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的娃娃》Bonsaiki

15、谎言

　　没有人知道“树”究竟多少岁。它诞生于世界之初，延绵至今，是神明之地的源头，是所有神明的母亲。
　　神明总是说这是棵巨大的“树”，但只要没有近距离观察，你就永远想象不到这个“巨大”究竟是什么等级的“巨大”：就像没有尽头的墙壁一样，无论朝哪里看去，都望不到边际。

　　高大威武的男人站在树根部的几千米之外，即使离的这样远，那个神圣的生命源头也能给予他极大的威压。男人身披黑袍，面容肃杀，他看着那些奔腾不息的灵魂涌入“树”的内部，奔往天际的冥河，重新回到人间。
　　“你真是和这些凡间的灵魂一模一样啊，永远也死不透。”男人淡淡道，转身看向身后的女子。
　　“贝拉，你总是这样悄无声息地靠近我，这让我有点惶恐。”
　　“您说笑了，祭司大人。”女子一头白色卷发，瞳色如血。她站姿笔挺，肩上停留着一只白色的乌鸦。
　　“结果是什么？”
　　“那个女孩拥有女巫的血统。”
　　“她终于放弃仇恨了？”男人嘴角勾了起来，来回踱步。

　　“一个被剥除力量的死神堕入凡间，又被人类以圣祭奠的方式烧死，这样的灵魂有什么能力来下诅咒呢？”
　　“用她的鲜血。因为那是唯一能用来施展法术的东西。”贝拉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她将自己的死神之血化为诅咒，下在自己的身上。这样一来，她就生生世世轮回为普通女子，然后拉上那些可怜的人类，连同她一起，惨死在自己的鲜血诅咒下。但是这一回她既没有被烧死，反而获得了女巫的血统，贝拉，你认为这说明了什么呢？”
　　贝拉沉默了一下，说道：“诅咒重新化为死神之血，回归了她的身体。”
　　“解铃还须系铃人，她下的诅咒只有她能解开。我不知道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但是她确确实实回来了。”
　　“但是她的力量目前仅限于看到灵魂走廊，何况她现在只是一个灵魂，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已经死去。这样的家伙会对您构成什么威胁呢？”
　　“你怎么就知道她的□□已经死去呢？”男人回头，对着贝拉微笑。贝拉愣了一下，没有想明白男人的意思。

　　“死神可以做到的事情太多了啊……包括令所有人类垂涎已久的……‘起死回生’，只是要付出一些代价罢了。那个人为了她成为了死神，又怎么会介意在天神牢狱里带上几千年……来为他心爱的女孩获得重生呢？”
　　白发女子不语，长长的睫毛盖住了如血的双瞳。

　　“做点应对措施吧，贝拉。”男人拍拍自己的长袍，身影消失了，留下贝拉一人。
　　“我明白了，德古拉主神祭司大人。”贝拉对着空无一人的站台轻轻说道。

　　……
　　死神之塔，66层。
　　窗外阳光正好，不知疲倦的孩子们玩着伦敦桥。亡与黛比安对坐在独角圆桌前，品着红茶。
　　“我没想到她竟然真的拥有女巫血统。”黛比安神色凝重，姣好的面庞上多了一份愁容。
　　“‘诅咒即为鲜血，当转世之子重见灵魂殿堂，便是诅咒破除之时’。这是祭司给的原话。如果真是这样，这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亡轻轻捻起一片糖片，放入茶中。
　　黛比安用手撑着脸，看着窗外：“那她为何突然释怀了呢？”
　　亡不回答，抿了口茶。

　　“而你又打算今后怎么向西西米亚解释她的一切呢？”
　　“我不知道该不该解释。”亡看着桌子上的糖片，眼神迷茫，“但我会保护她。”
　　“你对她动感情了？别开玩笑了！作为死神你应该最清楚不过了，即使是同一个灵魂附体，前世和今生也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你反应不用这么强烈。”亡伸手轻轻一挥，窗外明媚的春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黑夜。一个个光点飘浮在空中，它们正前往顶层的灵魂殿堂，成为新的生命。

　　“我只是在遵守我的诺言罢了。”亡偏头看向黛比安，冰蓝色的眼眸忽然变得淡漠。有那么一瞬间，黛比安觉得他又回到了几千年前的模样，可眼前坐着的，分明只是个还未长成的少年罢了。

　　……
　　西西米亚熟睡，艾比坐在她的床前。从塔布纳卡之殿回来后，她便一直沉睡，像是被抽光了所有的精力，累极了。
　　然而她的沉睡并非仅仅是补充精力。她又做梦了。

　　她梦到自己站在轮回道的上空，看着翻腾的灵魂涌入一个看不见边际的青黑的墙内。雾气缭绕，景象朦胧
　　于是她试图向光处走，离开这充满威压的地方。

　　一片花瓣飘来，停在她的鼻尖上。
　　好香……是清甜的花香啊。

　　雾气突然散开，金色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驱散了轮回道的阴沉之气。她惊讶地看着眼前的景象：那是一片花海，就像那无尽的轮回道一样，这片粉色的花海也是望不到尽头。清风拂过，散落的粉色花瓣随风飘扬，花丛中隐隐约约有两个身影。
　　远处有两个人，一个男人，一个女人。女人弯腰采拾花瓣，男人静静伫立在她的身后。花瓣落在他的肩上，而他却一动不动，凝视着眼前的女人，仿佛过了一万年那么长。
　　她看着他们，然后低头拾起一朵花。这是似曾相识的花，好像是……

　　“米亚小姐！！？？”
　　“诶……”米亚感觉头昏昏沉沉的，勉勉强强从嗓子眼里挤出音来。
　　“你终于醒了啊！”艾比飞在空中，打了个转，“那我去告诉亡大人！他一直在等你起床呢！
　　“别”字还没说出口，小木偶便消失了。

　　米亚无力地躺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她刚刚做了一个很长的梦，现在却什么也想不起来。镇子上的老人说如果你做了梦，起来却记不得，说明有虫在吃你的脑子。
　　“那我现在的脑子早已被蛀空了。”米亚灰心地自言自语。
　　她回想自己在人间的过去，再想想现在的自己，一切都像是在做梦一样。一回想以前，米亚突然发现自己也没有什么牵挂。无父无母，镇长和修女也是把她当做好的祭品来养大，现在她已经来到死神之塔，保佑了镇子的平安。哦对了，一开始说是保佑镇子平安，现在又来说是要培养女巫血统，神明们连谎都不会撒啊……
　　米亚没来由地想起了那个叫西蒙斯的男孩，她现在消失了，西蒙斯会担心自己吗？

　　“你醒了啊。”亡站在她的床边，没有任何预兆。
　　“迟早会被你吓死。”米亚软软地说，心情阴沉，她懒得对亡用敬语了。
　　“你想吃点什么？”他坐在悬浮躺椅上，没有因为米亚的失礼而生气。
　　“亡大人。”米亚轻轻地说，“你们是不是瞒了我什么。”
　　“是的。”亡回答。米亚感到有点意外，她已经做好被回斥不要多管闲事的准备，没想到这次他会这么坦然地回答。

　　“神明从来没这么近距离接触过人类，对你们撒谎的那一套也自然是不太擅长的。当然其中也有其他的因素，我们只是想尽快地让你进行测试，但没想到你真的有女巫血统。”
　　“原来是这样啊，你们都是觉得我只是个普通人类，测完就杀掉，所以连谎都懒得撒了啊。”
　　亡被哽住了，他想起10年前在钟楼天台上，这个女孩也是冷不丁地说出一些可怕的话。只是她说的都是实话罢了。

　　“西西米亚，我可以告诉你真相，但是你能够接受吗？”
　　“请说吧，亡大人，我不想什么也不知道地死去。”
　　“那好，我告诉你。”

　　亡缓缓抬头，终于将那个隐藏已久的谎言揭开。

　　“西西米亚，你其实，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