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途》苏倾砚

4、滞留

　　“从俄罗斯到瑞士是免费欧洲游，又能混个意大利国籍，这事搁在现代可是赚大了，随遇而安吧。”坐在火车上的夏薇这么自我安慰。
　　为了让自己不那么茫然，夏薇决定找个本子把她知道的一切有关二战的内容都记录下来。但写着写着，她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用中文是个很危险的事情。
　　夏薇的家人都是中国人，不可能不会中文；以前夏薇日记里提过，就连那个她爱而不得的法国画家在她影响下都会说两句简单的中文，万一以后出了意外，谁看到了夏薇的笔记，不被上面的“预言”吓到才怪，要是哪个德国人看到了夏薇更惨。思前想后，她决定用汉语拼音来记重要内容，年代全用罗马数字来写，这样一般人绝对看不出她写的是什么。
　　唉，这个时代汉语拼音好像还没被发明出来吧！她这算不算窃取“后人”成果？

　　火车距离中转站华沙越来越近了，夏薇的内心越来越不安。今天是九月一日，按理来说闪击波兰已经开始了，她所在的火车却没有被滞留的情况。夏薇是庆幸的，她当然希望自己能顺利到达目的地，别碰上德军。不过她没有高兴多久，当天的广播让她彻底傻了：
　　“就在今天早上凌晨四点四十五分，德国军队越过了与我国的边境，不宣而战。这种行为是对波兰领土的侵犯，对凡尔赛条约的践踏！”
　　“德国人轰炸机开始对我国的部队、军火库乃至机场、铁路、公路和桥梁实施轰炸，停泊在但泽港的战舰“石勒苏益格-荷尔施泰因”也突然向我军开炮！德国的行为越来越过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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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很混乱。夏薇他们的火车离开了华沙正要赶往西边的波茨南，没想到恰好撞上了德军的部队。轰炸机带着刺耳的轰响从天空呼啸而过，整个火车上的人都恐慌起来，列车长紧急停下了火车。
　　“很抱歉的，各位先生女士，因为前方的铁路被炸断所以我们不能再继续前进了。局势可能会进一步恶化，为了确保各位的安全，我们不能在这里停留。我们的列车需要找一个较为安全的地方等待一段时间再继续前进。”
　　列车长在给一些准备办急事的乘客做过工作之后，宣布先返回华沙。除了夏薇，没有人感到恐慌，只是有些气愤和不耐。他们相信德国不会做的太过分，但夏薇知道，这一切还只是刚刚开始。
　　九月二日，他们回到了华沙。现在那里还算安全，可是人心已乱。听说街上一片萧条，只有征兵处人满为患——青壮年男子纷纷要求参军，女大学生们则一窝蜂去当战地护士。
　　九月三日，一位出去买东西的乘客满面愁容地说德军将领古德里安的部队已经推进到维斯瓦河一线，波兰最精锐的“波莫瑞”集团军被合围。可是人们不信德军会开得这么快。在他们的意识里，德国坦克的装甲不过是用锡版做成的伪装物，是用来吓唬人的。真正的战争应该是像以往那样缓慢地展开，德军会以轻骑兵进行前卫活动，然后以重骑兵进行冲击。他们相信波兰的骑兵，相信只要波兰人民坚决地反抗就可以胜利。只是夏薇想说骑兵有什么用，血肉之身的马匹和军人是不可能战胜德军的钢铁洪流的啊。
　　九月四日，“波莫瑞”军团被全歼。人们开始对以往的固有认知产生怀疑，开始恐慌。
　　九月五日……
　　九月六日……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夏薇的心也一点一点沉了下去。就在他们滞留的第七天，所有人的忍耐力已经到了极限的时候，前线传来了噩耗——
　　德军已经推进到了华沙南郊，兵临城下。
　　街上充斥着急迫的警报声，各种混乱的叫声，巡逻军警的广播声……华沙的人民在一片混乱中仿佛失去了方向的游鱼。夏薇觉得自己快被这要命的绝望淹没了——事实上她每天起床枕头都是湿的。
　　一九三九年九月十七日，德军完成了对华沙的合围，而波兰政府早在一天前就越过边界逃亡罗马尼亚了。整个华沙彻底陷入了绝望。火车上有一些是各个国籍的犹太人，包括列车长，因为知道德国反犹情结的严重，改道前往别的国家去了。他们这一走，这一火车的人就彻底散了，纷纷准备离开波兰或者去找安全的地方暂避。

　　夏薇站在前阵子被德军疯狂轰炸过的大街上，内心翻涌不止。
　　面前是一片废墟，墙垣倒塌，焦灼残破。石块下隐约是黑红色的印记，不难想象这是什么。这个已经做了波兰两百年首都的城市在刚刚明亮起来的月光照耀下，像一座巨大而凄凉的坟墓。夏薇可以透过侥幸没有倒塌的屋墙上的空洞，看到里面缓缓冒出的一缕缕黑烟。
　　这哪里是一个国家的首都该有的样子……
　　街上不是没有人，只是人很少，而且都在翻着废墟查看有没有幸存者。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姑娘看到夏薇，赶忙跑了过来。
　　“这里很危险，你站在这干嘛？”是波兰语，在火车上夏薇学过两句。能听懂的几个单词一拼就知道她说的什么意思了。她还注意到这个姑娘跟她说话的时候很谨慎，手伸向腰间。
　　猜到她可能有枪，夏薇赶紧说：“我坐的火车出了事，我在找华沙哪里可以躲避轰炸……”她不会波兰语，习惯性地说了俄语。
　　没料到这个姑娘听不懂俄语。她又去找了几个伙伴，其中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应该是他们的领头人。他用俄语问夏薇：“你说你在找可以躲避的地方，你是哪里人？”
　　夏薇想了想，“我的国籍是意大利，不过我是中国人。”
　　“意大利……”
　　“真的，我有证明！”夏薇赶紧从箱子里找出她的身份证明，递了过去。
　　看到证明，那几个人的表情明显就放松了。那个男生自我介绍：“我叫莱谢克。我们是留学华沙的大学生，正在搜救幸存者，不过看来情况不妙，除了你以外我们都没有找到活着的人。”
　　夏薇感觉好像有点希望，问：“那你们找到伤员要怎样安置？”
　　莱谢克指了指远处一幢高大的建筑，它在一片残垣断壁中很显眼。“那是蒙科大酒店，大家平时都躲在里面。我们会尽力救治每一个人，在能力范围内，保证他们的安全，”说完他又叹了口气，“谁又能保证真的安全呢？”
　　夏薇抿抿嘴，又小心翼翼地道：“那，你们介意，再加上一个人吗……”
　　莱谢克看看和他一起的几个人，爽快地答应了。
　　夏薇简直要高呼阿弥陀佛，终于有了可以躲的地方！不管以后的生活什么样，先躲过轰炸机再说吧。于是夏薇拎上箱子和这几个人离开了。路上和莱谢克一起的几个人都介绍了自己。那个高马尾的姑娘叫卡洛琳，还有两个男生分别叫彼得和帕维尔，留学之余都在酒店打零工。他们所在的蒙科酒店没有被轰炸得太严重，也就成为了他们的避风港。

　　等走进大厅，夏薇才发现这真的是一座很大很气派的酒店。虽然附近连日的轰炸使得这里各处都落满了灰尘，但并没有什么东西被抢走或者被损坏，比之外面这里的情况好得让人不可思议。“德军为什么没有来这家酒店搜刮呢？”
　　听到夏薇的问题，莱谢克略略沉吟了一下，开口道：“这家酒店的主人势力很大，可能是个德国人。以后接待重要将领等等事情都要在这里，德国鬼子的头目可不会让自己住在破破烂烂的房子里。”
　　“那你们把伤员接到这里岂不是很危险，被发现可怎么办？”夏薇皱眉。
　　莱谢克停了下来，对着夏薇认真地说：“至少目前这里很安全，这只是权宜之计。不管多么危险大家都不会屈服于德国人的。我们留学生不会，波兰人更不会！”说完，他打推了地下室的门。

　　打开门的一瞬间，夏薇整个人好像被定在那里，一动也不能动。如果说之前在大街上看到的让夏薇感到遗憾，那现在她对眼前的景象只能说是震惊。
　　很难形容她面前的伤员都是什么姿态。
　　有的没有了胳膊，有的小腿以下血肉模糊，还有的从脸上到胸上，都是深深的口子……地下室里虽然有通风，但空气里还是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夏薇的胃里一阵翻涌，那感觉比以前看恐怖片时恐怖一万倍。
　　因为他们都是真实的，活生生的人。
　　这时卡洛琳幽幽的声音在夏薇耳边响起：“德军空袭波兰，丝毫不考虑平民的生死。这些人都是我们从瓦砾堆里找到的，有些是被炸弹的余波伤到，还有的是被倒下来的建筑物砸到。刚刚找到他们的时候，情况比这还糟糕。”
　　这时来了几个端着盆子的小姑娘，看到卡洛琳和莱谢克他们很高兴地打招呼，之后开始对伤员做简单的处理。夏薇注意到，她们的鼻梁都很高挺，眼窝深深的，头发也不是金色。她试探性的问：“她们，是犹太人么？”
　　卡洛琳低头，没有说话。
　　夏薇觉得自己在这里站着不太好，不好意思地问卡洛琳她可以帮什么忙，卡洛琳叫她先帮忙换水，于是夏薇当起了搬运工。一盆盆的清水端来，一盆盆的血水端走。虽然这里很简陋，但难得的是竟然有几个是医学系的学生，他们一直在这里做紧急手术。
　　有些人因为莱谢克他们的帮助而得以生存，有些人却因为伤势太重而离开。生死之间的距离如此之近。随着时间的流逝，伤员越来越少。

　　没过几天，德军正式进入华沙。德国政府勒令一切还有能力经营的店家尽快营业。由于蒙科大酒店的设备没有受到什么太大的损失，在莱谢克他们把伤员转移到了其他地方之后，酒店很快就准备重新开张了。期间夏薇见到了酒店经理，那是个高高瘦瘦、戴金属框眼镜的男人，很像《布达佩斯大饭店》里的古斯塔夫。他是个波兰人，就算知道莱谢克他们做的事情也没有说什么，甚至还默默给予了支持。
　　酒店原本的员工走的走，被抓的被抓，只剩几个年长的厨师和莱谢克卡洛琳等等帮工的留学生。夏薇本来是被安排做侍应生的，但她丝毫没有经验，万一触怒了哪位军官，这后果谁也担不住。
　　后来经理无意间看到了夏薇的小提琴，决定让她做酒店的小提琴手。
　　这就要说说夏薇本尊了。她不仅是语言天才，而且是个拉小提琴的好手。她在游学意大利期间买了一把名家手工制作的小提琴，从此这把琴就跟着她走遍了半个欧洲。夏薇离开瓦莲京娜家时，顺手把那把小提琴也拿走了，但她很少去碰它。
　　开始，对经理的提议，其实夏薇是拒绝的，她宁愿当厨房帮工。夏薇不是不会拉小提琴，只是自己那两把刷子实在不够在五星级酒店的宴会上演奏啊！初中时在全年级前表演自己就玩砸过，现在要是当着许多客人的面更会砸的啊！
　　夏薇的反应令经理表示失望。酒店原来的小提琴手离开了所以这个职位空了出来。要是没有会小提琴的人就算了，夏薇明明会还不帮忙，实在是说不过去。夏薇颓了，只好咬咬牙答应了经理。于是她带着怨念又开始苦练小提琴，外加苦练波兰语。
　　为什么小说女主穿越之后都是吃香的喝辣的，只有自己在拼命学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