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夜·月影凝踪》金阿陵

3、洛凌与踪

　　宇文踪将事情处理完毕回到府内时，正是丑时，洛凌已经沐浴更衣，正斜躺在书房的软榻之上让侍童小云擦着头发。

　　洛凌一看见他进来，便立刻从软榻上跪坐起来，欢天喜地的唤了一声“宇文兄”。

　　宇文踪看了他一眼，便不言不语的坐到案桌旁，心想，纠正了三年，难得这次叫对了，只是听起来怎么有点儿别扭？

　　侍童小云连忙擦了擦手，过来为宇文踪在案桌上多点上了一盏灯。

　　洛凌见宇文踪不理他，心想他大概还在为薛先生的事生他的气。可是，被歹人追杀又不是他的责任，他还不愿意无缘无故被人拿刀砍呢，况且他总不能眼睁睁的看见薛先生那样的好人被劫财又劫色吧。可是，小踪是他的恩人，是他的保护伞，是他的衣食父母，是他吃喝玩乐的保障，是他行侠仗义，一统江湖的最强有力的后盾，更重要的，是他最最亲爱的朋友，所以，他也不能怪他不是？

　　那么……他只有委屈自己一点儿先道歉了。

　　他从软榻上起身，光着脚，披散着头发跑到宇文踪身后，歪着脑袋又轻轻的唤了一声，“宇文兄？”

　　宇文踪注意到，洛凌走起路来左脚一瘸一拐，莫非是刚才与蒙面大汉交手时受的伤？

　　于是便拉过他，在自己怀里坐下，又卷起他的左裤脚来看。

　　少年的脚裸细致白嫩，只是在裸骨上方有一片皮肤又红又肿，还微微有些发青。

　　他微微皱了皱眉头。

　　少年注意到他的视线，便对他说：“无尘帮我揉了几下，已经不疼了。”

　　宇文踪心想，洛凌所谓的“揉了几下”大概是无尘已经帮他将伤了的筋骨矫了位。他拿手试着在那脚裸的红肿处按了按，便听见洛凌抱着他的脖子大声的叫疼。

　　啧啧！还逞强说不疼！

　　看着少年眼角微微泛着泪光，可怜兮兮的看着他，就觉得特别的好笑。

　　于是便取笑他，“男子汉大丈夫，怎么一点儿痛就忍不了。”

　　洛凌委委屈屈的看着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刚才本来不痛的，可是你一碰就痛，好痛，不是一点儿痛，是真的很痛”。

　　宇文踪摸了摸少年脸颊上的几丝血痕，指尖所触，传来湿湿滑滑的清凉触感，应该是已经上过药了。

　　看他窝在自己怀里连打了几个呵欠，于是又问他，“这么晚了，为什么还不睡？”

　　洛凌心想，小踪你这根本就是明知故问嘛，明明知道我担心薛先生情况担心得睡不着啊。不过，他这次是学乖了，心里虽然是这么想着，口里说的却是：“因为我很担心宇文兄你啊。”

　　左一个宇文兄，右一个宇文兄的，没见过这家伙什么时候嘴这么甜过，摆明了是为外人在卖乖嘛。

　　宇文踪故意装作不知，淡淡道：“我现在平安回来了，没少一根汗毛，你可以安心去睡了。”

　　可是，你还都没有告诉我薛先生的情况啊……洛凌歪着脑袋，很苦恼的看着他。

　　正在这时，侍童小云沏了茶端过来。洛凌看见了，立刻从宇文踪怀里起身，一把抢过茶杯，小心翼翼的双手捧着，殷勤奉上，谄笑道：“宇文兄，辛苦了。”

　　宇文踪见了，不动声色的单手接过，又在洛凌关切的目光下，轻呷了一口，唇刚离开杯沿，便听见他殷勤的问：“好喝吗？”

　　宇文踪看着他小心翼翼，顾左右又言它，一副想问又不敢问的模样，还真是……可爱，心情没来由的好了许多。心想，如果不将那琴师的情况告诉他，恐怕整个晚上都要与他耗过去，于是放下茶杯对他说：“那名琴师，他没事，只是受了点儿惊吓和外伤，我已经将他安排在府内休息了。”

　　洛凌一听，马上高兴的说：“我去看他”，说着就要往书房门口跑。

　　宇文踪一听，脸色立刻冷冷的沉了下来。这个没心没肝，忘恩负义的家伙！根本忘了谁才是他的救命恩人！

　　见他一瘸一拐的才跑出几步，就突然“哎哟”一声，抱着腿坐倒在地上。

　　小云连忙跑过去扶他，“公子怎么了？”

　　自己脚受伤了都还没好，还有闲功夫去担心别人，真是活该！

　　宇文踪心中有气，转过头，动也不动的坐着，自顾自的翻开奏折来写，只冷冷道：“他闯祸闯习惯了的，能有什么事？”

　　只听见洛凌委委屈屈，低低的唤了他一声，“小踪……”

　　不要理他，不要理他，这样忘恩负义的家伙没什么值得同情的。

　　“小踪……”

　　哼！

　　低低的啜泣声。

　　终于坐不住了。

　　宇文踪一脸不耐烦的走过去，“我以为你听了‘薛先生’三个字脚就不会痛了”，话虽是这么说，但还是蹲下身认真瞧了瞧……似乎没什么大问题。

　　抬起头来时正看见洛凌红着眼睛看着他，“小踪，是真的很痛”，少年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一颗晶莹的泪珠，薄薄的嘴唇有些委屈的嘟着，宇文踪觉得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他避开了少年的清澈的目光，别过头说：“那琴师已经睡下了，你现在去看他也没用，明天我再带你去吧。”

　　洛凌拼命的点头。对于他来说，小踪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他说的话是绝对没有错的，所以他说薛先生没事就一定没事，他说明天带他去看他，就一定会带他去。

　　宇文踪叹了一口气，小心就着洛凌的腿，把他横抱起来。

　　洛凌把手搭在他的肩上，自然环住他的脖子。

　　嗯？好象轻了？难道这家伙最近都没有好好的吃饭吗？怎么抱起来都有点硌手了。

　　洛凌将头搁在他的肩膀上，在他耳边低语道：“我就在这里睡。”

　　宇文踪看着他明显愣了一下，在看清楚少年眼中无其他含义后，平静的说：“这里是书房。”

　　洛凌指着放在窗边的那张软榻，“我就睡在这里，和你一起睡。”

　　宇文踪皱了皱眉头。

　　洛凌连忙说：“我占不了多少地方，而且，我也洗了澡，换了衣服，干干净净的，不臭”，边说边还真的将头发凑过去让他闻。

　　洛凌知道，他的小踪是有洁癖的，所以为了讨他欢心，回来之后虽然累得连眼睛都快闭上了，但还是仔仔细细的将自己洗刷干净，为的就是能够与他一起睡，说点儿心里话，古人把这个叫作促膝夜谈。

　　萦绕在鼻间淡淡的香味，很好闻。

　　有时候洛凌是很粘人的，宇文踪有些无奈，只好抱着他轻轻放在软榻上。

　　洛凌一沾到软榻就拼命往内挤，指着留出的一大片空位对宇文踪说，“小踪，来睡。”

　　宇文踪摸了摸他黑缎般的发，光滑柔顺，手感很好，微笑着对他说：“你先睡，我还有事”，说完为他盖上薄被，又坐回到案桌前。

　　今天晚上被这家伙耽误了不少时间，看着就快天亮了，得赶快将早朝的折子写好递上去，还有今天晚上教训那五名恶徒的事情也要毫无痕迹的处理干净，虽然走的时候吩咐无痕给他们下了药，但万一官府追查起来也要想好说词……

　　边写着，边听见洛凌趴在软榻上有一搭没一搭的与他说话，“小踪，我们差不多的年龄……”

　　“我比你大三岁。”

　　“……啊，那也算不得什么……为什么你平时比我吃得少，却长得比我高？力气比我大呢？”

　　“因为你苯，吃了不吸收，吃了当白吃。”

　　“为什么你能救得了薛先生……”

　　“因为我聪明能干，武功好。”

　　“……为什么你那么聪明能干？”

　　“因为我用功。”

　　“……”

　　说着说着，便再听不见声音，宇文踪转过身，发现洛凌已经抱着被子安心的会周公去了。

　　看了看天色，即将破晓，一个晚上不休息还是很累的。想了想，便伸伸懒腰躺到软榻上，软榻有点窄，两个人要侧着身子才能睡下。宇文踪伸手抱住洛凌，又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少年清秀的眉眼，安心闭上眼睛，就陪他睡上一会儿吧。