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且放梨花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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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见平阳晚，但见细雪纷纷。
一把匕首从沈赐袖中滑落，他握在手里，然后对着容杳的肩头狠狠地刺了下去。容杳闷哼了一声，但也仅仅是刹那，随后他的眼眸看向沈赐，依旧是淡淡的微笑，仿佛胜券在握。
沈赐僵直的身体逐渐放松了下来，他拔出了匕首，忽然笑了一下：“容杳，本王想知道你的条件。”
容杳眼前有些晕眩，他能感觉到后背上有粘稠的血液濡了衣衫，而肩头的钝痛开始蔓延到全身，他整个身体都开始变得冷，险些都有些站不稳。
容杳定了定神，说：“放了他们。”
沈赐笑他不自量力，“单凭你口头之言，本王就会放了他们？容杳，你也太小看本王了。”
容杳说：“先放了单明和方才生，待你解决掉沈修，再放了其他人。”
“成交。”沈赐放开了容杳，轻描淡写了一句，“告诉本王，沈修在哪？”
容杳弯了身，整个人抖得厉害，血液顺着他的指尖儿滴答滴答地流下。即便是这样，他的神情却还是悠然的，“先放了他们，孤就告诉你。”
在一旁的尹商怒吼了一声：“不行！大人，他是在骗你！当初您亲手杀了沈修，他不可能还活着！”
果然，沈赐疑惑地望了过来。容杳缓缓地站起身，抬眸看向沈赐，轻笑道：“你听他的？”
“你若敢欺骗本王，本王保证伯牙子和贺颜一个都活不了。”沈赐长眸微微眯起来，威胁道。
“孤不跟你一样，弑兄杀师的事，孤干不出来。”容杳讥笑。
沈赐对他的话不以为意。他扫了一眼容杳在滴血的手，唇勾起冷漠的笑，说：“方才生和单明稍后便会送回府上，待人到了之后，本王要知道沈修的藏身之处。凤泽王，不送了。”
沈赐看着容杳跌跌撞撞地从门口出去，长身而立，眉目说不出的妖异，眼眸好像是在看着一只在手心中垂死挣扎的鸟，轻蔑不屑中还有几近疯狂的笑意。
容杳从品香楼出来时，外头又飘扬起了雪花，今年的雪下得真久真长，断断续续的，就像碎玉，扑面而来，冰凉透骨。
他已经没有力气握住落雪伞了。沈赐在沈修手下训练那么多年，出手狠毒且无情，刚刚那一击几乎要震裂了他的五脏六腑，所有的内里都绞在了一起。
森森然的血染满了整个肩头，他捂住流血的伤口，迅速地点了自己几个穴道，血暂且止住，容杳拿袖口擦了擦嘴角上的血迹。
他回身抬头望了一下品香楼的招牌，忽然笑了起来。
他走出去没多远，一顶轿子就从拐角出来，停在了容杳的面前。轿子中的人是晋彦，他从轿内下来，上前扶住了容杳颤颤不稳的身子。
晋彦的眉紧紧地锁在了一起，却也什么都没说，将容杳扶到了轿中，掩上了帘子。晋彦感到自己手上粘稠之感，入目是一抹血色。
“你先回府，我去请宫中的太医。”晋彦冷冷地抿着唇，道。
轿内传来容杳微哑的声音：“不必了，去城西的安芝堂。”
晋彦不再多言，起轿子将容杳送去安芝堂。
晋彦明白容杳为何会作此决断。他此时身负重伤，这样回府肯定会引起霍长夙的怀疑；
再者宫中太医医术精湛不假，但宫中到处都是公宣王的耳目，这个节骨眼儿上，如果公宣王再来生事，一切就更加棘手了。
安芝堂的大夫是容杳的人，由他给容杳处理伤势，晋彦也放心。
到宝芝堂的时候，容杳已经昏迷不醒。晋彦将他从轿子中背出来，安芝堂外头的小学徒一看是晋彦，赶紧将人引入后堂之中。
在后堂中立着一个长衫男人，正在捻起草药放在鼻间细细闻着。小学徒赶紧唤了声“师傅”。那人回过身来，一派的儒雅，医者的仁慈妙容皆是此人的气度。
此人姓张名白枝，人称“张阎王”，曾是余风谷谷主，医术与贺颜齐名。
张白枝看了看晋彦阴沉的脸，又看了看他背上已经不省人事的容杳，将手中的药材放回了竹筐内，指了指榻上，示意晋彦将他放下。
张白枝去净手，晋彦将容杳轻放在软榻之上，他的背上已经浸出大片血迹。
张白枝替容杳检查了一下伤口。
容杳的背上已经血肉模糊，但都是些皮外伤，待伤口愈合后便无大碍。肩头上的一刀再入半分就会伤到骨头，好在容杳及时封了穴道，也没流太多的血。
张白枝的手极其麻利，快速地将容杳肩头裂开的伤口佐以金针缝合。
晋彦松了一口气，吊起的心终于平复了下来。
张白枝的手指狠狠按了一下容杳的胸口，容杳终于皱了眉头，缓缓睁开了眼，声音中充满了疲惫，说：“你倒是狠。”
张白枝淡道：“内伤重了些，一时半会儿很难恢复，要好好养着。”
容杳努力起身坐起来，晋彦将他扶着倚在了床头上。容杳看向了晋彦，说：“盯住了沈赐，一定要查到他把那些人藏在了哪里。”
“我已经吩咐下去了，万无一失。”晋彦说。
张白枝从柜子拿出来雪参膏，递给了身边的学徒，示意他去帮容杳上药。小学徒手脚熟练地坐在床榻旁。
容杳赤着上身，背对着张白枝，雪参膏点点幽兰似的芳香淡淡地飘出，就像清风为如火烧灼般疼痛的伤口带来一丝清凉，痛意有些缓解。张白枝淡淡眄了容杳的后背，说：“看来你今日要在这里住下了。”
只听容杳轻笑一声，说：“上了药，孤还要回去陪夙夙吃晚饭呢。”
张白枝不屑地看了他一眼，“凤泽王，你究竟知不知轻重？为了一个高采薇，值得吗？回你的凤泽属地，放掉手中的兵权，你可以安稳地过完这一生。”
容杳低头看了看自己肩上被缝合的伤口，有些出神说：“你本可以在余风谷避世一生，又为何要出来？”
张白枝哼了一声：“若不是双珠死心眼儿不肯跟我回家，你以为这里还能留得住我？”
“你想保你女儿无忧，孤想让夙夙无忧。张白枝，你看孤能放掉手上的权力吗？”
张白枝说不出来话，他听到容杳的声音轻得如风。
“这世上有很多事，都难论值得与否。”
*
枯河覆雪，蜿蜒而入凤泽王府。寒风瑟瑟，庭院深深，淡白梨花穿堂来，枝满减翠又减翠。
一只纤纤玉手从亭廊内伸出来，像是碧梅探春，试试这如梨花的碎雪。
“容杳回府了没有？”
这一个问题，她已经问过很多遍，双珠不耐其烦地回答说“没有”。
长夙将身上的披风拢了拢，好抵挡窜进来的凉风，声音轻得仿若叹息：“这场雪下得真久。”
“同往年也差不多，王妃这是第一次见到雪吗？”双珠问。青城和沧城都在南边，有些偏暖，不会常见到雪。
“见过青城的雪，不过没有这样的，青城那里的冬天很少下雪。冬日里下起来就像细雨一样，不过却冷寒得彻骨，总不好受。”
双珠点了点头，说：“我祖上也是在青城，不过长在平阳。青城的好风水，养得笑女子娇贵，身板儿小。我刚到师傅门下那会儿，师傅总叫我‘桃核儿’，说我瘦得不像个人。”
长夙静默了一会儿，又将视线往角门方向望去，问了句：“容杳快回府了吗？”
双珠抬头看了看天色，说：“主子说晚上回，应该也快了。”
“那就好。”长夙淡道，“你可知，容杳平日里喜欢吃什么东西？”听闻别家的娘子都会做一手好羹汤，可她不会，可也总不能一直不会。
“蜜庚？”双珠想了想，揣测道，“有一段时间主子喜欢吃这个，应该是喜欢。”
“这个我知晓，可以试一试。你知道府上的厨子里哪个会做蜜庚的吗？让他教教我。”
“你要…做饭？”双珠瞪了瞪眼睛，摇头说，“别别别，你可千万别！你不知道那玩意儿到底是有多难，我以前想学着做饭来着，在摔了十三只和坏了一个铜锅之后，我师傅坚决不让我踏进厨房一步。那东西比绣花儿都难。”
长夙笑了笑，说：“这跟绣花可没关系。我去瞧瞧，兴许就会了呢。”以前庄如琴也要教她厨艺来着，只是后来没有了机会。
倒不知，庄如琴最近如何了。
双珠知道拗不过她，只能带长夙去厨房，请了师傅去教她。
两人刚来到小厨房，就有小厮从门外一路小跑进来，看着双珠和长夙，气喘吁吁地请安：“参见王妃。”
长夙点了点头，示意他起身。小厮对着双珠说：“双珠姐姐，单大哥和方老板回来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他们回来了！”双珠有些鹊喜，但表现又不敢太过强烈，只对长夙说，“我好久没见单明了，他前些日子说出去一趟，兴许给我带回了好玩儿的东西，我能去看看吗？”
“一起吧，我正好去见见方老板。”
那小厮一听，赶紧汇道：“方老板刚说了，自己外出办事，风尘仆仆地刚回来，就想蒙头睡一圈，让小的给王妃报一声。”
双珠亦附和道：“主子快回来了，王妃不是说要给主子做菜么？”
长夙低了低眸，手暗暗地收了一下，唇角扯出一朵笑，说：“恩，也好。你去看看单明吧。若是容杳回府了，记得差人来报一声。”
双珠笑着行礼就退下跑走了，像只小斑鸠一样。长夙看着她雀跃的身影，笑意未敛。
只要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且放梨花满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