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源记之蛋生》上官清飏

54、战神女翳

　　“九微她……”裴昭迟疑地回头看了眼，树上的洞已经闭合了，将郁九微独自一人留在里面，他觉得有些不妥。
　　小女孩嘻嘻一笑，道：“没事，她没事。你吃。”
　　裴昭道了声谢，将果子剥开一尝，登觉齿颊留香、滋味无穷，不由得赞了声好。小女孩听他夸赞，顿时笑得十分开心，又塞给他一个。以裴昭眼神之利，竟也未能看出她是从哪里取出的果子，好像随身便带着一般，但细看又分明并无空间法宝一类，暗自猜测着她的来历。
　　那小女孩似乎十分喜欢他，不停地问东问西，裴昭很耐心地一一作答，说了一会儿，她忽然悠悠地叹道：“听你说来，人界可真有趣，可惜我不能去看一眼。”
　　杜慎奇道：“为何不能？你若是愿意，我们可以带你出去。”
　　小女孩叹了口气，摇摇头，稚嫩的小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与她极不相称的沧桑倦怠，然后又叹了口气。
　　裴昭有心想问她为何叹气，但转念一想，又忍住了。

　　三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只听得虫鸣唧唧，荧石闪着幽幽的光，显得格外凄清。裴昭习惯性地抬头望月，却忘了这里是地底，没有蓝天，没有星空，也没有月亮。他看着眼前天真烂漫的小女孩，又想起了小小的蛋生，也不知她现在如何了。
　　静寂之中，只听得树后微微轻响，三人回头一看，郁九微正从树洞中走了出来，容色端宁、神情肃穆，眉目间竟隐有煞气，目光一扫，直叫人心底发寒。
　　杜慎呆了呆，道：“九微，你……”
　　郁九微冷冷地道：“吾乃天界战神女翳，尔等凡人，为何见吾不拜？”
　　“你……九微你没事吧……”杜慎与裴昭面面相觑，都有些惊疑不定。却见郁九微冷哼一声，忽然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冲他们拌了个鬼脸。
　　见她如此淘气，两人都有些哭笑不得。小女孩一声欢呼，跑上前去抱住郁九微的腿，叫道：“战神姐姐，你终于想起来了！”
　　杜慎又是一呆，迟疑道：“九微，你……真是战神女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郁九微先是点点头，而后又摇摇头，“不，我不是她。”
　　小女孩急道：“你就是她，我等了你好久，哪能不是？”
　　郁九微摸了摸她的头发，对杜、裴二人微微一笑，然后缓缓讲起了前因后果。

　　那已经是几千年前的事了。
　　距此有万里之遥的北海上，有一座不距之山，山上曾居住着一位女神，名唤女翳。数万年前，天皇伏羲率领众神，由西南之地的建木登上天宇，兴建宫殿，但也有许多仙神不愿被拘束，宁可在人界逍遥，女翳便是其中之一。
　　数千年后，神魔大战爆发，魔族十分猖獗、四处挑衅，战火迅速蔓延开来，众仙神纷纷被卷入战团之中，天上地下均不得安宁。
　　女翳性子孤僻，独自在不距之山上修炼了数千年，向来不问世事，虽见战火连天也并不打算理会。不料树欲静而风不止，有魔族偷偷潜入不距之山，杀害了她的好友商均，妄图以商均的面貌偷袭于她，由此占领不距之山，却被女翳识破机关。
　　女翳心伤好友之死，悲愤之下将潜入的魔族屠灭干净，然后上天请命，得天皇伏羲首肯，率领众天兵与魔族血战，灭杀百十名魔将、成千上万的魔族，真可谓是所向披靡，一时间女战神的名号传遍神魔两族。
　　女翳的横空出世，惊动了魔族之王伊苍，伊苍派遣其麾下的大将勾结了堕落之神，在不距之山设下陷阱，然后引诱女翳回山。

　　在不距之山的榣木下，女翳看到了故世的好友商均，一时恍惚，被伊苍率领众魔将偷袭，女翳惊觉上当，欲退已是不能，与魔族大战了十天十夜，终于寡不敌众，看看便要力竭而死。
　　女翳生性激烈，自知难逃魂飞魄散的命运，便聚起全身灵力拼死一搏，欲与魔族同归于尽。刹那间天昏地暗、海啸山倾，魔族在惊恐中全军覆没，而女翳这一击之后也已是油尽灯枯。临死之前，她将自己的一缕分魂和残余的些许灵力附着在榣木之上，然后将它远远掷出，以待来日重生复仇。
　　女翳毕竟是女战神，临死前的一掷亦有万里之遥、地裂之功，榣木落入地底，吸取女翳的魂力和灵力，慢慢长大化灵，竟长成了大片的地下森林。
　　此时距女翳战死已过了数千年，神魔大战早已结束，而她的魂魄也不知轮回了多少次，却因这一缕分魂的缺失，每一世都是身残魂损、早夭而亡。
　　天界亦曾设法弥补，然而普通人的魂魄缺失尚还有法可想，女翳却是神明之身，世间并无一物可以弥补。也有仙神想度她成仙，免除早夭之苦，然而魂魄缺失的身体并无仙骨，亦不受仙丹之力，自也无法得道成仙。众神最终束手无策，只得叹息天命难违，不再试图扭转天意，不料今日竟得圆满了。

　　郁九微还没讲完，小女孩已经泣不成声，杜慎和裴昭一时呆住，好一会儿才问道：“那你现在好了么？”
　　郁九微笑着点点头，得意地道：“全好啦！我现在若去修仙，那可是绝顶的资质，不过我就是不修，哈哈哈……”
　　小女孩笑道：“女翳姐姐，你什么时候回家，带我一起回去……好不好……我……想家……”
　　只听她的话音渐弱，郁九微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发现她绿色的小身影正渐渐变得透明，裴昭惊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杜慎叹了口气，道：“这片森林深处地底，又怎能吸收天地灵气？听方才九微所言，榣木能存活至今，本就是依靠了女翳的灵力，现在灵力已被九微收回，她自然也就……”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已十分明白，郁九微不由得怔住了，忽然一咬牙，伸出右手、闭上双眼念动法咒，绿色的光渐渐在她右掌之中闪烁旋转，凝聚成一团，然后猛地压入那小女孩体内。
　　小女孩本已稀薄的身影重又实体化，睁开双眼，失声叫道：“女翳姐姐，你怎么将灵力给了我，那你自己……我不要！”

　　森林中又开始浮动着点点绿光，仍是那般如梦似幻的美丽。郁九微轻轻一笑，道：“我早已说过，我不是她。这灵力我也不要，送给你吧。”
　　小女孩急道：“不，我怎么能将天神之力占为己有，我等你几千年，就是为了让你重生，你……”
　　郁九微抚摸着她软软的头发，道：“你要我重生，我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么？这么多年辛苦你了，这灵力就当做我的酬劳吧。”
　　“我不要姐姐的酬劳……”小女孩叫道，却听郁九微温柔而亲切地道：“我知道，可是我想让你活下去。”
　　小女孩的眼泪夺眶而出，哽咽道：“姐姐你对我真好……”
　　郁九微笑道：“既然你叫我一声姐姐，做姐姐的自然该对妹妹好，有什么奇怪的？”
　　小女孩脸上泪痕犹在，又已开心地笑了，撒娇道：“姐姐，我没有名字，你给我起个名字吧。”
　　“名字啊……”郁九微略一沉吟，便道：“我叫九微，你是我妹妹，就叫九榣吧，好不好？”

　　九榣使劲点了点头，杜慎和裴昭都觉十分欣慰，忽然想起先前在那无底之洞中的险境，觉得十分费解，便问道：“九微、九榣姑娘，恭喜你们姐妹重聚。九榣姑娘，我们有一事不明，想请你指点迷津，不知可否？”
　　九榣笑道：“你们都是姐姐的朋友，叫我九榣就好了。有什么事，你们问吧。”
　　杜慎将洞中的情景说了，奇道：“既非幻境，又非真实，不知到底是什么样的？如果我们不能破解，难道真会一直在里面老死吗？”
　　郁九微这才知道他们之前竟是如此危急万分，虽见两人已好端端的坐在自己面前，仍是面色大变。
　　九榣得意地笑道：“这个嘛，你可算问对人了，如果不是遇到我，这世上恐怕也没有谁能告诉你答案。”

　　她接着说起了那无底之洞的秘密。
　　那洞自然并非真正的无底洞，但人若落入其中，除非像杜慎、裴昭这般强行破解，否则便会一直往下落，即使死了也不会停止。其中关键就在于，这个洞并非直线下降，而是略有偏转，最终形成了一个圆形的循环，但因为角度十分小，而人在情急之下判断力又会下降，是以很难察觉，只以为是笔直下落的。这是九榣为了保护女翳的秘密，想了数百年才设置出来的法子，自是十分精巧，如此才保得秘密至今，未被世人知晓。
　　杜慎想起林中那些宝贵的仙草，想来正是因为神力的滋养，才能长得如此郁郁苍苍。也因神力庇护，那些惨死的女人并未被鬼差勾魂，反而因怨气未散而化作了姑获鸟。

　　三人赞叹不已，杜慎笑道：“回头一想，真是好险，差点就永闭地底了。真要这么不停地落个几十年，人还不得疯掉，倒不如抹脖子来得痛快了。”
　　裴昭道：“我们已经到这里很久了，师姐只怕等得心急了，也该回去啦，还得去找姑获鸟和孩子呢。”
　　“姑获鸟？孩子？怎么回事，你们遇到麻烦了吗？”九榣不解地问道，裴昭等人将前事约略说了，九榣微一沉吟，问道：“你们确定它是进了这林子么？”
　　杜慎大喜，忙道：“当然确定，我们就是追着它进来的。”
　　九榣点点头，将右手按在地上，似是在搜寻什么，然后道：“有一只姑获鸟在林子西南边的一棵大树上的鸟窝力歇息，孩子在它怀里，离这儿大约有八里远，应该就是你们要找的吧。”
　　杜慎、裴昭不料如此简单，都是十分欣喜，“多谢，我们这就去找。”
　　郁九微站起身来，道：“姐姐要出去了，妹妹跟我一起出去，还是就留在这里？”

　　九榣脱口而出，道：“我自然跟着姐姐。”话一出口，她忽然锁着眉头，想了想，摇头道：“算了，我还是留在这儿吧。这林子里还有许多其他生物，如果我走了，他们都会死掉的。”
　　郁九微欣喜地摸了摸她的头，赞道：“好孩子。那姐姐走了，回头再来看你。”
　　九榣巴巴地瞧着她，“姐姐你一定要记得，经常来看我啊。”
　　“一定，我先走了。”郁九微三人挥别九榣，从那棵高大至极的榣木攀爬而上，找到了那只尚在歇息的姑获鸟和孩子，然后转头向李长烟所在的小村而去。
　　忽然天空中出现了一朵缤纷的烟花，紧接着又是一朵，此起彼伏，很快便成天女散花之势。郁九微面色一变，道：“那是我的钻山鼠！”
　　杜慎想起她此前曾送给李长烟一只钻山鼠，也是一惊：“莫非长烟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