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做黑暗中的蝙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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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姑点点头：“是个好孩子，你跟我来吧。”
我回身，却发现马车上一路上一起嘻嘻哈哈的孩子现下都在用看怪物的眼光看我。我们这群人，本来是西边的袁大户家和牙婆定的。在漳州城遇到四姑，却是意外。只要低调行事，我们还是会被按照原计划送去西安。偏偏只有我旁生枝节，今日这样积极主动的求表现，在他们看来，无疑是自取其辱。
光从外面透入马车里面，隐隐绰绰间，一双明丽的眼睛望着我。
“你决意如此？”她问我。
我不过是向她笑笑。
“一入贱籍可就再难脱身了。”她看我漫不经心，抓着我的手不放我下车。
我脱开她的手，笑着问她：“做人奴婢可是有了出头之日？”
她一愣，欲言又止，还是有劝我的意思。
她妹妹在一边按住她。那对奇异的紫色眸子看向我，“梦断美人沉消息，”隔一会又说：“去住彼此无信息。”
再无他话。
我下车，四姑已经和牙婆子谈好了价钱，拿到了我的卖身契。小丫头的一条命，也就是几两银子的事情。身逢乱世，本就如此，人肉卖不出猪肉钱。
四姑在边上挥手，召我过去。
我点头答应，笑着过去。
再见木槿，再见锦绣。我会记得姐姐的好心肠，我会记得妹妹的紫眼睛。
所谓的人生，不是我们可以选择的。
走在路上的时候，是不可能知道自己最终的目的地的。
而我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可能性。
四姑携了我回栖梧阁。
门口坐了一个笑容满面的老头，和他边上一条笑容满面，肥肥墩敦的大黄狗。他们看着四姑回来，大老远的就站了起来迎着。那狗的尾巴是不停的摇着，好比从前娘从集上给我带回来的风车——只要风动，风车是不带停的。
四姑笑，也就是远远地向着他们的方向摆摆手。他们便又老样子的坐了回去。那黄狗盯着我看。我也盯着它看，它的尾巴可还是竖着的呢。
四姑带我到门口站着，指着招牌告诉我说：“这里是栖梧阁。”
看我茫然的样子，她又笑了“以后带着你识字就是了。”
门口进去，却是一道影壁，继续往内进，是个挺气派的园子，我没有见过这样漂亮的园子，只觉这里的花是好的，草是好的，树是好的，连园子里的石头，也比我从前见过的好看。
在园子里也不晓得是怎么跟着四姑东一转，西一绕的，就跟着进了一楼子。
大正午的，一路上并不见多少人，难道说是个人少量精的小型企业？不错，不错，人际关系简单了；只是占着那么大的院子，不可持续发展啊。四姑看我疑惑，告诉我说：“姑娘小子们辛苦了，还都歇着呢。”
我点点头，原来是大中型企业啊。也好，人多事少好混事啊。看来这里的工作并不比传说中的那么磨人，不准点上班，不要求打卡，福利不错。而且，老板还很体谅下属。
四姑带着我回她的房间，找出几件半新不旧的衣服给我比了比，还算合身，就出去叫了一个婆子来，嘱咐她带我去洗澡换衣服。
急急忙忙的冲了个凉。换上了干净衣服，又被婆子带回四姑的房间。
四姑却不在。
不敢乱动，只是站着。
等了小半响，才见四姑回来。身上已换下之前出门的衣服。她身后还跟着个青衣服的矮子。
矮子本就矮，不知怎的，在四姑跟前就更是矮，越发有景阳冈打虎英雄的兄弟样。
四姑吩咐了他几句，他点着头，嘴里念着：“随妈妈的意思办，月底前一定安排妥当。”退了出去。
四姑这才注意当我和那婆子，点头让我上前。看了看，又笑。
“衣服还合身。”也不说其他话，就让婆子带着我去厨房吃点东西再来。
路上那婆子问我叫啥名谁，哪里人士。我并不瞒她，一五一十的全部告诉她。她长的很像村长的老婆，黄黄的麻子脸，阔嘴巴，对人笑起来三分中还要带着两分的小心，头发梳得却是整整齐齐，于是越发象从前村口老赖家那头剃了毛的长脸驴。我知道这样的人最喜欢什么，她们都一样，不过是因为脸长，嘴大，喜欢嚼舌头根子而已，却还是好人。
她听了我的遭遇，不停的摇头表示惋惜。嘴里还叨念着“作孽啊，作孽。”
接着就告诉我说她姓吴，我可叫她吴妈妈。我随口问了问，就知道了那个看门的原来是她男人，刚才见的青衣矮子是他们的远方侄子，前年关外蝗灾，逃来投奔的，现在跟着四姑做事，
也叫吴三贵。
靠，原来是一门忠烈，家族企业。
吴妈又嘱咐了几句，让我到了厨房只管吃，千万别多嘴。说那个姓萧的厨子并不乐意听人多嘴 。上次她的几个老姐妹不过是在厨房门口唠叨了几句天气，吃了几块糕饼。回去就拉足了三天的肚子，可邪门着呢。
我暗自好笑，在厨房做手脚，可不是最容易的么。之前我那独眼继母压制地我发狠了，我也有办法用些苍蝇脚啊蟑螂胡须老鼠尾巴的让她好好休息几天么。做到大厨了，还只能让别人拉三天肚子的，也不算是本事了。
绕了好半天路，才来到后厨。吴妈让我在外头等着，她进去了小半会，出来时候倒带了一食盒。。把我领去了她的屋子，让我洗了手，端端正正的坐着。她打开食盒，是笼小馒头，旁有碟切了细姜丝的醋，这包子倒新鲜，她教我要沾了那醋吃。倒确实是肉包子，可惜太小又少，不管饱。我饥饿着望着她。先前饿空了，并不觉得一天没吃东西饿了。现在到了点，又填了东西，
我冬眠的胃，醒来了。
她笑了，告诉说刚才大师傅不在，她见厨房也没人伺候，就只挑了昨夜剩下的一笼点心来。让我暂且将就着。
我开始喜欢这个大嘴麻脸的女人，她管我吃，和娘从前一样。我愿意将就着，委屈我的胃。
她整理了床铺，让我且睡上一觉。说院里的人没在下午活动的习惯，连四姑娘也有睡上一会午觉的习惯。让我且安心休息一会，总要晚上才能回去见着人。
我闭上眼睛，就见到我娘 。
娘是什么，娘并不是一个什么东西。
运气好的话，你一辈子不会有机会遇到这样一个人，总追在你身后管教你淘气，压制你儿童自由活泼热情奔放的天性。有时候她甚至不消开口说话，只用那双盈盈大眼瞅着你三五分钟，你自然会觉得“我知道我有罪，玩的罪，我太调皮捣蛋，我知道我有错，顽的错。我总是爬树又上房。 ”这样一个人，一夏天总盯着你不能跟着大牛们去河边玩水；冬天又来盯着你不能象小子们一样满山跑着抓兔子。你能不恨不恼么。
可是某天，天天来关心你的冷热饥寒的她，忽然就倒下了。红的唇，白的手，一天天骨瘦如柴，蜡黄蜡黄的脸，终年药味不散的房间，这些都意味着那个失去她的可能了，你才知道急。又慌又乱，你不可以失去她；你不习惯没有她的日子，你不能没有她。可是事情还是来不急了。
某天睁开眼，娘就再也不在了。
娘真不是个东西！
她怎么可以这样忽然就睡了，再也叫不醒了。
即便是这样，还是希望，她可以回到身边，这个不是东西的娘，回来，回到身边来。
什么都不说也好，只希望你在！
不要睁开眼，留我一个，在这黑暗。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做黑暗中的蝙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