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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暗涌初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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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商议了一回,都觉得事关重大,不可轻忽。李长烟见杜慎、裴昭都一脸忧心忡忡的模样,笑道:“别愁啦。在其位谋其政,这种事就让掌门操心去吧,咱们是边缘人,正好乐得清闲。这样吧,我跟大师兄去报知掌门,三师弟你就先回去,有什么事咱们再商量。”
裴昭应了一声,看了杜慎一眼,见他点点头,于是起身下山去了。李长烟想起要将古镜给他,正要唤他回来,忽然想起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杜慎将琴收起,对李长烟道:“走吧,我们去见掌门。”
上清派掌门道号明贞,原名郑潜,自三十年前接任掌门以来,一向少有呼其本名,均以明贞子相称,以示尊敬。
师兄弟二人去求见明贞子,却被掌门大弟子周鹤拦住。周鹤神情倨傲,说师父闭关,命令不见外人。“外人”两字,咬得甚重,李长烟大怒之下便欲拂袖而去,杜慎暂且拦下,将万香山之事约略说了。周鹤听了也有些动容,但嘴上不认,只说等师父出关便会禀报,让两人先回去了。
见他如此装腔作势地拿乔,杜慎暗觉好笑,倒也无谓多生闲气。李长烟却心中忿忿然,不由得心想,如若师父在此,他必不敢如此敷衍。
裴昭自行下山之后,先回了曲阳村,将讨来的药膏给了方雪君。方雪君自那天起,性子越发古怪了,死活不肯接手,最后还是她娘代女儿接了。那药果然神妙,涂上之后不过盏茶工夫,方雪君被灼伤的肌肤便完好如昔。一家人惊喜不已,对裴昭千恩万谢,裴昭见她已经好转,也就不再多留,当下告辞离去。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方雪君突然开口,“我夫君,他真的是……妖怪吗?”
裴昭想了想,回答道:“他乃千年古镜化灵,并非普通精怪。”
方雪君又不吭声了。
裴昭正欲离开,又听她在背后问道:“你……你是仙人,是不是?”
他摇摇头,“我只是修道者,并非什么仙人。”
“修道……修道之后,就能像夫君……他……一样吗?就能又看到那些……”
裴昭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方雪君也没有再追问,表情又开始迷茫起来,过了好一阵子,突然抓住他的衣襟,急急地问道:“你能不能教我?你……我也想修道!”
“你想修道?”裴昭有些诧异,见她眼神清明、表情恳切,显然不是梦中呓语。仔细测量一番后,发现她的确身负仙骨,是个修道坯子,裴昭思忖片刻,取出一本入道的功法,对她道:“这本书乃入道打根基的,你我既有缘,便赠予你自行参悟吧。若悟不出来,也不可勉强,一切当顺其自然。不过,你需谨记,切不可出示外人,以免招来祸患。”
方雪君连连点头,迫不及待地接了过去,当即如饥似渴地翻看了起来,全不顾家人担忧的目光。裴昭暗忖,经过这一场变故,这姑娘原本平静的生活已被搅得一团糟,若她真能从此踏上修道之路,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了却一桩心事,裴昭轻舒了口气,想起先前答应小狗会去寻它,便往山神的居处走去。山神正在闭关修养,一见他来,小狗兴奋异常地扑了上来,想是无人陪它玩耍,实在太过无聊。
裴昭也颇喜欢它的机灵忠义,陪着小狗玩了一会儿,正想回家去,忽然念头一转,往那先前降妖的山洞而去。
十数日未见,小木屋看来仍旧一如既往,屋子旁边的空地上,却已隐隐冒出了不少草芽,一片的青翠细嫩,倒也可爱。凤凰花已开过了最盛的时候,落了满地残红。眼见天色还早,裴昭一时兴起,取出桌椅酒菜等物,就在凤凰花树之下安置了。
小狗在草地上自在玩耍,一会儿跑到裴昭身边讨口肉吃,一会儿追着蝴蝶跑来跑去,别提多开心了。裴昭看着,唇边露出一点笑意,提起酒壶浅斟慢饮,不时逗逗小狗,不时眺望远方,似是在等待着什么。
清风拂过,又有几缕火红的花瓣悠然落下,裴昭伸手接住,似乎又听到那一声娇笑:“爹爹,这是什么花呀,好红好红,像火一样,蛋生喜欢!快帮我摘下来!”
“这是凤凰花……传说很久以前,在遥远的南方,有个皇帝养了一只凤凰,非常美丽。皇帝的女儿爱上了这只凤凰,凤凰也喜欢她,就变成了人形,偷偷与公主相会,后来被皇帝发现了,皇帝一怒之下把凤凰杀掉了,埋在了上林苑里。公主思念死去的情郎,经常到上林苑里哭泣、唱歌。”
“好可怜啊……那后来呢?”
“后来,公主的眼泪哭干了,眼睛里流出了鲜红的血。血滴落在埋葬凤凰的土地上,从地里长出了一棵很大的树,叶子像凤凰的羽毛一样,开着火红的花,就像凤凰的头冠。于是大家就把那棵树叫做凤凰花树。”
“就是这棵树吗……那公主呢?”
“有人说,公主看见树上突然散发出一阵红色的光,一只凤凰从树上飞了起来,拉着她飞到了天上,消失在云端……也有人说,公主的眼睛流血不止,变成了瞎子,那天下了很大的雪,她在树林里冻死了。你喜欢哪个呢?”
“我喜欢第一个,她一定是跟凤凰一起飞上天了,从此永远不分开!”
“嗯,大家都喜欢第一个结局,不过这世界上的事,总是不尽如人意。”
“爹爹说的是什么意思,蛋生不懂……”
“这种事不懂无妨,爹爹希望蛋生永远都不用懂……”
“哦……”
裴昭涩然一笑,忽觉心口剧痛,手掌握紧,花瓣被揉碎了,沾了一手鲜红的花汁。
几个时辰过去了,小狗也跑得累了,蜷缩在一旁睡大觉。
金乌即将西去,天边燃烧着大片的火烧云,映得漫天漫地的都是彩色,裴昭坐在那里,仍旧自斟自酌,绝无起身回家的意思,一壶酒好像永远也喝不完似的。
就在这时,趴着的小狗突然不安地站了起来,东嗅嗅西嗅嗅,发出低沉的呜呜声,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不寻常的东西。
裴昭被它的躁动惊住,忽然也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将眼光射向小屋里的洞穴,地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发生无法预计的变化,虽听不到半点声息,然而那种不祥的预兆已经初露端倪。
“小狼,你去唤醒山神,我去洞里探查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裴昭摸摸小狗的脑袋,小狗在他掌中蹭了蹭,飞快地往山神闭关之处跑去。
裴昭准备了防身的符箓法器,跳下洞里。
一进洞内,他就发现寒意沁人,虽有修为护体,犹自有些禁受不住,不由得心惊。又见原本那洞是黑黝黝的,此刻竟隐约透出些许光亮来,循路找去,来到那许多岔路之所。
此时寒气愈发深重了,身边的石壁上开始有细小的冰晶凝结,裴昭如此异象,心知必有异物出世,当下不敢大意,将小印托在左掌中抵御寒气侵袭,右手持剑,走上了中间偏右寒气最盛的那条路。
越往前走,石壁上越是明亮,看上去繁星点点,十分瑰丽,然而寒气也越发重了。洞里非常安静,连脚步声也没有,就在这寂静无声中,冰晶凝成的声响就愈发惹人心惊。裴昭一边警惕,一边惊叹着这难得一见的奇景。
走着,走着,也不知走了多久,裴昭只觉周围一片死寂,几乎忘掉了时间。这洞窟似乎无边无际,只有越来越厚的冰墙告诉他,他是在不停地前进着。中途他掐算了一次,发现早已错过了当初降妖的地方,然而前方仍是一眼望不到尽头。
裴昭绕过一根支棱着冰刺的石钟乳,终于进入了最深的洞穴里。他一眼便望见,正前方的石壁上,有什么东西闪烁着炫目的光,正透出极致的寒,地上早已结上了厚厚的冰层,纯白剔透,踩在上面几乎站立不住。
裴昭强忍着不适,走上前去,仔细观察后发现那东西外面有一层透明的网状物,看起来像是一个封印,然而不知什么原因,封印已经快失效了,所以才有寒气和光亮透出。
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裴昭退后几步,正想与两位师兄联系,猛然间听到有人闯入的声息,心下一凛,回头看去却是地狼与山神。
山神顾不得与他招呼,急急地走上前去,紧盯着那东西看,忽然长叹一声:“完了!”
裴昭刚放下的心又被拎起来,问道:“什么完了?”
“这方圆千里,都要完了!”
他的话音里半是惊讶,半是萧索,裴昭一头雾水,“到底怎么了?!”
山神不答,拽着裴昭匆匆跑出洞穴,才对裴昭道:“这里太危险了,你赶紧出去吧,走得越远越好!”
“你说什么?”裴昭追问道,山神却不肯再多说,只不断地催促他赶紧离开。
裴昭想了想,坚决地摇了摇头,拔剑出鞘,“你虽不肯说,我也能猜到一些。这东西现世在即,但既然被人封印在此,你又如此忌惮,想来不是什么好宝贝,与其等它将来为祸人间,还不如我现在毁了去。”
山神一把抓住他,厉声道:“快住手!这东西你毁不去,等它冲破封印,此间方圆千里瞬间便会化为茫茫雪原,人畜草木都要被冻死!”
裴昭一惊,“如此说来,我师兄师姐,还有附近的村民……”
山神脸色铁青,接口道:“都免不了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