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奈何不顾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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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在最暗的地方，这茫茫白雪恰能掩住他的身形。一向沉着冷静的脸很是憔悴，身上脸上伤痕斑斑，鞭痕留下的地方全是血迹。
右手的食指已经齐根没了，他苍白的唇扯出了笑容，看着双珠越来越近，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深。
“单明！”双珠嘶哑着，几乎快要哭出声来。
单明冲她张开了手臂，双珠猛地抽泣了一声，然后扑到了他的怀里。单明微弱的声音沙哑着：“让你担心了。”
双珠泪眼朦胧，在他怀里摇摇头说：“没有，没有，我就说过你命大，怎么都死不了。”
单明失笑：“承你吉言，我这次活着回来了。”
双珠从她怀里挣出来，“让我看看你的手，晋彦说他们砍了…”她看到了他的右手，尽管早有预料，可她还是忍不住地惊呼了一声。
没有包扎，狰狞的伤口凝固着血，裸露在外，让双珠看得害怕，心里阵阵发毛。
单明安慰道：“好在不是你去了，不然你以后怎么操纵你那些针针线线？”
双珠的泪珠从眼眶掉落，一滴一滴地连成线，她压抑着哭出声，“单明，我都快怕死了。”
单明说：“我这不是好好的么？”他摸了摸她的头，又问：“主子回来了吗？”
双珠摇摇头，忍了泣意，说：“没有。怎么只有你们回来了？其他的人呢？”
单明锁眉道：“尹商说主子就换了我们两个出来。其他的人还在牢里。”
“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
“看不出来，那里没有光线，是一间石室。我和方才生被放出来的时候被打昏了，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凤泽王府门前了。”单明的脸色沉得厉害，“沈赐真是好功夫，加上尹商在旁相助，应对起来实在棘手。”
双珠微微蹙眉，说：“主子现在还没回来，他有主意去救剩下的那些人了？”
单明摇摇头说：“我不知。”
正值二人说话的空隙，便听一个清清朗朗的声音，掺杂着低低的关切从后面传来：“回来了。”
黑衫拢白袍，雪毛大氅上白鹤翩翩，他从这茫茫雪地中缓步徐来，玉身如瘦霜清梅，他甚少穿这样肃穆的颜色，俊美的五官不如往常般近人，生生迫人的威严从他的眼眸唇畔流溢而出。
晚光将他的周身都镀上了一层薄薄的白晕，他幽深的瞳仁映着单明和双珠两人的身影。
两人皆静默俯首，道：“主子。”
单明自小就跟着容杳，起先容杳年轻气盛，纵然有卓人风姿，但也由于年岁的原因不曾有这般威严。
后遭公宣王迫害，为了韬光养晦，容杳在人前皆是风流倜傥的不正经模样，即使在人后，单明也未见过他有这样的气势。
“没有多少时间了，去吩咐方才生临摹沈修的笔迹，伪造几封书信。你轻功好，将书信送到平阳外十三里处的院落那边。”
单明疑而问：“写什么书信？”
“能让沈赐看出沈修还活着，让他误以为沈修还在暗地积聚势力搜集他谋害王储的证据，并且将他引向羌州方向，越远越好。”
单明抱拳说：“属下明白了。”他一刻不敢耽误，从容杳的命令中，他能明白容杳要做什么。
想必是容杳诓骗了沈赐说沈修还活着，但这样的谎言撑不了太长时间，将沈赐引向别处，这样就能有更多的时间去救人了。
单明走后，双珠走到容杳的跟前儿，打量了一下她的衣着，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他离府的时候穿的不是这套衣服。
“主子，你没事吧？”双珠一脸怀疑。
凛风鼓动他的玄袖，携出淡淡药香，却并不刺鼻，异常的好闻。双珠识得是雪参膏的味道，他去了安芝堂，果然是受伤了吗？
他不回答，面容淡如清风：“今儿夙夙都做些什么了？”
他每日回府定会问这样的问题。
“王妃近来身体不大好，今天睡到午时才起，后来就在王府里走了走，一直在问主子你什么时候回来。”双珠又压低了声音，“又问主子喜欢吃什么，现在在厨房里跟着厨子学做菜呢。”
“哦？”他虽是惊疑，嘴角却勾起俊秀的笑，“她什么时候想学这个了？”
“今日。”双珠顿了顿，唇启了启，似乎在犹疑一些话该不该说。终于她吸了一口气，俯首道：“双珠斗胆。虽然王妃不说，但是我能感觉到王妃最近总是忧心忡忡的。”
双珠顿了顿又继续道：“她最近腿疼得厉害，夜里睡不安稳，精神也没有刚入府时那般好。主子你就打算这样一直瞒着她吗？毕竟伯牙子也是她的师父，还有…贺家的七公子，王妃以前也是唤一声‘七叔’的。”
“孤知道。”他轻轻叹了一声，“可孤顾不了那么多，孤只想让夙夙安好。”
双珠沉默许久。容杳笑了笑，说：“去告诉夙夙，孤回来了，孤在琼花阁等着她。”
她要给他惊喜，他并不执着于打破。
容杳总觉得这是个特别的日子，却总想不起来这一天有什么特别。
他在琼花阁内等了很久很久，外面的雪俄而骤，俄而缓。
终于，他隔着窗，远远看见长夙从雪中娉婷而来，一手执着落雪伞，一手提着提篮盒，似乎很是珍贵，落雪伞一半都是遮住那雕花木盒的，她一半的肩头落满了皑皑白雪。
她进来也没看容杳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进了屋子暖和了些，面色有些潮红，嗓音亦是清凌凌的，道：“回来了。”
长夙解了外头披着的银色狐狸毛的披风，里面青墨色的锦衣，裙子上绣着大朵大朵的泷泽兰，照得清寂的房屋熠熠生辉。她的脸上施了些胭脂，她甚少这样打扮自己。
长夙将木盒打开，里面是热腾腾的饭菜，她将最底层的长寿面端出来，递给他筷子，口气一贯的清淡，“趁热吃了吧。”
“长寿面？”容杳很疑惑。可他并不喜欢吃这个。
长夙眨了眨眼，侧头亦有些疑惑：“今日是你的生辰，你忘了么？”
容杳的确忘了，原本这样的日子便不会有人记得。可长夙记得。
容杳假作为难的看看碗里冒着热气儿的面，似乎在思量着他能不能吃，“你做的？”
长夙低头唔了一声，“厨房的师傅说，平阳人过生辰都要吃这个。”
长夙将饭菜摆放好。除了菜色不怎么好之外，倒还没有什么奇怪的气味，最后端出来的是一碗蜜庚。
“你敢不敢尝尝？”长夙谨慎小心递过去筷子，问了一声。
容杳被她的表情逗笑了，出口的笑声毫不拘束。长夙气恼，嗔了声：“不吃也得吃。”
“怎么会呢？”他引着长夙坐在他的旁边，又刻意地隔开一段距离，怕她察觉到他身上的伤。
“先把面吃了吧。”长夙叮嘱道，“不能咬断。”
容杳猛地皱了一下眉，似乎痛苦难耐。长夙自然发觉他的不对劲，忙问：“怎么了？”
容杳虚弱道：“今日去宫中同王兄比试武艺，不幸让他打伤了，现在动一动就疼。”
长夙说：“那你让我看看你的伤势好吗？”她说这话的时候，语调不经意地冷了下来。
容杳委屈道：“已经让宫中的太医看过了，并无大碍。只是孤的手不方便，夙夙能不能…”
还未等他说完，长夙就拿起他碗上的筷子，抄起一口面，说：“张口。”
大概容杳这辈子都没有如此得意的时刻。
她第一次给他做菜，卖相不好，但味道还好，虽比不上那些玉盘珍馐，但容杳觉得这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菜，比那品香楼的鸳鸯筒不知好上多少。
她紧张兮兮地追问他味道如何，他总是先故作一副为难的表情，却又笑着说“好吃”。这样的小把戏他用了数次，可她每次都当了真，最后反倒被他气得红了脸。
容杳也是第一次觉得长夙有了青城俏女子的模样。
饭后，长夙拿出水中刚温热的酒，氤氲的水雾搀着淡淡的酒气，迷离了她清丽的面容。容杳看她递过来一个釉花小酒杯，问他：“可还能喝酒？”
“嘉日，良辰；飞雪，美景。”容杳接过来，说，“若不饮酒，岂非负了这良辰美景？”
长夙为他添上一杯酒，打趣道：“嘉日，良辰；半寒，美景。”
容杳展笑，此刻的笑容已能入画，隽入仙卷，“恩，这话说的不假。”
长夙听言，丽目一弯，丹唇逐笑。
这夜是容杳的生辰，长夙倒喝得酩酊大醉。她醉相也很是娴静，不哭不闹，脸上两朵酡红，在胭脂的映衬下竟有说不出的明媚艳丽。只是哭嚷着说难受，手一直紧紧攥着容杳的衣袖，喃喃说些什么，却让人听不清楚。
容杳见她难受得厉害，赶紧吩咐了人去煮一碗醒酒汤。他将她抱到床榻上，为她解去了外衫，小心掩上了被子。
“扶倾…”
容杳听见她在低低唤着他的名字，眉眼间流淌出醉人的温柔，手抚上了她额上凌乱的发，他问：“怎么了？”
“扶倾…”
“恩？”
她的手从被子里伸出来，胡乱地抓住了他的衣角，似是醉语似是梦呓，她说：“不要一个人…”
他震颤了一下，愣了好久。随后，他缓缓俯下/身子，卷着厚厚的棉被，双手将长夙拥进了怀中，双臂越收越紧，越收越紧，将她完美地契入怀中。肩上和背上撕心裂肺的疼痛全都铺天盖地席卷来，可他怎么都放不开手。
他越疼，心中的愧疚就越少。若这世界上没有沈赐，若高知鹤还活着，那该有多好。
他贴在她的耳边，声音又深又缓：
“我不是一个人。”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奈何不顾思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