,吼道:“住手!”
尹商侧身让出一条道,说:“请吧。”他阴鸷的眸盯着长夙手中的短剑,其中意味很明显。长夙抿了抿发白的唇,然后将手中的短剑弃置一旁。
长夙走近,尹商抽出剑来架在长夙的脖子上。见状,护送霍长夙的一队人纷纷起攻击状。尹商笑意更深,说:“别那么紧张,王爷不想要你的命。只是他让我忌惮着你,我不敢不尊令,此行便委屈你了。”
长夙连看他一眼都不屑,只冷冷哼了声,随着尹商的步伐往前走去。
应宽捂着流血的肩膀,看见霍长夙被尹商带走,他恨不得即刻以死谢罪。他已经做好万全的准备,特意挑选了一批精兵强将护送霍长夙,若沈赐的手下偷袭,纵然拼个鱼死网破,也定能将她送到凤泽属地。
没想沈赐竟拿伯牙子的命来威胁霍长夙...
茫茫雪地中,霍长夙紫色的衣衫外披着貂裘,眉目秀致而英气,步伐坚定而沉稳。她似乎没有一丝一毫的惧怕,或许也是因她惯会隐藏情绪,即使尹商的剑架在她的脖子上,她也淡若平常。
霍长夙上了尹商早就备好的马车,她被蒙上眼睛,只觉一路颠簸的厉害,根本分不清方向。大约行了一个多时辰,马车才渐渐有平缓的迹象,直至完全停下。
她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入眼是一座别致的小院,花圃中的紫罗兰已经枯萎,被覆在厚厚的积雪下。凤泽属地偏南,不可能积这么厚的雪,如此看来应该是离凤泽更远了。
尹商将霍长夙押下马车,他的手下即刻进屋通报,过了没一会儿,霍长夙就看见沈赐从屋中走出来。
他还是那副模样,穿着殷红的衣袍,如浴血一般残酷。他手中握着一枝梅花,欲燃的花朵在他的容颜前都逊色几分。他将梅枝别在门框上,冰冷的眸子定在霍长夙身上的那一刻染上些许笑意。
“本王该叫你长夙,还是该叫你采薇?”他的话漫不经心,像是在说一件家常小事,可是眸子却未曾移开半分,又显得极为认真,仿佛一定要得到答案似的。
长夙反问:“那我该叫你什么?沈赐,沈修还是恕离?”
“你还记得本王的名字,你就这般对我念念不忘?”他走过来,冰冷的指尖儿轻挑起长夙的一缕发丝,笑得妖邪。
长夙小退一步,跟沈赐拉开距离,秀眸凝霜。她说:“放了他们,我留在这儿。”
沈赐放下落空的手,笑意不减,问:“谁说本王会放了他们?”
长夙缓缓抬起胳膊,不知何时,她手中多了一把匕首。她将匕首举在沈赐面前,冷声说:“如果我来这里只会拖累容杳,那我不如跟你的人拼个你死我活。赢了我还能逃出去,输了我也不会成为你手中的筹码。沈赐,你放还是不放?”
沈赐缓缓敛了笑意。他知道她的功夫厉害,若她出手,定能折了他不少的兵;但她身处包围当中,此行亦会让她九死一生。这样一线希望,霍长夙都敢拿命来博...
她竟肯为容杳做到这种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