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源记之蛋生》上官清飏

12、命悬一线

　　“什么？！……这封印还能维持多久？能不能重新封印？”不知是不是他精神紧张，以至于杯弓蛇影，裴昭只觉得寒气越来越重，光亮也越来越盛，封印似乎即将崩溃！
　　山神急道：“我也不知道，你别浪费时间了，赶紧走吧！再晚恐怕就来不及了！”
　　“不行，就算我能一走了之，其他人毫无防备，他们怎么办？！”裴昭面色十分凝重，却没有动，“不如这样，趁着它还没完全脱困，你赶紧去通知附近的村民快逃，逃得越远越好！对了，这块玉简你拿着，记得先去上清派通知我师兄！”
　　山神愕然道：“那你呢？！”
　　裴昭咬了咬牙，“我曾跟随师父学过封印之术，想留下来试试将它再次封印住。”
　　“再次封印？你有把握吗？”
　　“不知道，只能试试看了！你别管我，赶紧走吧！封印得成固然最好，就算封印不成，最起码也能争取一点时间！快走！难道你要所有人都为它送命吗？”
　　说到最后，他已是声色俱厉，山神叹了口气，不再多言，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会尽快回来的！”
　　话音未尽，他已骑着地狼飞快地消失了。

　　裴昭强忍着阴寒入骨的刺痛，口念封缚之咒，一道白光从指间飞出，落到封印枢纽之上，打算借助原封印残存的力量，进行再次封印。不料白光刚落到封印上，他就感觉全身法力从指尖飞快地流失，被封印源源不断地吸取了去，根本来不及发生效力。
　　他不由得叹了口气，看来这封印是禁止被修改触碰的，施术之人的术法造诣非常精深，虽然也是情理之中，但麻烦却更大了。世上封印之术虽多，却不知哪一种才能有效？若贸然试验，只怕非但不能成功，反而会促使它更快地崩溃。
　　裴昭一筹莫展，虽见封印随时可能崩溃，自身性命危在顷刻，然而事已至此，他不肯退缩，也不能退缩。他师父云玄是术法大家，精通古往今来各种封印之术，他以前跟随师父学习时，也对此很有兴趣，得了不少真传，却也看不出眼前这是哪种封印术。

　　他仔细盯着那封印研究，忽然觉得有些眼熟。闭目凝思半晌，裴昭突然想起，师父曾讲解过的上古乾坤混元之阵，与眼前这封印颇有相似之处。
　　莫非这封印并不是单纯的封印之术，而是以阵法的力量凝结而成？
　　他不由得惊叹起封印之人的奇思妙想。须知封印术一般要受限于施术者本身的修为，即使能收一时之威，也难以持久。但阵法却不同，以无数材料搭建而成，相辅相生、环环相扣，不受阵法师修为限制，不仅威力巨大而且能持续作用。这人利用阵法的原理，转化为封印之术，自然比寻常封印更厉害百倍，即使运转数百、上千年亦无不可。

　　想到此处，他脑中蓦地灵光一闪！
　　既然这封印本质上其实是阵法，那么他虽不能直接碰触封印，却可以在封印之外再同样布上一层阵法，那么即使原封印被冲破，外围的阵法也能重新将之禁锢。
　　想到此处，裴昭心情为之一振，随即又有了新的隐忧：那乾坤混元之阵乃上古阵法，如今早已湮灭无闻，等闲之人根本都未曾听说过。纵然以他恩师修为之高、见闻之博，也只得其中部分残阵，后又研究数十年，以其高深的阵法之道勉强将它补全，然终究难以重现上古之威。
　　但危机迫在眉睫，已不容他再寻其他法子。裴昭一面紧密关注着月髓的状况，一边加紧布阵。所幸这次回派中，两位师兄给了他不少物资材料，不然就凭他两手空空，想逃走都困难，更别谈布什么阵法了。

　　不多时，洞中寒意越来越盛，封印方圆丈许忽明忽暗，白光不停地闪烁，即将脱困而出！裴昭只觉头晕眼花、胸口烦闷，却不敢停下，手下反而越发快了。
　　眼见阵法即将大功告成，只东北角还余一处缝隙，他忽听得有轻微的龟裂之声，封印之处突然光芒毕露，有东西正往外横冲直撞，旋又被阵法困住，但随即便冲向那缝隙之处！
　　——寒气如刀锋般犀利无匹、莫之能御，刹那间冲杀而出！它冲出狭窄的地洞，以席卷之势越过小屋、草地、树林、崇山峻岭，所到之处都迅速被封冻起来，天地间登时白茫茫一片。一弯凤凰花瓣正飘飘荡荡地落下，刚到半空之中，还未落地便被凝成一点冰晶，啪地坠落到地。万香山上，正边走边踢着石子、郁闷不已的晏玦，突然心有所感，震惊地看向远方，两个字脱口而出：“圣物？！”

　　眼见寒气扑面而来，裴昭的脑中一片空白，心念未觉便闪身冲入阵中，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将那东西一把抓住！
　　他来不及细想，或许已冻得无法思考，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让它脱困出去！
　　与此同时，那方一直笼罩着他、保护他的小印，砰的碎裂成无数，落了满地的碧玉碎片！
　　刹那间，裴昭只觉双手如刀割般刺痛难忍，然后迅速地失去知觉，身体好像变成了一块石头般，似乎连血都被冻住了！
　　“三师弟！”

　　一道剑光冲入洞中，旋即有人跳下，正是接到山神传信的杜慎。他匆忙赶来，正巧见到师弟舍身上前，瞬间被冻成了一团坚冰，生死不知，不由得心下大恸。又见他手中之物不停闪烁，似乎正奋力脱出，而洞中有阵法已布置大半，当下顾不得查看情况，赶紧将阵法布置完全，将那东西重又困住。洞中光华顿敛，杜慎扔出几张炙炎符，火焰熊熊燃烧，层层坚冰渐渐融化，裴昭身上的寒冰登时化尽，软倒下来。
　　杜慎忙一把接住，见裴昭面色苍白、双眸紧闭，抱在手中便似抱着一块寒冰。见他双唇紧闭、牙关紧咬，丹药自然喂不进去，只能使用治疗法术。然而法力进入裴昭体内，却如泥牛入海、毫无声息，查探他体内情形，才知道裴昭全身经脉已经寸断，因被白玉的寒气完全侵蚀，无法自行运转自身灵气。也幸亏他修道之后□□经过淬炼，不比凡人脆弱，因此肺腑间尚有一点热气，魂魄暂时得以保全，然而若不及时驱除寒气，身体无法修复，随时可能身死道消。

　　一念及此，杜慎心痛不已，不觉紧紧搂住裴昭，流下两行清泪。
　　这时他怀里的裴昭微微一动，缓缓睁开双眼，眼神涣散、气息微弱，“师兄……你来了……二师姐呢……”
　　杜慎知是回光返照，一时间心如刀绞，当下忍住悲声，柔声道：“我们接到山神的传信，本来马上就要来救你的，但是出门的时候，被人拦下来，说掌门让我们去调查万香山的事，没办法只好让你二师姐先跟他去了……”

　　裴昭努力扯开嘴角笑了笑，断断续续地道：“原来如此……可惜，我就要死了……以后再也见不到……”
　　杜慎强忍酸楚，安慰道：“不会的，有我在，一定能将你治好。不信的话我跟你赌一把，如果救不了你，就把我这条命输给你！”
　　裴昭微微笑了：“……我相信师兄……好冷……”声音渐低，微不可闻，话未说完，便缓缓阖上了双眼。
　　杜慎轻轻将他抱起，跌跌撞撞地往洞外走去。

　　天边一弯残月，钩出一片凄清的光，映照着死寂阴冷的森林，花木的枝条无力地耷拉着，叶片暗暗沉沉，上面还有些残冰尚未融化。
　　杜慎抱着师弟，坐在泥泞的地上，呆呆地望着远方，浑忘了世间万物。
　　突然一阵低沉的狼嚎传来，他不由得一惊，循声看去，却见亮堂堂的月光之下，一头巨大的白狼从群山之间疾驰而来。狼背上端坐着的，正是山神。
　　白狼转眼之间来到杜慎面前，山神从狼背上跳下来，死死地盯着裴昭手中紧握的白玉，喃喃道：“真给他封印了……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杜慎只见过山神的玉简传信，却没见过他面，当下有些戒备地看着他，“你是谁？”
　　“我就是给你传信的山神。裴昭现在怎样了？”山神回过神来，一边回答，一边走上前去查看。
　　他的面色凝重起来，“他这是被寒气所伤……”

　　杜慎站在一旁，黯然不语。山神迟疑片刻，忽然吐出一颗暗赤色光华的珠子，在空中缓缓盘旋，很快没入裴昭体中。
　　本已无声无息的裴昭，忽然剧烈地挣扎起来，似乎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杜慎惊疑不定，正要询问却又强行忍住，只见裴昭渐渐地安静下来，仍是昏迷着，但面色却不似方才那边惨白。
　　杜慎待他平息下来，赶紧抓住他的手查探情况，发现原本消失的生命迹象重又出现，这条命算是捡回来了，不由得又惊又喜。
　　但细查之后，发现他体内有两股不同的灵气，一道白色，阴寒刺骨，自然是白玉的寒气，另一道呈暗赤色，当是山神那颗珠子。两种灵气似乎力量不相上下，正在互相冲突、争斗不休，都没能占到上风，是以裴昭无法醒来。
　　山神问道：“怎样？”
　　杜慎小心地措辞，答道：“他这条命，总算从阎王那儿抢回来了。你……刚才给他的，可是你的法力结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