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的娃娃》Bonsaiki

13、死神

　　这么多年了，你从未回来过。
　　这一次回来，也仍旧是为了那个女人吗？

　　我曾如此仰慕你，怎知你会从堕落至此。

　　你们为了彼此，沦落到这种地步。你说她是被桎梏的亡灵，而你又何尝不是？

　　金。

　　……
　　“世界”这个词，不仅仅指的是人间，在人间之上，还有一个世界。那就是神明之地。

　　而神明之地诞生于“树”，这棵树就是神明之地的源头，世界的国王。

　　“树”有三根巨大的分支，一根高耸入云，一根平行与神明之地，一根垂直向下，扎根与如同云海般的轮回道。

　　树枝诞生的果实就是神明。
　　高耸入云的树枝诞生的是天神，天神诞生下来是统治所有神明，维持神明之地的秩序，执行“树”的命令。他们无法进入人间，永远站在神明之地的顶峰。
　　中间的树枝诞生的众神，他们能自由穿梭与两个世界之间。众神治理着人间的事物，维持着凡间“生”的秩序。
　　底下的树枝诞生的则是收割者，他们收割万物的灵魂，摆渡到“树”中。他们维持着“死”的秩序，永远藏身于黑暗之中。

　　人类称他们为：

　　死神。

　　死神的殿堂，塔布纳卡之殿。

　　散发着阴霾之气的石柱高高耸立，五彩的玻璃窗交叉排列在高大的墙壁上。源于“树”的温润的光芒被清斑驳的玻璃窗层层滤过，照射在青黑的大理石地面上，光影零零散散。
　　米亚看着玻璃窗，发现彩色玻璃块组成的是死神的模样：身披巨袍，手持镰刀，骷髅伴随，乌鸦鸣叫。
　　神明之地没有四季之分，永远都是温暖的。但是米亚现在却感到一丝凉意，她不停地搓手叹气，非常焦虑。

　　“没什么好怕的。”走在前面的亡突然冷不丁地抛出这么句话。
　　“……啊？”米亚愣了一下。

　　“你是我的仆从。我不会让我的仆从有任何差池的。”亡回头，清冷的光散落在他的金发上，眼眸清亮。
　　“我知道了，亡大人。”米亚心里微微一暖，镇静了许多。
　　“那就快点跟上。”

　　米亚踩着高跟，碎步紧跟，她还是有点不适应这种考究的鞋子。布鞋果然穿起来是最舒服的啊……

　　“欢迎光临塔布纳卡之殿，我的朋友。”响亮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中回荡。米亚立刻四处张望，却看不到任何人影。

　　“笔直向前走我的朋友，殿堂中心就在前方。”声音再一次响起。这是一个男性的声音，充满了友好和热情。米亚紧绷的心弦得以稍稍放松，她觉得欢迎他们的一定是位温和友善的神明。而亡则是一声不吭地走着，脸色显得十分难看。

　　“久违的稀客，您竟然还能记住这儿的路，真是不容易啊。”友善的声音中忽然夹杂了一丝戏谑。
　　“因为有你这种人在，所以我才不想来啊。”亡冷笑着回击道。

　　他们终于走到了走廊的尽头。石门紧闭，上面雕刻着骷髅和镰刀。亡轻轻拍拍手，大门自动敞开了。金色的光芒从门缝中泻出，渐渐洒满了米亚的双眼。她惊讶地看着里面的一切，不禁发出了赞叹。

　　塔布纳卡之殿，金碧辉煌，璀璨夺目的殿堂。

　　“好漂亮……”米亚悄悄对艾比嘀咕，艾比会意地点点头。

　　“这位就是亡的仆从吗？”
　　一位长发男子徐步向米亚走来，温和地问。他脸色苍白，头发如冰般几近透明，周身寒气四溢。

　　“是……是的。”米亚听他开口就辨别出他就是那个声音的主人。
　　“请问小姐芳名？”
　　“呃……我叫西西米亚。神明大人您好。”竟然被这么有礼貌的对待，米亚心里一阵狂喜。
　　“西西米亚？好熟悉的名字啊……”苍白的男子暧昧地笑了，眼神投向亡。亡沉着脸，死死盯着他。苍白男子知趣地收回了眼神，接着说道：“我见过的人类太多，或许是重名呢，总之真是个好名字，以后还请多多指教哦。”
　　“谢谢……哪里的话，神明大人，我只是仆从而已……”米亚受宠若惊，她没想到高高在上的神明也会这么平易近人。
　　“哦，忘记介绍自己了。我叫伊尔泰德。你不必对我用敬语，就算直呼我的名字也可以。”男子对米亚露出友善的笑容，伸出了手。
　　“那么从今天起我们就是朋友了哦？”他直直地看着米亚，满眼都是期待。

　　诶，这是……什么状况？？？要我握手吗还是？？？？

　　“啪——”
　　亡大步向前，甩开了伊尔泰德的手。

　　“你要和我的仆从做朋友？”他冷哼一声，眼神里闪过一丝杀气。
　　“别这样嘛……你护犊心态也太过了吧，真敏感。”伊尔泰德摸了摸被扇痛的手，委屈地说。
　　米亚有点被吓到，她觉得亡的反应有点过激。艾比躲在她身后悄悄地看着，一句话也不说。

　　离，她，远，点。亡仰头，用唇语一字一顿地说。伊尔泰德知趣地笑了，歪歪头，走向了一边。

　　“诶诶，好不容易来一趟塔布纳卡还动气，你们这群臭男人真是一点情调没有。”熟悉的身影隐约出现，米亚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气。
　　黛比安小姐！！

　　“哟，西西米亚，你好啊？最近过得还行吗？”妖艳的红发女人穿着一身红色贴身长裙，雪白的鹅绒肩披垂至腰间。
　　“您好黛比安小姐，我最近过得……还可以。”她实在违心不了说自己过得好，但是能在陌生的地方看到熟人，真是再高兴不过的事情了。
　　“那就好，小矮子有什么欺负你的地方就跟我说，我会为你打抱不平的。”说完，黛比安向亡撇撇嘴，亡也很有礼貌地回了一个白眼。

　　“好了，各位，让我们来说说正事吧。”伊尔泰德突然出现在殿堂中央，打了个响指。

　　“我们今天集聚在此也并非是为了叙旧，而是为了另一件事情。在场的各位都是死神界中佼佼者，当然还有一位佼佼者今天有事没来，我们就不提这茬了。我的意思是……”伊尔泰德手指西西米亚。
　　“西西米亚小姐，我们在此是为你而来。”

　　“……诶！！？”
　　为我而来！？

　　亡觉得不对劲，忍不住要上前，却被黛比安一把拉住。
　　“我编好了一套说辞了。”黛比安压低了声音，凑在亡的耳边说，“放心吧这是我的主意，伊尔泰德在这件事上是我的帮手。”
　　“你打算干什么？黛比安？”
　　“你接着看便是。”说完她便恢复了刚刚淡然的表情，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西西米亚小姐，你可知你为何选为死神的仆从？”
　　“……我……我”米亚支支吾吾，紧张地回头看着亡。亡看了米亚一眼，直径走向她，一言不发地站在她的身边。
　　喂你倒是说句话啊……米亚在心里喊道，但话虽如此，不知为何，心里真的是有了一份安全感。
　　“我……被当做祭品献给了亡大人。”
　　“你可知道为何会当做祭品献给亡大人？”
　　“不知道……伊尔泰德大人。”
　　伊尔泰德笑了，他走向米亚，双手合十，用一种夸张的嘴型，一字一字地说：
　　“因为你是不一般的人。”

　　“你生活的那个镇子曾经出现过一位优秀的巫女，可惜人类的贪婪和愚蠢害死了她，临死前她将自己的福泽洒遍整个镇子，此后每十七年都会出现一位具有女巫血统的女婴。你，西西米亚，就是其中之一。”
　　“我……有女巫的血统？”

　　旁听的亡轻哼一声。自己的福泽？黛比安啊黛比安，你也是能编得出来啊。

　　“所以你来此处是要通过一个测验，我们要测试一下你是否真的拥有女巫的血统。如果有，你就要开始学习如果使用法术。如果没有……”
　　米亚心里一凉，试探地问：“没有的话……会怎样？”

　　“不知道呢。因为目前为止从来没出现过这种状况啊。”伊尔泰德咧嘴笑。

　　“测试？你是想测验她是否是普通灵魂么？”亡用念力问黛比安。
　　“是的，如果真的有女巫血统，说明西西米亚和她有联系，那么我们再做另一步打算。”
　　“如果是普通灵魂呢？黛比安，你又要怎么处置她？”
　　“你说呢？亡？”黛比安瞳孔缩小，金色的眼眸变得瘆人。她站在亡的身后，露出微笑。

　　“她已经是死人了，除了进入冥河去轮回道，还能有其他选择吗？”

　　这句话如同一把锤子，狠狠地敲击了亡的心脏。他看着旁边的西西米亚，她正被所谓的女巫血统测试搞得不知所措，显得有些窘迫。
　　通过测试，她就不单单是被诅咒的女孩了，一定会有其他的秘密；没有通过，就说明诅咒出了问题或者诅咒消失了，那么他下的圆圈符咒杀死的就是一个无辜的女孩。
　　无论哪种结果，对她都是一种伤害。

　　愧疚。是这种感觉吗？就像当年那样，感觉又像是回到了从前？从来都是没有办法……挽救任何事。

　　他低头看着左手的那枚瑰红的戒指。

　　在那个夏天的夜晚，月光如水，小小的女孩黑发飘扬，她郑重地拿出自己最宝贵的戒指，踩在死神的镰刀上，对金发的死神说：
　　“对我而言，先生就是我最重要的人了。”
　　十年之后，金发的死神竟与她再次相遇，履行了本是谎言的诺言。

　　周围的时间就像凝固了一样，听不到任何声音，而千千万万的思绪却向他汹涌而来，使他窒息。

　　很多很多年以前，他的冷情辜负了一个人。
　　很多很多年以前，他的无能让他失去了一个人。

　　很多很多年以后，他站在黑暗中，看着那些少女的尸体一次又一次燃烧在圆圈符咒中。
　　很多很多年以后，他对一个小女孩说：

　　“你觉得你的世界容不下你，就去其他的地方吧。世界很大，总有容下你的地方。”

　　“至少我就是其中之一。”

　　这是你给的一次机会吗？
　　如果是的，至少这一次……

　　“西西米亚。”

　　清洌的声音将米亚从惊慌中拉起，她转头一看，发现了亡轻轻握住了自己的手。
　　“去吧，无论结果是什么都不用害怕。”

　　“因为我会保护你的。”

　　死神的承诺回荡在塔布纳卡之殿。殿堂上方，白色的乌鸦将一切收入眼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