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源记之蛋生》上官清飏

47、二女初遇

　　因这次裴昭将丹炉取了来，杜慎便忙着给郁九微炼丹配药，郁九微则忙着绘制图纸、测量土地，只因先前答应过村人们的请求，要给他们建造水车水道，以备即将到来的灌溉季节。
　　裴昭见郁九微虽精通机关术，但有些事做起来仍是不大方便，用法术更为快捷，便跟着她一起去帮忙，如此一来倒也没空伤春悲秋了。
　　杜慎恢复了灵力，又得裴昭将炼丹炉、火矿石、上好灵草等物带来，便在附近山中找了一处灵穴，开辟了个简单的洞府，练起丹来。
　　然而换了好几副方子，丹药跟糖豆一般的吃，也不知浪费了多少灵草，郁九微的身体仍是十分虚弱，虽有些许好转，但总不能根治。
　　杜慎这才知道她先前所言不虚。
　　难道这世上真有丹药不受体质？
　　杜慎有些不能理解，又反反复复地为她诊断后，隐约有了一点猜测，但如何解决却仍是一筹莫展。
　　郁九微见他每日里皱着眉头沉思，十分过意不去，便道：“杜大哥，生死有命，我的身体自己知道，此生怕是治不好的了，你也别费心了。”
　　杜慎有些迟疑地道：“九微，我有个猜想，但不知是否当说。”
　　郁九微道：“你说吧。”

　　杜慎小心地措辞，道：“你的体质的确有些与旁人不同。之所以不受丹药，据我想来，或许是因为你前生曾过严重损伤，很可能伤及魂魄，以至投胎时魂魄不全，所以身体更是极其孱弱，既不能修仙、也不能吸收丹药的灵气。除非能找到丢失的那些魂魄——不，也不一定是魂魄，总之是你前生的某种被遗失的东西——除非能将它找到，重新补全，否则即使你再转世，也仍旧会同这一世一样……”
　　他一边说，一边觉得心头十分沉重。
　　若是常人，这一世不如意了，或许下一世便能好转，但郁九微却要生生世世受这命运的束缚，委实凄惨了些。
　　但郁九微本人却毫不在意，只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轻轻松松地道：“既然是命中注定的，那你也别忙活了，就这样吧。”
　　杜慎早知她有严重藐视生死的倾向，当下也不多说，仍旧想法子配药炼丹去了。
　　殊不知，郁九微这次却是故意说给他听的，见他不搭理自己，不由得暗自好笑。

　　时间过得很快，一眨眼已到了盛夏时节，田中稻子正在灌浆，池塘中荷花开得正艳，白天的野蝉和夜晚的青蛙轮流嘶声裂肺地叫着，显摆着存在感。
　　为村民们建造的水车水道已经完工，正好派上用场，郁九微也就闲了下来。
　　她体弱不能游泳，便琢磨着做了一个能潜入水中的船，以磁力为驱动，不需人工驾驶便可前行。平时便用乾坤袋收起来，用时便将船放到水里，人在船舱中坐着，掐菱角剥菰笋、摘荷花采莼菜，边吃边玩，十分惬意。若嫌天太热了，也可以将甲板舱门升起来，将船舱严严实实地封住，然后沉到水下去，又凉爽又有趣。
　　造船的木头是郁九微收藏多年的轻木，不仅轻便，而且木质十分坚硬。杜慎从修士的市集上买来了续弦胶，涂上之后水火不侵。裴昭不参与制作，却在船上布置了一个小小的阵法，免受水浪冲击。
　　杏树岭边数十里外有一条小河，河中水产甚多，她在船上装上了捞鱼的网，只要开动起来便会自动捕捞，往往收货颇丰。郁九微自己鲜少下厨，却烧得一手好菜，兴致来了便随意做些，尤其一道莼鲈羹脍入口鲜嫩柔滑，烹煮时满室生香，如置身凉夜荷塘边。

　　那日天朗气清，杜慎与郁九微等人闲来无事，又划着船到小河下游的湖沼中游玩。阳光正好，郁九微折了三片荷叶，一张给小采，一张给了杜慎，自己将叶子顶在头上，却将梗子掏空，放入酒壶中吸酒。这酒是自酿的梨花白，清澈透亮、甘甜爽口，杜慎用凝冰术将其冰镇，益发清凉惬意。小采顺手摘了个莲蓬，剥了一颗莲子，抽掉莲心放进嘴里，叫道：“小姐快看，那里有条红色的鱼！好漂亮！”
　　郁九微懒懒的不想动弹，便笑道：“大惊小怪，红色的鱼有什么好稀奇的，回头叫你杜大哥抓几条给你便是。”
　　杜慎前些日子发现了一种奇怪的荧石，可在白日吸取太阳光热，夜晚再将之散发出来，可使一室生光，且无须法力便能激发。他正在试验用阵法将阳光聚到石头上，这样便能大大加快吸收的速度，听到两人的对话，他抬头看了一眼，笑道：“这条鱼太小，还没长大呢，没什么肉好吃的，还是不要抓它了。”
　　小采不依，道：“我又不是要吃它，只是想养起来呀，杜大哥快帮我抓住它。”
　　杜慎道：“小鱼自由自在地在水里游着，不是比在你的水缸里开心么？你喜欢就多看看，不一定非要握在手里，不然它哪天死掉了，岂不是会很伤心？”
　　郁九微听了这话，不由得呆呆出神。

　　是的，喜欢不一定非要握在手里啊……
　　不然，要是哪天不得不别离，岂不是会很伤心……

　　正在她黯然神伤之时，忽听空中一声鹤鸣，三人抬眼一望，却见一只巨大的仙鹤远远飞来，转瞬间来到面前，仙鹤背上坐着两人，她认得一人是裴昭，另一个则是女子。
　　两人先后跳到船上，杜慎站起来，心里颇有些复杂，好一会儿才叫了声：“二师妹，你来了。”
　　那女子见他呼唤，竟不觉有些感伤，回道：“大师兄。”
　　两人重又坐下，船舱并不太大，多了两人登时显得略有些拥挤，裴昭依着杜慎，李长烟便坐在他身边。
　　李长烟取出一个乾坤袋，递给杜慎道：“大师兄，我把你的东西都带来了，还加了些材料法器，你看看还差什么。”
　　杜慎接过，谢道：“有劳了。”
　　李长烟轻嗔道：“师兄你又来了，敢是还在生我的气？三师弟，你可是向我保证过，师兄已经不生气了，这是怎么回事？”
　　杜慎笑道：“原是我的错，你就别歪派三师弟的不是了。”
　　“师兄这话可说得不入耳，什么叫歪派呀。”李长烟一边伶牙俐齿地反驳，一边抢过裴昭手中刚摘到的莲蓬，得意地笑了，然后回过头来看着郁九微和小采。

　　看着三人熟稔默契地打打闹闹，郁九微暗想，原来这女子便是先前杜慎与之决裂的师妹。见她颜容美艳、气度雍容，从天而降恍若神妃仙子，饶是郁九微见过不少美人，刹那间也不禁有些恍惚。
　　殊不知在李长烟眼中看来，杜慎身边坐着的两个女子，一个面薄腰纤、娇俏可人，一个弱柳扶风、我见犹怜，都是一时之选，然后将目光放在了郁九微身上。
　　娇俏也好，娇柔也好，这样的女子她都见得不少，但却从未见过谁有如此似泣非泣的一双眼，似乎蕴含了无尽的愁苦，看似福薄之相，偏又气度端宁、不动如山，令观者只觉此人岳停渊峙、高深莫测，而忘其弱质纤纤了。
　　两人互相端详片刻，心下各自了然，彼此间见了礼。一边取出一个玉盒，里面摆了几件搔头步摇并一些镯子坠子等女子常用饰物，映着阳光，十分的光华灿烂，对郁九微亲亲热热地道：“初次见面，这些就送给郁姑娘妆扮吧，还望姑娘莫要嫌弃。”
　　郁九微摇摇头，道：“多谢您的好意，但我一向不用这些，还是不必了。”
　　李长烟微微一怔，随即笑道：“妹妹天生丽质，自然不需这些，是我唐突了。听三师弟说，妹妹体弱，我特地寻了些丹药，你吃吃看，若有效我再去找找。”

　　郁九微再次摇头，笑了笑，道：“多承费心，但我体质比较特别，不能吸收丹药之力，您还是留着自用吧，也免得我再糟蹋灵丹。”
　　李长烟微有些尴尬，杜慎便接过来道：“我瞧瞧，二师妹压箱底的东西，定然都是宝贝，唔，九转金露、水木二仙丸、百花回生丹……居然还有上清玉元丹！师妹好大方啊。”对郁九微道：“这些都是宝丹一属，比我先前炼制的要好得多，你不妨试试。”
　　听他这么说，郁九微便点点头，接了过来，对李长烟道：“如此，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小采，将我新做的钻山鼠取来。”她递了一只木头做的小老鼠给李长烟，道：“一点小玩意儿，不成敬意，权作取乐之用吧。”
　　李长烟好奇地看着小老鼠，问道：“这东西是用来做什么的？”
　　小采在旁边接口笑道：“这可是我家小姐最新做的，至于做什么嘛，到晚上你就知道了。喏，你看，到时候只要这么拧几下，就可以了。”

　　李长烟将钻山鼠放在地上，看着小老鼠四处乱跑，十分惊奇，将它捉回来仔细查看，没有发现灵力痕迹，纯靠磁力驱动，不由得啧啧称赞。
　　小采得意地道：“这钻山鼠还不算什么，咱们坐的这艘船也是我家小姐自己做的，可以在水底下开呢。”
　　郁九微斥道：“小采，别胡说八道的。”
　　小采见小姐不高兴了，吐了吐舌头，住了嘴。
　　李长烟笑道：“来之前就听三师弟说过，郁姑娘雅擅机关术，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不知这水底开的船又是何意？”
　　郁九微轻描淡写地道：“侍儿随口胡说，李掌门莫要取笑我了。”
　　杜慎道：“九微，你太过谦了，不过我师妹是个实心眼，说不准会当真，哈哈。这样好了，难得我师妹过来玩，咱们去水底下瞧瞧吧。”
　　郁九微笑道：“这船又不是我一人造的，你说怎样便怎样吧。”
　　杜慎一手扳过机关按钮，嘱咐道：“好，师妹你坐稳了，咱们要下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