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源记之蛋生》上官清飏

46、族长大人

　　十天后，杜慎顺利出关，不仅身上的禁制被化解了，连修为也稳稳进益了。
　　此前裴昭已与李长烟联络过，告知她已找到杜慎的消息，李长烟甚喜，原本也要过来一聚，但事务繁杂脱不开身，又想到或许杜慎心结未解，便作罢了，只让裴昭尽力劝解大师兄，裴昭自是答应了。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几人都觉得颇为融洽，尤其是两个女孩子，更是十分亲密。
　　郁九微虽脾气怪癖，但也并非不近人情，又因先前晏玦的一番开导，对她也有了几分亲近之心。而晏玦本就随和亲切，因先前被冯慧中欺骗，不大喜欢过于殷勤的人，反倒觉得郁九微孤僻冷傲乃性情中人，因此两人的关系十分融洽，裴昭见她这么快便从被出卖的阴影中走出，但觉欣慰不已。
　　见杜慎精神奕奕的出来，而修为又有进益，其余几人均各欣喜，郁九微早就吩咐侍女备了几坛好酒，大家开开心心的饮酒闲聊。杜慎与裴昭正在切磋剑术，裴昭因得了两件至宝，如今法力之强世间罕有匹敌，自是远胜于杜慎，但剑术修为尚还颇有不如，正在请师兄指点，这时晏玦手上的玉环忽然闪了一闪，她啊呀一声，站了起来。

　　或许是饮酒的缘故，郁九微素日苍白的面色也红润了些，见晏玦如此，便问道：“小玦，怎么了？”
　　晏玦皱着眉头，道：“有人传信给我，说族长突然生了重病。”
　　杜慎和裴昭也走了过来，此前杜慎已听裴昭私底下说过晏玦便是蛋生，闻言看了裴昭一眼，裴昭正垂着眼睛，看不清他的表情。
　　“不行，我得回去看看。”晏玦喃喃自语，很快召唤出白鹿，道：“裴叔叔，九微，杜大哥，我先走了，以后有空再来找你们玩。”
　　裴昭将一个玉瓶递给她，“这里面是我们常用的一些丹药，或许对你们族长的病情有所帮助，你带着吧。还有这个，”他从腰间接下一枚玉佩，也递给晏玦，道：“这是我的问身玉佩，你也带着，只要催动它，方圆千里之内都可与我联络，若有需要一定要及时告诉我，回去一路小心。”
　　晏玦将东西接过，催动白鹿疾驰而去。

　　回到族中，正是朝阳初升之时。晏玦穿过族中布下的结护，来不及回房便往族长的居处跑去。
　　推开房门一看，族长正静静地躺在床上，她静悄悄地走到床前，见族长似乎消瘦了些，不由得心中一酸。
　　正在这时，似乎察觉到了有人，族长闭着眼睛低声问道：“是谁来了？”
　　晏玦忙应道：“族长大人，是我，小玦。”
　　“小玦……”族长缓缓睁开眼睛，似乎微笑了笑，“你回来了啊……”
　　晏玦急忙点头，道：“我回来了，您这是得了什么病啊……”

　　话音未落，只见族长的目光清明了些，忽然严厉了起来，喝道：“你怎么回来了？”
　　见她突然发怒，晏玦不由得一呆，“啊……我……我……”
　　族长怒道：“你什么？当初让你们出去的时候，我是怎么说的？”
　　晏玦心中一沉，低着头道：“您说，司巫经过占卜，发现族中的圣物即将出现，我们这一次出去，要竭力找寻圣物，谁将它带回来便是下一任嗣族长，若找不到就永远别回来了……”
　　族长沉着脸道：“你找到圣物了吗？”
　　晏玦心中掠过裴昭手中的月髓，嗫嚅道：“没有……”
　　“那你为何要回来？！”族长槌床大怒，晏玦忙道：“我是听说您病了，所以回来看看您……”

　　许是听见屋内有动静，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一个温婉秀丽的女人走进来，问道：“出什么事了，我怎么听见有人在吵架……”
　　她一抬头看见晏玦站在床前，先是一惊，随即笑道：“小玦？你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晏玦回身见礼，“芩姑姑，我刚刚才回来……”
　　族长见有人来，怒火少抑，问道：“是谁告诉你我病了的？”
　　晏玦垂着头不吭声，炎灵不明所以，问道：“小玦，怎么了？”
　　晏玦道：“我没找到圣物就回来了，所以族长生气了。”
　　炎灵一呆，便听族长道：“行了，什么也别多说，你赶紧再出去找，没找到就永远别回来了！”
　　晏玦还是垂着头，既不说话也不肯走，炎灵见气氛僵住，忙劝道：“族长，小玦好不容易回来，先让她去歇息……”
　　话音未落，族长便毫不客气地打断，道：“还不快去！”

　　晏玦抿着唇，抬起头来，对族长道：“族长大人，对不起让您失望了，不过我……我不想做嗣族长，不想再去找圣物了！”
　　族长怔了怔，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反问道：“你说什么？”
　　晏玦平静地看着她，又说了一遍，“我不想做嗣族长，所以也不想去找圣物。您病得不轻，请让我留下来服侍您吧。”
　　族长暴怒：“胡说八道！谁要你服侍？！你看看其他人，有谁回来了吗？你也这么大了，孰轻孰重难道分不清？”
　　晏玦又低下头不吭声，心里十分不服，觉得自己正是分得清孰轻孰重，还这么做的，不过她明知这番话族长不会同意，也就不敢当真讲出来，只是暗自嘀咕罢了。

　　炎灵见族长如此盛怒，也不敢再劝，无奈地站在一边。
　　族长见晏玦还是一副死犟死犟的模样，分明不觉有错，更遑论悔改了，当下生疑，问道：“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为什么不想做嗣族长？”
　　晏玦见她不再怒斥，反倒有些奇怪，心知若不如实回答，她下次还会逼自己再去，便答道：“也没什么，我从小跟着您长大，知道做族长有多辛苦。要带领全族、管理大小事务，需要很有本事才能做到，我觉得自己不大合适。您也知道，我就喜欢自由自在的，也没什么大的想法，更别说要带领族人了，所以……”

　　族长本就是强压怒火，被她一说登时急怒攻心，猛地咳了起来。晏玦大惊，急忙掏出裴昭给的丹瓶，取出两枚朱红的丹药喂她吃了下去。那药颇有灵效，很快族长便止住了咳嗽，盯着她手中玉瓶，道：“这是什么，拿来给我看看！”
　　晏玦依言递给她，道：“这是朋友听说您病了，特地赠给我的灵药，您吃吃看，或许有效。”
　　族长将玉瓶翻来覆去地看了，沉声道：“这东西不像是普通人能有的，莫非是修道者所炼制的丹药？”
　　晏玦点点头，族长盯着她，问道：“你说这是朋友送给你的，此言不虚？”
　　“是啊，不是朋友送的，难道还是我自己炼的吗？”晏玦有些莫名其妙地道。
　　族长追问道：“只是朋友？”
　　晏玦又点了点头，族长一直盯着她，见她目光澄澈、面色平静，知道所言不虚，当即不再说什么，倦然道：“行了，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至于要不要争取做嗣族长，你自己也好好想清楚，不要意气用事，或是被什么人挑唆，明白了么？”
　　“是，那我先去了。”晏玦见她不再催逼自己，登时松了口气，转身出去了。

　　她一路奔波回来，一直不敢歇息，现在回到自己的房间，只觉十分疲惫，便趴在桌上睡着了。睡意迷蒙中，她似乎听到有人走进，接着便感觉有人在推自己，还低声唤道：“小玦，小玦！快醒醒，别在这儿睡，回头又该叫脖子疼了。”
　　晏玦的好梦被打断，有些不耐地睁开眼，眼前是一张清丽秀雅的面容，略带着些未脱的天真稚气，却是一个如珠如玉般的美少年，正冲她欣喜地笑着。
　　“小旭，是你呀，干嘛吵醒我睡觉？”晏玦打了个呵欠，嗔怪道。
　　那少年笑道：“我听姐姐说你回来了，就赶紧来看你，谁知你竟然趴在石桌上睡着了，这才将你叫醒的。回头万一受凉了，还不是得我伺候你？”

　　原来这少年正是炎灵的弟弟炎旭，晏玦从小和他一起长大，交情自是非比寻常。
　　晏玦撅嘴道：“可算了吧，你什么时候伺候过我？”
　　炎旭叫屈道：“从小到大，你闯了祸是谁帮你遮掩过去的？你挨了罚是谁帮你抄术法书的？你想要什么东西，都是谁帮你想法子弄到的？还有这次，族长病了，是谁偷偷知会你的？你竟敢说这话，真是没良心啊。”
　　晏玦忙赔笑道：“好吧，是我说错啦，小旭哥哥不要见怪。快请坐吧。”她从囊中掏出在外面买的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堆在桌子上，道：“这些都是我在外面买的，你看喜欢什么就拿什么吧，算是我的赔礼。”

　　炎旭无语地看着她那堆零碎，拉拉杂杂的还挺多，都是些没灵气的俗世寻常玩意儿，什么竹蜻蜓、小木船、胭脂水粉、琉璃珠子等等，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弹弓，只觉嘴角抽搐不已，忽然看到两个小小的泥人儿，好奇地捡起来看，一个认出是晏玦，另一个则是陌生人，勉强看得出是个男的。
　　“这人是谁？”
　　晏玦本在一旁收拾其他东西，一见他将泥人儿拿起来，急忙一把抢回来，道：“不行，这个不能给你，其他的你随便选吧。”
　　炎旭看着她急切的模样，酸溜溜地道：“他跟你什么关系？”
　　晏玦瞪了他一眼，道：“我管他叫叔叔，你说是什么关系？”
　　“叔叔？你又没爹娘，哪儿来的叔叔？”炎旭话一出口便觉说错，见晏玦又瞪了自己一眼，忙补救道：“额，我是说，既然叫叔叔，那他一定很大了吧。”

　　“要你管，还我！”晏玦生气地将桌上的东西都收了起来，炎旭有些讪讪的，想说点什么让她消消气，便故意装作刚想起来的样子，道：“对了，差点忘了正事。”
　　晏玦果然回头看他，“什么事？”
　　炎旭忍住笑，道：“族长不是生病了吗，我听姐姐说，北边山上有一种仙草，能治病延年，正想找你一块儿去采呢。”
　　晏玦一想正好，便道：“好，咱们走吧。”

　　也不知是晏玦带回来的丹药有效，还是她采回来的仙草有效，反正几天之后，族长的病症便好转不少，有了痊愈的迹象。因晏玦忙上忙下，手臂上都是采仙草时留下的伤痕，族长虽明知她是故意留着给自己瞧，却也有感于她一片孝心，冷硬的心肠也因此软了些。加上炎灵等人在旁边劝说，族长终于松了口，总算不再逼着晏玦出去找圣物了。
　　见她总算让了一步，晏玦不由得暗暗舒了口气，脸上不自觉露出笑意来。
　　见她如此开心的模样，族长却忽然叹了口气，看着她的目光有些复杂，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挥挥手让她出去了。
　　晏玦回到自己房间，趴在床上，看着两个小泥人儿出神。
　　这些日子一直跟着裴昭东奔西走，骤然间离开了，她忽然觉得有些不习惯，将那两个泥人儿摆在床头天天瞧着，琢磨着等族长病好之后，再提出去玩的话。

　　然而，世事总是无常，此时的晏玦绝没想到，一件突如其来的事，彻底打破了她的如意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