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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离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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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薇也看了那个男人的证件,上面的俄语她看懂的不多。这个男子叫阿列克谢·阿纳托里耶维奇·西罗多夫,二十四岁。别的没有,上面的照片倒是又把她惊艳了一把。黑白照使他的皮肤看起来温润得像上好的大理石,青年眉梢斜飞入鬓,精致的五官间还张扬着稚嫩的孩子气,眼睛里却已经有了男人的深沉和内敛。这让夏薇想到了很久以前在网上看到的一个美男子,在一所外国语大学里因为帮助招生而爆红,叫大卫,也是俄罗斯人。当年也是一张证件照,她可是犯了好久花痴。
可能是因为劳累和受伤,阿列克谢睡了三天才醒来。之后迎接他的是瓦莲京娜的询问,或许说是盘问。瓦莲京娜仗着他没了枪,,又因为受伤而躺在床上动弹不得,拉着夏薇像审犯人一样问他是不是知道当年的事情。
本来两个人是不抱多大希望的,但奇怪的是,阿列克谢表现得十分顺从,完全没有契卡该有的冷淡缄默和国家公职人员该有的职业道德,对于一些触及工作机密的事也毫不在意地告诉她们,但其中并不包括瓦莲京娜父亲的案子,他说他不知道。
虽然有所准备,但瓦莲京娜还是收到了打击。她的希望再一次落空,再也不想听他说任何话了,就此作罢。她哭了好几天。
期间夏薇也问过阿列克谢是因为什么原因被警察追杀,他没说,只说夏薇知道这些事对她绝对没有好处,而且,他马上就要离开苏联了,伤好之后他要尽快逃往国外。
七月底,阿列克谢离开了瓦莲京娜家。临走前他给了瓦莲京娜一块很精致的手表,权当感谢她在这段时间的照顾。瓦莲京娜怏怏的。
是八月了。
夏薇感谢以前的那个夏薇,因为她对于语言的天赋异禀,即使身体里进驻的不是原本的那个灵魂,即使原本那个灵魂除了英语中文什么都不会,身体的记忆也能让她快速的把那些外国鸟文学起来。她现在已经能跟上广播的语速了。
八月二十三日晚上,苏联和德国通过广播宣布了《苏德互不侵犯条约》的签订,苏方代表为莫洛托夫,德方代表为里宾特洛甫。广播里还说这是和平的条约啊,对苏德两国乃至整个欧洲都是好事啊云云。
坐在沙发上听收音机的夏薇有一瞬间的怔忡。苏德互不侵犯条约?互不侵犯?她记得除了丘吉尔领导的英国,德国明明和苏联打的最狠啊,这个条约又是个怎么回事?对于历史的不确定让她感到十分茫然,都怪当初历史课没有好好听。她高中的历史老师是个军迷,也是德粉,总爱在上课的时候插几句二战啊武器啊什么的,尤其爱说“当年德军可是很厉害啊……”夏薇不好这口,总在老师说题外话的时候走神。现在想来真是肠子都悔青了。老师啊,我对不起你!我当初应该好好听课的,我不应该偷偷背课文写数学作业!现在我到了二战的年代,毛都不记得了啊!以后可怎么活……
这晚上,夏薇没睡觉,翻来覆去的难受。她不记得历史,但她知道二战就要开始了,就在这一年。开始因为在瓦莲京娜家生活得很好,她一度忘记了隐藏在未来的风暴,但今天听到的广播,像一记重锤,深深击中了她的心脏。
家人在法国,法国好像会被虐的很惨;自己在苏联,苏联在日后是恐怖的战场;中国,有日本鬼子;美国,她孤身无法前去……
怎么办?
第二天,夏薇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她还是决定去瑞士,先找到自己的亲人。无论如何,自己现在顶替了以前的夏薇,就有义务照顾她的家人。能全家一起去美国最好不过,实在不行,就搬去瑞士。
夏薇想坐飞机,但这个年代不是谁都能随便坐飞机的,机票很贵,而且瓦莲京娜说夏薇恐高,她只好坐火车。
莫斯科火车站里人很多,熙熙攘攘的,像水流,而夏薇和瓦莲京娜站在人群里,像水流中的两块礁石。夏薇有个错觉,感觉好像自己又回到了大三,去美国之前要登机的时候。当时的夏薇没有出过远门,心里除了茫然就是恐惧,但她不想再呆在陌生的家庭里,她希望自己能到一个新的环境里去生活,所以还不至于退缩。可是这次不一样,她是在苏联,目的地是法国,迎接自己的是家人,但更应该称作陌生人,因为他们迎接的不是自己。
她又看看瓦莲京娜。
在苏联的这八个月,只有头尾的很少时间有瓦莲京娜陪着自己,其他时候她都在莫斯科大学上学,但她对自己很好。她是自己到这个世界第一个看见的人,和原来的自己差不多大,但比原来的自己更成熟,像姐姐照顾妹妹一样地照顾着她,也把朋友之间无私的包容和帮助给予了她。想到这,夏薇的嗓子梗的难受,脸上也被风吹得疼,一摸才知道她已经满脸的眼泪。
刚开始,瓦莲京娜不停地嘱咐夏薇要注意安全,要勤给她写信,但火车一来,她就像被摁了消音键,所有的声音都卡在了喉咙里,只是帮夏薇提着行李。一大半人都上了车,才重新对夏薇:“薇拉,我的朋友,希望你离开后不要忘记我,不要忘记我们在一起的时光!”
夏薇哽咽:“嗯,我一定不会忘记的。我走了以后你要注意照顾自己,要注意…… ”后面的话被淹没在火车巨大的鸣笛声中——再不上车就晚了。
夏薇用力抱住了瓦莲京娜,然后在最后一瞬间登上了火车。
她把头探出窗外,用力地向瓦莲京娜挥手,用最大的力气向她喊:“再见!我会给你写信的!”不知她能不能听得见。
暮色四合,火车伴着蒸汽和巨大的轰鸣声走的越来越快,铁轨旁的人逐渐远去,最后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