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源记之蛋生》上官清飏

2、红衣美人

　　就在晏玦追着那新娘子前去一看究竟之时，在离曲阳村几十里外的曲阳涧边，一个青年剑客正在练剑。
　　清晨的轻雾随风消散，他的身影也渐渐明晰起来，剑意凛若冰雪，姿态夭矫如龙，腾空时恰似一朵轻云飘荡，自由来去，无所挂碍。
　　不多时天已大亮，他收剑回到不远处的小木屋里，习惯性地将屋子收拾了一番，沐浴更衣，然后在桌子旁坐下歇息。
　　阳光从窗户射了进来，照得屋子里通明透亮，简直能看到光线那斑斓的色彩，晒得人身上暖洋洋的，感觉有说不出的惬意。他从小就喜欢阳光，因此父母才为他取了个昭字，所谓日明为昭，便唤作裴昭。
　　他歇了一会儿，习惯性地从桌旁柜中取出一个东西，轻轻抚摸着，那东西约有尺许长，又圆又白，合拢来是椭圆形，中间一圈齿状纹路，他轻轻分开，里面却是空的——原来是一枚巨大的蛋壳。

　　裴昭取出一方洁白的丝绢，由内而外细细地擦拭了一遍，抱在手里端详。突然，腰间的玉简亮起，他惊醒一般将蛋壳小心放在身边的高台上，取出玉简，用神识一扫，原来又有了门派任务，正要将玉简放下，蓦地耳朵一动，开口道：“请进。”
　　只听得吱呀一声轻响，一位女子笑嘻嘻地推开了木门。
　　那女子云鬓雪肌、颜容美艳，着一身彩衣罗裙，行走时环佩叮当，映着金灿灿的阳光，整个人就像在发光一般，与这简陋朴素的木屋实不相称。
　　她一进门，未语先笑，“三师弟，麻烦要上门了。”
　　裴昭眉目间诧异之色一闪而过，“师姐？”
　　李长烟促狭道：“大师兄没来，是二师姐来了。怎么，失望了？”
　　裴昭摇了摇头，笑道：“师姐说笑了，快进来吧。”

　　原来这二人正是那老婆婆所说的修仙门派上清派的嫡传弟子。上清派中，设有一位掌门三位长老，诸位仙长各自授徒，相互间少有来往，只有每月掌门讲道之时才需所有门人到场，但也是听任来去，并不勉强。
　　裴昭与李长烟先后拜在首席长老云玄座下，李长烟行二，裴昭是小师弟，另外还有个大师兄，名唤杜慎。十六年前，云玄莫名失踪，只留下三个弟子，势单力微，多受旁人欺凌。
　　十年前，裴昭又因一件旧事，与掌门一脉的弟子交恶，处境愈发艰难，于是出门游历四方。不料途中遭逢大变，险些丧命，幸得杜慎救治方捡回一条命。伤好后，他不愿回师门住，便听从师兄建议，暂居在师门山脚下的曲阳涧边。此地灵气不俗、又远离师门是非，清净许多，正适合悟道修炼。
　　虽离师门并不远，但裴昭平素很少回去，只在师门发布悬赏之时，才去接点任务过活。杜慎担心师弟旧伤在身，独自一人会有危险，往往多接了些任务两人同做，一来互相扶助少了风险，二来也可多得些门派奖赏，赚取修道资源。
　　不过以往都是杜慎来寻他，李长烟虽是二师姐，但她出身修仙世家，又是女子，并不需做门派任务，平日里只在派中埋头修炼，不想今日却来了。

　　李长烟在桌旁的一张椅子坐下，笑道：“大师兄月前闭关潜修，怕是没那么快出来，所以最近都是我跟你一起去。虽然我比你入门早，但资质驽钝，修为尚还不如你，你可别嫌弃啊。”
　　裴昭也靠着她坐下来，动手倒了杯茶，递给她，谦道：“师姐心思玲珑，我鲁钝得很，哪儿比得上。”
　　“我玲珑，你鲁钝？你入门比我晚，修为比我高，说这话到底是在夸我，还是骂我呢？”李长烟轻屈起纤纤玉指，敲在他额头上，“你小子还是这般狡猾，从小到大是一点没变。记得当时你入门最晚，年纪又小，仗着师父宠爱，那可真是又无赖又淘气。一天到晚，老爱追在我和大师兄身后捣乱。自己闯了祸，我们还没怎样呢，你就先哭得惊天动地的，于是师父每次就只责罚我和大师兄，从来不骂你。难怪老人们都说，三岁看到老，真是半点也不假。”
　　裴昭听她翻旧账，不由得一笑，要说什么却咳了起来，李长烟皱起眉头，“可是旧伤又复发了？”
　　裴昭费力止住咳嗽声，道：“没事，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许是今早练剑的时候……”一句话还没说完，又咳了起来。
　　“欲速则不达，练功练剑都要悠着点，不要急于求成。你天资这么高，一步一步慢慢来就够了。”李长烟切切地叮嘱着，又从乾坤袋里取出一只小小的白玉瓶来，递给他，“这是固本培元的丹药，大师兄闭关前多炼了几炉，特地叮嘱我带给你的，记得要按时吃药啊。”
　　裴昭默不作声地接过小瓶，点了点头。
　　李长烟看着他，有些忧心，不自觉地叹了口气，四顾打量着。一眼瞥到裴昭放在高台的蛋壳，又看了看窗明几净、整洁异常的屋子，又是一声长叹。
　　裴昭起身将蛋壳锁回箱子里，岔开话题，问道：“这次是什么任务？”
　　说到正事，李长烟神色一轻，丢给他一块记载信息的玉简，让裴昭自己翻看，笑道：“这事说来好笑得很，上清派这回可丢了大脸了。事情要先从曲阳村说起，约莫十天前，有弟子接到有村民求助，原来数十天来，村里便一直莫名有人失踪……”

　　李长烟将情况详细说明后，取出那出事的上清派弟子一直攥在手里的东西，递给裴昭，原来是一块小小的石头，内蕴灵光，棱角分明。
　　裴昭接过来，走到屋外，按天地阴阳五行之术摆下法阵，将石头置于阵中。他手捏法诀，催动体内灵气注入阵中，低低地吟诵起来：“遂古之初，谁传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冥昭瞢闇，谁能极之？冯翼惟像，何以识之？……”
　　李长烟赞赏地站在一旁看着，并不敢打扰他，裴昭的声音低沉而飘忽，随着咒文不停地念诵，法阵发出炫目的光芒，光芒越来越盛，聚而不散，缓缓向东方飘去，不一会儿就消失了。
　　裴昭缓缓吁了口气，似乎耗损极大，道：“走吧，在那边。”
　　李长烟跟在他身后，叹道：“这就是号称能知晓天地奥秘的天问之阵？果然厉害。上清派中只有师父通晓，却也只传了给你，连我和大师兄都没学过。当时师父说，这阵一共有九层，传说修到顶级之后便能无所不知，只是修习限制太大，越是高深越是危险，就连他自己也才修到第六层。你现在练到第几层了？”
　　裴昭笑道：“我才刚练到第二层，每月只能使用一次，离师父还差得远呢。”
　　“来日方长，你还年轻，不要急。”李长烟望着远处的云山，悠然叹道：“若真能天上地下无所不知，不知又是何种光景。”

　　裴昭一笑，将法阵收起，两人商议一会儿，定下了一个诱敌之计。
　　李长烟将华丽雍容的裙装换下，穿上男子的玄色劲装，又以符箓修饰了容貌和声音，背负长剑，扮作普通武林侠士的模样，往法阵所指的方向进发。裴昭隐了身形跟随在后接应，用传音术暗中交流信息。
　　不多时，两人来到一片宽广的原野，惠风和顺，绿草如茵，早开的小花在风中摇曳，长得很是精神。
　　“师弟，你看前面那树！”离他们不远处生有一棵高大的树，上面没有叶子，却开满了五彩斑斓的花，无数蝴蝶纷飞其中，美得令人目眩。
　　李长烟若不在意地走了过去，对裴昭道：“仔细些，这花有些古怪。”
　　裴昭看着那树，竟是从未见过的品种，香得离奇，阳光下映照得颇为绚烂，细看之下才发现那些花全是各种各样的蝴蝶，星星点点的光围绕那树，却是蝴蝶洒下的鳞粉，忙道：“小心！树上那不是花，全是蝴蝶，千万不要吸入鳞粉！”
　　李长烟道：“你认识？这是什么东西？”
　　裴昭回答道：“其实我也不大认得，不过我以前在藏书阁中，曾看到一本古书上记载，有一种花月蝶，喜欢聚居在枯树之上，飞的时候会将身上的鳞粉到处洒落，若被人吸入便会产生幻觉，不吃不喝，最后衰弱而死。不过传说这种蝴蝶只生长在十万大山西部的山谷之中，这里怎么会有？”

　　“果然有蹊跷。”李长烟微微一笑，脚下不停继续前行。
　　就在这时，大群的蝴蝶向她翩翩飞了过来，李长烟倏地拔剑出鞘，刷刷刷，剑气澎湃如波涛，将四周的蝴蝶轰杀成一团粉末。她脚步如飞，不待鳞粉沾上，已去得远了。
　　这时树上的蝴蝶似乎全被惊醒，一群群地疯狂向她扑去，李长烟闭绝了口鼻呼吸，剑随身走，剑光所指之处蝴蝶纷纷坠落，倒也美妙。
　　裴昭隐身在不远处，四处查看着有无可疑的线索，忽然听到一阵奇异的嗡嗡之声，不由得抬头望去。
　　李长烟正在苦战，陡然间听到裴昭传音：“小心，西南方有大群野蜂向你飞来！”她百忙中瞥眼一望，果然看到一片黑色的乌云正迅速向她飘来，不知有多少野蜂。她不敢动用法术，只将剑法舞成一团光影，护住全身向外冲去，蝴蝶纷纷撞上剑光，然后被团团绞碎。但这些蝴蝶数量实在太多，而且绝不后退，一时间她竟无法冲出重围，大群野蜂却越来越近了。
　　裴昭紧张地看着，正要暗中相助，忽然一阵奇异的香味传来，李长烟身前环绕的蝴蝶竟不再向她攻击，反而成群结伴地迅速飞走了。她抬头一望，那离她不过数丈之遥的野蜂群也嗡嗡地飞远了。
　　李长烟兴奋地对裴昭道：“来了。”
　　裴昭眺望着香味的来处，只见一位红衣女子遥遥走了过来，手持一把冒烟的草，看来适才驱走蝴蝶野蜂的香味，正是那草燃烧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