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源记之蛋生》上官清飏

21、遭遇骗婚

　　裴昭脑中灵光一闪，脱口而出：“太清派……你，莫非你就是那个私逃下山的弟子？那你的伤是怎么来的？”
　　段磊瞪大双眼，“你怎知道，不……我……不是……”
　　裴昭忙道：“兄台莫急，我只是适逢其会，偶然听到一些事罢了。不过，你要我帮你送东西去太清派，只怕已不可能了。”
　　段磊很快冷静下来，“你说什么？山上发生了何事？
　　裴昭道：“我前几日刚巧到了太清派，看到有许许多多妖类与众弟子厮杀，双方都是伤亡惨重。我逃走之后就没再回去过，不知现在山上情况如何，只怕……”
　　“只怕……凶多吉少。”段磊失魂落魄地接口，裴昭点了点头，看着他，试探着问道：“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有妖物突然攻击？”
　　段磊颓唐地坐下，满面痛苦之色，喃喃道：“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裴昭不知该如何安慰他，找了个杯子倒了些清水，递给他，“别太难过了，喝口水吧。”
　　见他不接，裴昭便放在桌上，屋子里一时冷了下来。
　　这时那孩子被吵醒，呀呀地开始大哭起来，段磊缓缓走到床前，低声轻哄着。
　　孩子很乖，很快就收住了哭声，咯咯地笑了起来，伸出小手含糊不清地叫道：“爹爹……”
　　段磊将他抱了起来，忽然落了一滴眼泪在孩子身上。

　　等孩子重又入睡，段磊招呼杜慎出门去，站在悬崖边出神半晌，然后将往事简单告诉了裴昭。
　　故事的前半段跟太清派弟子所说的毫无二致，只有结局不同：
　　两年前段磊父母双双去世，他带着妻子上山，诞下了孩儿，孩子却从小多灾多病、畏寒怕冷。夫妻俩都很着急，他多方访医问药，仍是无法治疗，眼看着孩子一天天的衰弱下去，却无力回天。一次偶然的机会，段磊拜访了一位隐居的前辈师叔，蒙他指点迷津，这才知道缘由。
　　原来太清派因日魄立派，日魄乃至阳之物，孤阳不生，祖师不仅将门派建在雪山之巅，而且传下的心法也是至阴至寒，派中弟子平日里修习月华，以寒玉为床，再吸收日魄的力量，才能使阴阳平衡。女子体弱，多不能耐受这阴阳不协的折磨，所以派中只收纯阳男子，而男弟子们也是秉性淡薄，即使偶尔有人娶妻，也没有留下子嗣。他的孩子能得以勉强诞生，已算是上天垂怜，但天生体质阴寒，自出生起便会百病缠身，极易夭亡，药石罔顾。

　　段磊说到这里，停了下来，胸膛上下起伏着，显然心情极度激动，正在强行忍耐。裴昭隐约猜到一些，也不追问，只等他自己平静下来。
　　过了盏茶工夫，段磊才平稳了心绪，继续往下说。

　　听了师叔的断语，夫妻俩哭得死去活来。看着孩子每天饱受病痛折磨，段磊更是自责不已，觉得是自己拖累孩子，恨不得以己身相代。这时妻子忽然提议，既然是阴阳不协，不如向掌门恳求，借至宝日魄治病。他也是病急乱投医，觉得妻子说的有理，便去苦苦哀求掌门。掌门起初不允，但他心性慈悲，禁不住苦求，最终还是答应了。
　　段磊引了日魄之力到孩子体内，孩子果然很快好转了，夫妻俩喜极而泣。然而，他刚想将日魄收回，不料妻子竟猛地跳了起来，将日魄握在手中，随即变成了一只人面老虎，比普通老虎小了些许，转身夺门而出！
　　竟是一只妖兽？！
　　段磊一时惊呆了，随即抱着孩子就冲了出去，此时掌门发现日魄被带出派中，以为是夫妻合谋夺宝，当即下了追杀令。众同门不明真相，纷纷出来追赶他们，眼见追兵来得甚快，老虎从悬崖之上跳了下去，段磊追得最近，不假思索地也跟着跳了下去。追赶的同门发现两人突然消失，以为他们往前面跑了，于是呼啦啦地又往前追。

　　段磊一时情急跳下，却没看清状况，那悬崖竟是极高极深，石壁上光秃秃的，也不生树木藤蔓，无法借力停住。这一跌下，自己只怕是非死即残，那也罢了，孩子也必定会性命不保。
　　一瞬间他后悔不已，却已无法可想，紧紧地将孩子抱在胸前，希望能少些冲击之力。就在他闭目等死之时，忽觉有爪子将自己一把抓住，下坠之势登时止住，身体往外飘去。他睁眼一看，只见妻子所化的老虎背上长出一双翅膀，双爪紧紧地抓住他们，向远处飞去。
　　段磊挣扎着要老虎放下他们，索要它夺去的日魄。老虎本不加理会，此时孩子受不住风吹，哇哇大哭起来，想是老虎心软了，将两人放在地上，随即展翅要飞走。段磊死死地抓住老虎的双翅，不让她飞走。孩子落地后哭声停了，看着人面老虎非但不怕，还跌跌撞撞地走过去，咧嘴笑道：“妈妈，妈妈，抱……”
　　老虎本打算强行脱身离开，见孩子向自己走来，不由得心软，又变回人形，将孩子抱起，低声哄了起来。段磊见她对孩子仍然温柔慈爱，心下一宽，好像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自己做梦。

　　夫妻二人逗着孩子，正其乐融融，忽然听到无数人纷至沓来的脚步声，夫妻俩一惊抬头，只见十数个妖物冲进了山谷中，当先一只老狼叫道：“七姐，东西到手了吗？”
　　妻子抱着孩子，一时进退维谷。段磊登时恍然大悟，看着妻子，道：“你，你和他们是一伙儿的？你嫁给我，只是为了盗取日魄？”
　　妻子垂下眼睛不敢看他。
　　段磊死死盯着她，期待着她能说一句不是，然而那说惯甜言蜜语的嘴唇紧闭着，显然不打算辩驳。他心里最后一丝希望也落了空，如坠冰窖，一时动弹不得。
　　原来他竟是从头到尾都落入了陷阱中！
　　不能饶恕，不可饶恕！
　　这时老狼正不耐烦地要冲上来索要，一只爪子搭在了妻子的手边，段磊理智的弦终于崩断了，发出绝望的呼喊，举起长剑狠狠地向老狼头上劈下！

　　段磊剧烈地咳了起来，喘息片刻，惨然笑了起来，“我把那些妖物都杀了，自己也受了重伤，以为这次肯定是活不了啦，师门也没脸回去了，只想着能死在她手里，也算是最好的结局了。哪知道她不但不杀我，还将日魄留了下来，放在孩子身上，自己走了。你说她为什么不杀我，为什么要把日魄留下，她如此处心积虑，不就是为了日魄吗？”
　　裴昭斟酌着，道：“或许……她也有苦衷吧。”
　　段磊凄然笑了笑，“……苦衷……我像个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两年……她有什么苦衷，这两年里为什么不告诉我？”
　　裴昭不知说什么好，只好转移话题道：“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段磊又咳了一阵，摇头说道：“我……我已经是个将死之人，还能有什么打算？只是日魄……我终究是要还给师门的。还有孩子……我看你也是修行之人，应该知晓日魄的价值。我活不久啦，能不能将日魄和我的孩子都托付给你？”

　　裴昭愣住了，他身上残留的寒气是个大大的隐患，只凭借火光兽的灵力，不知何时能清除干净，若有日魄在手，自然事半功倍。但是，看着段磊和孩子，他却犹豫了起来，自觉有趁人之危的嫌疑。
　　哪知段磊见他迟疑，以为他是不肯，急道：“你我非亲非故，本无瓜葛，我也知道这有些强人所难，可是我不知还能撑到什么时候，实在没时间去找另外的人了。若你觉得日魄无用，我……我可以将太清派的修行功法也给你，你……”
　　他的声音低了下来，道：“我只有一个请求，能不能请你回太清派看看，如果……如果还有人剩下，你将来便找个机会将日魄还给他们……”
　　裴昭见他说得凄凉，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段磊欣慰地笑了，又道：“我的孩子……他还小，我不求他将来能有多大神通和本事，只要能平平安安长大就好。请你替我，找一个好人家收养，我就算死了也安心了……”

　　“放心吧，我一定会给他找个好去处的。”裴昭见他一片拳拳父爱，不忍再听下去，承诺道。
　　“多谢你，我……简直不知道该如何谢你。”
　　段磊将封着日魄的玉盒和刻着修行功法的玉简递给他，把孩子也抱了出来，轻轻抚摸着孩子的头发，恋恋不舍地递给他，裴昭熟练地接了过来，段磊转过身去，哽咽道：“你……你带他走吧……快走吧。”
　　他快步走回了屋内，紧紧地关上了门，门里又传出撕心裂肺的咳嗽声。裴昭走了几步，忽听屋内咳嗽之声顿停，忙推门进去看，段磊倒在地上，双眼紧闭，左胸插着一柄匕首，满地都是鲜血，呼吸已经停止。
　　许是父子连心，一直沉睡的孩子突然醒了，哇哇大哭起来，裴昭沉默地轻拍着孩子，将段磊尸身收入乾坤袋，以待择日安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